《夜繁花》北战

11、11

　　那一晚走回大厅之前，林扯开了我的衬衫，弄乱了我的头发，然后握住了我的手。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握住我的手，让我不由的回想起那个我们紧握双手共同迎接的黎明。如果说那一次我只是模糊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那这次我觉得，这一夜也许会成为一个里程碑，一段新的人生道路的开启。

　　于是，我俩就一起衣衫不整又湿淋淋的携手走进大厅，一副刚刚共浴爱河的模样，引来许多惊叹与窃窃私语。

　　那晚上泉的脸色十分难看，在宴会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不停的劝说我不要再和林扯上关系，最后我不得不告诉他，“你管天管地，管不到我的下半身，你要真是嫉妒，那我倒不介意你来跟他换换。”

　　上泉听了我这几句后，脸色青了一阵又红了一阵，随后像被吓到一样掉头就走。但他并没有放弃，而且开始十分热衷于把各式各样的男女往我床上塞，弄得我一怒之下，回敬了他半打虎背熊腰又十分妖娆的人妖小姐，终于让他彻底放弃了纠正我的打算。只是他防我也防得更严了些，把他那摊的事瞒得铁桶一样，让我想插手也不知从哪里下手好。

　　两星期以后，林打来电话，约我见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约的地方是曼谷市内帕蓬区的一间海鲜火锅店。他在门口接了我，带我穿过店堂、厨房和天井，一直走进后面的住宅。

　　进客厅后，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带我去一间厢房脱去全身衣服，换了一身白色纯棉的浴衣，好似要去洗桑拿。随后他带着我上了二楼，在一间房间门口摇了摇铃，推开门送我进去。那房间十分敞亮，窗外满是绿意，林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喝茶。见我进去，林拍拍身边的地板让我过去坐下。

　　听林的介绍，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是这家食店的东主，姓陈。

　　“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喝茶。”

　　林笑了一声，门口铃声又响。刚才那管家推开门，放了一个盘子在门口，随即关门静静离去。

　　盘子里放着我的领带夹，旁边还有一支针状的物品。

　　“窃听器！？”上泉竟防我至此，我不由又惊又怒。

　　“没事，”陈向我解释到，“这种小型窃听器只能在500米的距离内发射信号，只要没有被人跟踪就不用担心。”

　　“是啊，”林附和道，“你每天都不干正事，上泉除非是疯了才要二十四小时监听你。”

　　那位陈先生闻言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张嘴再不改，死后一定要下拔舌地狱。”

　　林一向睚眦必报，对着这人却出奇的宽容，抬手摸了摸被敲的地方说，“够了够了，听你的就是了，我又不是跟这小子一样年纪，怎么又敲我的头！”

　　他见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脸色居然有些可疑的泛红。不过此时铃声又响，一个短手短脚的小孩从门口滚进来，扑进他的怀里，一叠声喊着：“林叔叔林叔叔管家说你来了，快带我去打拳。”

　　“叔叔跟你爸爸有事要说，你先去等着，叔叔一会儿就来。”

　　“不嘛不嘛，你上次就让我等一会，结果我等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等的我都瘦了……叔叔，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快去嘛去嘛……”林试图跟他讲条件，小朋友却一点都不上这个当，作天作地，扰得我们的谈话再进行不下去。林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声，站起身一把那白胖包子一样的小孩掀到肩上，走出门去。

　　房间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陈欠身在我的茶杯里注满水，说：“你看，小孩子天生就知道怎么对付大人，比如他叔叔这种，只要脸皮厚上一些，骂不走打不跑，缠的他脑子一晕，就什么都任由你了……”

　　对面的这个男人才该下拔舌地狱。明明从窗外吹进阵阵凉风，我却觉得脸一阵阵发热，简直快要坐不下去了。

　　“不过，他还从没有带人到我这里，你算头一个。”这男人果然深谙谈话艺术，前一句让我坐立难安，下一句立刻捧的我飘飘然起来。诶，不过，怎么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小林看来没有跟你说过，你一定有点奇怪我们的关系。”

　　我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

　　“我是打黑拳的时候认识他的，算到现在有十年了。他那时候只有这么高，”他用手比了个高度，“又黑又瘦，只有眼神里有一股狠劲，即使面对着体重有他一倍的壮汉也绝对不会退缩。我有个亲弟弟，跟他差不多年纪，他俩长得很像，也一样聪明懂事。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再没可能见到他，看着小林我就想，从此以后我就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了。”

　　陈说着，站起来拿起旁边柜子上的两个相框。“你看，是不是有点像？”一个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采飞扬的站在一座中式牌坊下面。另一个相框里的照片是两人的合照，其中那个年长的男人就是我眼前的这位，另一个戴着拳击手套，神色略有些阴郁的少年显然就是林。单从照片上看，两人的眉眼还真有六七分相似。

　　“是有些像。”我对着那男人期待的目光点点头，心中却有压抑不住的隐隐妒意。我知道，林的过去，我是永远无法参与了，而若不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我也绝对不会看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另一面。

　　陈看着我的神情，微微一笑，“看得出，你很在乎他。只是有些时候，过分在意反倒会弄巧成拙。你该明白，小林能带你来我这儿，就绝对不会是讨厌你。”

　　我看着陈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突然觉得即使对这个男人示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想帮他，我想做个强大到可以站到他身边的人，可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做。”随着这几句话，一直深深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焦虑也跟着流泻而出，我用手肘撑住桌子，颓然的双手扶额。

　　“放松些，我想上泉这段时间应该比你更急。”陈的手越过桌子轻拍我的肩膀，“我得到可靠消息，川口组的三号人物上泉和夫已经被警视厅逮捕，他是上泉的叔父。上泉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不能办成一件证明自己能力的大事的话，不仅无法保全他这一支在川口组中的势力，而且恐怕十年之内都别想回国了。”

　　我有些明白了，冲着陈笑道：“我需要让他办不成？”

　　陈摇摇头：“不，我们不仅要让他办成，还要办的漂漂亮亮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若没有你，是绝对办不成的。”

　　我很快就搞清楚了上泉想办的那件大事是什么。过程十分简单，上泉喜欢的都是胸大无脑的女人，我找到了他的一个情人，并在她面前假意说漏嘴，暗示上泉最近又结交了新欢。然后她的一个女伴，也是我最新的情人，为她搞来了车钥匙形窃听器以及ZIPPO打火机外形的录音设备。

　　两个星期后，她拿着存储芯片来找我，并冷静的向我索要五十万泰铢的报酬。“五十万不是大数字，你不同意的话，我想备份文件明天就会寄到上泉的办公桌上面去。”这个数字在我承受范围内，开得十分合理。我点点头，很果断的同意了她的要求。听说不久以后，她的一个密友成为了上泉的新欢，而她在拿到一笔丰厚的分手费后顺理成章的消失了。

　　从此以后，我不敢再轻视任何女人。而在打开了存储芯片里的声音文件后，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一个开设在边境上的，有缅甸高层入股的赌场，我不得不承认上泉正在走的是一步绝妙的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