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2、第 2 章

　　高琳回头一瞥，手下动作未停，咔哒一声打开门，刚踏入一只脚，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缓缓将钥匙收回衣兜，转过身，以疑惑的神情将身后的人望着。

　　于东升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来按去，随后高琳衣兜里的手机发出惊天动地的微信提示音。
　　果然是她。
　　于东升扫眼打量着眼前裹得跟只熊似的女人，妆面倒还不错，可惜哭花了，眼下一圈青黑，还是一只晃似纵欲过度的精分熊。

　　他就笑起来，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漂亮脸蛋儿上的眼睛弯成两汪清澈的月牙泉。
　　“真巧啊包租婆。”

　　高琳被这美景晃了眼，下一秒便立刻回过神，拿出手机一看，备注为“5栋二单元12.5看房”的人发来微信，是个柴犬挑眉的表情包。
　　她回想起先的恐怖事故，竟然难得神思清明，意识到这人就是今天约好来看房的租客。

　　方才电梯里他最后说的什么背后，很明显是故意吓人，想自己堂堂丰台区高皇，走到哪儿不是被人前呼后拥称一句“高姐”，遇到这种事就算了，还被一个男孩儿吓得失态，虽然情有可原，对方也不知道自己的隐疾，但是……

　　但是，丢掉的面子得找回来不是。
　　高琳双手抱臂，冷笑着说：“看房啊？”

　　起初电梯里是她没办法，但这会儿，他是租客，她才是包租婆。

　　“对啊。”于东升摊手，修长指间手机屏幕还亮着光，刚发出去的狗子表情隔着几步远，还在对着高琳不停耸动眉毛，跟手机的主人一样，怎么看怎么贱兮兮的。
　　高琳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哗”地拉开门，毛绒拖鞋往屋里一踏，掷地有声，“进来吧。”

　　这回换于东升疑惑地将她望着，“你没说是跟房东一起住啊？”
　　他出来租房就是为了不受寝室室友的打扰，看中的除了这户房租格外便宜，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一室一厅的独立空间。

　　“少废话，让你进来就进来！”高琳将木门拍得啪啪作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迟到的人话那么多？”
　　于东升满头问号，但见高琳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乖乖绕过她进屋了。

　　这地方实在好，步行五分钟到地铁站，门口有保安，离他想做生意的地方也近，虽说电梯刚出过问题，但胜在房租够便宜。
　　于东升打着算盘，刚跨进屋，关门声在身后砰然炸响，他被吓得一个激灵，被金钱腐蚀的头脑瞬间清醒不少。

　　迅速环顾屋内一圈，只见小小的客厅铺着洁白的羊羔毛地毯，四周墙壁被漆成浅蓝色，中间是白色翻皮的长沙发。飘窗上厚厚一层粉色靠垫和几个柔软的枕头，窗外天幕飘洒下的雪粒子连带那刺骨的寒意都被隔绝在外，打眼一瞧倒是暖意盎然。
　　——如果忽略茶几上杂乱的各色塑料袋，以及地毯上疑似油渍的几点暗黑痕迹，还有甩在沙发上的一堆衣物。

　　于东升定睛细看，那个陷进沙发角落的两根黑色带子，怎么看着那么像内……

　　高琳一把推开身前直愣愣站着的人，冷声道：“坐。”
　　于东升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再回头时女人已经消失在厨房门口，随后里面传来按响电磁炉的嘀嘀声。
　　他咬咬牙，挪着步子越过地毯，盯了沙发好半天，眼神飘来飘去，最终坐到了飘窗上。

　　几分钟后，高琳端着两杯热可可出来，就见男孩儿靠坐在飘窗旁，双手规矩放在腿上，奈何飘窗跟沙发离得近，一双长腿可怜兮兮被挤在狭窄空间，差点没拧成麻花。
　　还算他识相。她在心中冷哼，将杯子往茶几上一顿，坐上沙发，随手拍拍身边，“过来。”

　　于东升一惊，盯着高琳乌黑的后脑勺，眼前不由自主飘过她直勾勾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电梯里见缝插针动手动脚的模样，喉结上下滑动，竟然不敢动弹。
　　高琳等了会儿，身后的人没动静，她疑惑转头，就见男孩儿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头三分惶恐，五分惊疑，竟然还有两分视死如归。

　　“……”高琳深深呼吸，用力狠拍沙发，柳眉倒竖怒吼道：“你瞎想什么？！你坐后头怎么说话？”
　　于东升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看见的两根细细的带子，犹豫着起身，眼睛不看她，盯着对面巨大的悬挂式液晶电视，手指虚虚点了点沙发角落。

　　高琳皱着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老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翻了个白眼，屁股一挪就坐了过去，面不改色遮挡住缝隙，说：“赶紧的，磨叽。”
　　于东升嘴里嘟囔了句，“咋婆。”总算顺着她的意思过来坐下了。

