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枝凪斗BG]长夜尽期》非典型恋爱

5、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他从回忆的影像中惊醒，黑衣黑发的女孩子已经坐在楼顶边缘，听到声响才回头望来。这种高度对她来说并不危险，既然能够死而复生，世上也就没有什么她不能去的地方了。
　　“我还以为自己是人的时候，就喜欢从高处往下看。越是靠近边缘、越危险越好。”
　　她忽然提起了往事。那大概是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因为他并没有“伊川爱常待在高处”这种印象。
　　“但那时你并不知道自己能复活吧。”
　　他上前两步。如果只是普通的生气也就罢了，她也有生气的充分理由，可是她的态度太冷静，太不可控制了。松散的契约随时可以扯断，只要她想离开，她就能离开。
　　“我不知道。当然我也不是想死，只是找不到活下去的原因。我向下看，想象自己死亡的场景，模拟自己死前的感受。这样一来，我才不会觉得活着那么虚无。”
　　然后在某一天，她看到了他。和仅依赖想象的她不同，他真正地经历过死亡。要说最初吸引她的是什么，恐怕就是那一点了。
　　伊川爱以堪比坠落的速度，一步两阶地跑下楼梯。以往这么做从没有出过问题，她的双腿却在最后一层的高处失控了。她在他的面前一路滑了下去，撞到地面上的脚踝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真是最糟糕的初遇。虽然之后他扶着她去了保健室，又一路送她回教室，发现他转到的正好是她的班级，然后就这么熟悉起来——她因为他受到了伤害这点也是不可改变的。
　　就连最后也是一样。她被锁在燃烧的教室中，痛苦地、孤独地死去，而这原本是不该发生的。不该那么凑巧地有一个烟头出现在垃圾桶里，不该那么凑巧地有一摊易燃物的纸张堆放在各处，不该那么凑巧地有一把锁被一个粗心大意的人挂在门上。
　　所以他把她忘记了，把和她相关的记忆模糊了。只要回忆不是那么确切，痛苦也不会那么彻骨了。就像对每一个死去的人一样。即使他曾哭过、恨过、向所有的神明祈求过不要再夺走谁了。

　　九命猫妖的血统虽然稀薄却强大，在她死去的瞬间激发了实现愿望的机制。在她死前他请求了她“不要离开”，这正巧也是她的愿望。代价与获利相抵，她不必支付什么，就获得了新的生命。在长久的漫游中她逐渐强大起来，不必再掩饰自己真实的姿态，可以正当地拒绝忘却，也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她能进入他的房间，不是因为她已经足够强大，而是因为在很久之前，他就认可了她。即使在她成为妖怪之后，即使在她死后。
　　她熟悉的态度、自然的信任、为他而死的理由，都有了答案。可是他不明白。人明明只有强弱之分，只有实际的利益关系，怎么会违背天性、舍弃本能，去做出非同寻常的事情呢。她明明是因他而死，为什么还愿意回到他身边，还愿意实现他的愿望呢。
　　现在的他和从前的他已经不是同样的人了。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她也已经不是同样的人了。她明明清楚这点，为什么还会紧抓着他不放呢。
　　“和我一起坠落下去吧？”
　　耳畔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少女朝着夜空中踏出半步，遥遥地向他伸展开手臂，做出邀请的姿态。下方是代表着死亡的不可视之黑，是无限广阔的虚空之海。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掌。瞬间整个世界颠倒过来，呼啸的风掠过耳边，扬起她的头发。
　　“没有一开始就认出你，真是抱歉。”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才发现她竟然在笑。笑意逐渐在她脸上漫开，她瞳中满溢着至高的喜悦，如杯中盛着最上等的美酒，连她自己也为之沉醉为之发狂。
　　“所以你才打算，也为我而死一次？还是说——”
　　普通人类的身体，若是全无保护地从这里坠落下去，一定会粉碎吧。他并没有去死的打算，却将手交给了她，将生命交给了她。
　　“是啊，我信任爱小姐——即使你知道，我还会继续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杀死你。”
　　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间灯光闪烁，她扬起手臂再挥下，便由坠落转为飞行。四方的空气将他们托起，一直升到比刚才还高的地方。浓重的夜色掩盖了星光，但向着东方望去的话，能看见逐渐升起的光芒。
　　启明星转过来了。她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再一根一根扣紧。白昼携着晨曦，温柔地浸染过来。
　　“无论你杀死我多少次——”
　　少女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伊川爱并不痛恨自己的血脉。毕竟，是这能力让她活了下来，让她能与他重逢、能留在他身边。她可以为他实现所有的愿望，因为在她眼中，那些愿望的确等价。即使每个愿望，都要用她的死换取。
　　“因为你至今为止都仍然痛苦着啊。”

　　长夜将尽，天已破晓，而日光倾城。某个少女做了个梦。
　　——你梦见了什么呢。
　　——我梦见天上降下黑衣黑翼的死神，带着你的面容吻我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