　　高琳捧着马克杯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东升心想这人一口纯正的京腔，应该是听不懂的。
　　但屁股坐下的位置还带着女人的温度，且她的眼神实在让人发毛，就在他即将受不了想要起身的时候，高琳开口了：“说说，干嘛的。”

　　于东升往左边挪了挪，清清嗓子道：“学生。”
　　高琳抬了抬腿，似乎想换个姿势翘个悠闲的二郎腿，可惜穿得太厚，抬了几次也没抬起来，面上挂不住，便顺着往前倾身，将茶几上的马克杯往于东升这边推，一堆塑料袋哗啦啦随之也跟了过来。
　　“喝点热乎的。”她说。

　　于东升嘴角抽了抽，还是给面子地从众多垃圾袋里握住杯把，捧到面前。
　　“谢谢。”他说。

　　高琳靠回沙发，挑眉等着他继续。
　　于东升于她对视片刻，反应过来，“还要说什么？”
　　高琳再次柳眉倒竖，不耐烦道：“没面试过啊？招租一个道理。”

　　于东升心说，找个房客而已，怎么还跟面试扯上关系了，这女人果然是个精分的咋婆……
　　不过想归想，这房租实在便宜，只要不跟她合租，一切好说，于是他正儿八经开口道：“我叫于东升，今年大四，科技大学在校生，因为想创业，怕影响室友所以打算单独搬出来住。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生活作风良好，一般也不点外卖……”
　　说着他还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给高琳。

　　高琳没接，只抓住重点打断道：“不点外卖？自个儿做饭啊？”
　　“对啊，这不是你的要求吗？”于东升点点头，试探着开口：“那个，看的房子就是这个？”

　　找到这里之前，他也看过好几家了，除去中介之外，独立租户也有还没来得及搬出去就接待下家来看房的，他瞟过客厅角落里巨大的行李箱，心想这女人应该是自住，然后准备搬走才要招租的。
　　金华小区这房价，作为一室一厅实在便宜得过分，他原本也不是讲究的人，就算要让他帮忙收拾好这屋里遗留的卫生问题，也完全可以接受。

　　谁知高琳悠闲道：“不是啊。”
　　不等于东升开口，她又继续道：“仔细看过招租条件了？”
　　于东升点点头。

　　说来这招租条件也挺怪的，这么好的小区，偏只要求好看的年轻人、会做饭，别的更多也没有了。
　　他也是抱着疑惑来的，反正先看看，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自己一个大男人，谈不拢走了便是。

　　高琳这才接过他手里的学生证，随意瞟了瞟。
　　光滑的淡黄底色纸页上，男孩儿的平头干干净净，露出整张灿烂笑脸，瞧着很是讨喜。

　　“还挺自信。”高琳站起身，将学生证往他身上一甩，说：“跟我来。”
　　于东升手里还抱着马克杯，手忙脚乱没接住，学生证掉到地毯上。
　　他把杯子放回茶几，弯腰去捡，学生证摊开落在地毯那几滴疑似油渍的污痕旁边，定睛一看，却也不是油渍。

　　于东升眼前忽而飘过女人捧着马克杯的手，白皙柔嫩，青葱般的指尖尽头涂着墨绿色的指甲油。

　　他捡起学生证，高琳已经走到门口，不耐烦地屈指敲着木门，“嘛呢！赶紧的。”
　　于东升垂下眼，重新又拿起桌上的马克杯，跟着到了门口。

　　高琳两步就跨到对面，从衣兜里掏出钥匙，低下头开门。

　　于东升略感震惊，眼见着女人微弯着腰，毛茸茸的屁股怂着，睡衣还是个连体的。
　　对于这种上个厕所得脱掉全身的装扮，于东升实在无法理解。
　　跟她的人一样，华而不实。

　　他又想起那奇怪的招租条件，年轻人，长得好看，男女不限……越想越觉得，很有一股那些乱七八糟的app上招年轻靓丽按摩女郎的小广告既视感。

　　于东升的一颗小心脏仿似被铅球坠着往下疯狂耷拉，还没触底，高琳已经打开了正对面的房门，直起身道：“这是你要看的房。”
　　雾蒙蒙的天光顺着拉开的房门倾泻进昏黄走廊，高琳指尖挂着串沉甸甸的钥匙，将之灵活地甩来甩去，墨绿色的指甲映着冷硬的铜，泛起点点低调的流光。

　　那颜色像是杏花春雨后深绿的叶片，带着水洗过的透亮，随着女人忽上忽下的动作，又把于东升的心脏倏然拉回原位。

　　在意识到之前，于东升已经脱口而出：“价格不变的话，我租了。”

　　指尖转动的钥匙停住，高琳扬起下巴，突然嗤笑着说：“六二，侬港要租我就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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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咋婆：浙江话里跟傻子差不多的意思
62：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