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1、第 1 章

　　寒冬腊月时节的北京城，天空总是阴沉的，厚重的云层里不间断地落下雪粒，被风刮着往领子里钻。
　　高琳缩着脖子，小跑着进入公寓楼，身后自动门合上，将凛冽的寒意隔绝在外，她往手里呵了口气，搓热乎了捂住颈项，弯腰用手肘去按电梯。

　　奈何今天穿得有些厚，上下两个键都亮起来。
　　热乎的掌心贴着脖子，高琳舒心地呼气，直起身蹦跳着，等电梯下来。

　　自动门平滑地打开，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高琳下意识瞟了眼。
　　这一瞟，竟没能移开视线，同时心里冒出句卧槽。

　　男人走到她身边站定，发现按键都亮着，轻轻皱了皱眉。
　　从高琳的方向看去，这人浓黑的睫毛下垂挡住山根，平滑的额头斜接高挺的鼻梁，唇角自然上翘，整张侧脸线条流畅得就像……

　　高琳冥思苦想，在心中猛然拍掌，对，就像一口气闷完一杯二锅头，火辣辣一路从喉头滑入心口，除了爽快没别的感受。

　　这长得，太带劲儿了。

　　就是怎么理了个平头呢，多漂亮的男孩儿，要跟韩国欧巴似的整个波浪刘海，配上这一双又长又翘的睫毛，那盯着人看，哪家姑娘不得红个脸……
　　高琳正胡思乱想着，眼神还黏在人身上，电梯叮一声响，门开了。

　　于东升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穿着厚重的家居服，但画了精致的妆。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那眼神，也太直白了。
　　但他早就习以为常，面上挂着礼貌的笑意，问：“你是上还是下？”

　　他的口音不是北京本地的，咬字一股江南味儿，让高琳想起梅雨时节温润的杏花花瓣，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我上，上。”高琳笑得见牙不见眼。

　　于东升点点头走进去，等女人跟进来，便往前按了楼层，同时转头问道：“去几层？”
　　高琳正趁机打量着他的打扮，一时眼神没来得及往回收，正正黏在他的后背上。

　　于东升穿得很少，黑色加厚飞行服，背部挎着个邮差包。
　　他不动声色将包挪到前面，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指虚虚悬在按键前。
　　高琳清清嗓子，说：“十楼，谢谢。”

　　“不谢。”于东升顿了顿，直接收回手，又说：“你也去十楼啊。”
　　高琳双手插在家居服暖烘烘的衣兜里，此时方彻底回神，见电梯只亮了一个键，说：“啊，你也？”

　　这纯粹是一句废话，于东升没回答。
　　高琳笑嘻嘻道：“真巧啊帅哥。”

　　于东升又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理人，高琳也不多在意，接着说：“我住那一层呢，之前没见过你，是新搬来的？”

　　她住十层？
　　于东升心中缓缓升起一个猜测，转过头正要开口，忽然电梯猛地一顿，顶灯闪烁几下，灭了。

　　两人在狭窄空间里踉跄一下，高琳按着冰冷的墙壁，惊恐地瞪大眼睛。
　　黑暗的小空间里，只有按键发出幽幽的蓝光，还被站在前头的男人挡住大半，高琳发出刺耳的尖叫，冲到电梯门前使劲拍打。

　　于东升扶着身边的广告框，原本没受惊吓，倒被女人的尖叫声激得一个哆嗦，立马拉住她道：“别乱动！”
　　高琳使劲眨眨眼，借着按键的蓝光，感觉周围的所有都被黑暗蒙上阴影扭曲起来，她呼吸急促，挣扎着甩开于东升，慌乱中掌心似乎扇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也来不及在意，尖叫着继续拍门。

　　也许因为她激烈的动作，电梯再次下坠，又猛地停住。

　　于东升用舌尖顶顶刚被扇了一巴掌的侧脸，深深呼吸，两手抓住高琳将她控制住，提高声音说：“别动！”
　　“大姐，”他皱眉道：“你冷静一点。”

　　“我……”高琳被捏在男人掌心的手腕还在扭动，想要挣脱，但于东升下了力气，她根本没办法动弹。她不再尖叫了，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喘气都艰难起来，“我哮喘……药……”

　　于东升愣了愣，松开她问：“有药吗？”
　　高琳蹲下身，胡乱从裤兜里摸出一瓶气雾剂，急急往嘴里喷，而后又拿出手机打开电筒，贴着电梯壁将发出亮光的手机抱在怀里。

　　电梯停留在七层，于东升依次按亮以下的楼层，也靠着墙壁缓缓蹲下去。
　　对面的女人终于彻底安静下去，她穿得很厚，毛茸茸一大团缩在角落，手机的亮光照着白净的脸庞，上面渗出很多细汗。
　　于东升觉得有些怪，但也懒得多想，自顾自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于是缓缓起身，拨通电梯上方的紧急求助电话。

　　“那个。”高琳小声开口。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于东升抽空转头看她，“嗯？”
　　高琳说：“你能把电筒打开吗？”
　　于东升看她两眼，在心里发出嗤笑，多大人了，还怕黑。

　　他打开手电筒，对着成功接通的电话说：“你好，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这里是五栋二单元第七层。”
　　那头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好的，请稍安勿躁，尽量不要有大动作……几个人？”
　　“两个。”

　　女声说：“没事儿，马上叫人来解决啊，等着。”
　　于东升拿出手机看了眼，他和人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皱眉道：“要等多久？”
　　“很快的。”那头未等他再开口，直接挂断。

　　于东升张开的嘴闭上，在原地举着手机上下移动，尝试寻找信号。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团温热。
　　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挪过来，紧紧贴着他的背。

　　他踮脚伸手将手机举到高处，高琳就跟着踮脚。他弯腰将手机凑近电梯门缝，高琳就跟着弯腰，柔软的部位正好挤到他的背。

　　于东升忍耐着，深深呼吸，试遍每个角落，信号始终没有显示，他终于放弃，迅速转身往墙上一靠，伸出手支着高琳的肩将她控制在一步开外，说：“大姐，干什么呢？”
　　高琳的声音依然带着颤，“我害怕。”

　　借着微光，于东升隐约能看见女人缩着脖子，整团毛茸茸的臃肿黑影微微抖动，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看向他，声音里的恳求意味显而易见。
　　于东升微微皱了眉，联想到之前女人的眼神，心想原来是一个借着事故发花痴的大姐。
　　他忽然起了坏心，故意摆出惊恐的表情，小声惊叫道：“你，你背后！”

　　此刻他的声音再也没什么好听不好听，只带来意犹未尽的无限恐怖想象，高琳浑身汗毛竖起，心跳瞬间变快，后脖颈恰如其分地猛然凉透，她发出尖叫，往前一扑砸进于东升的怀里。

　　于东升正举着手机，一时不察，手臂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往回带着弯折，差点没废了。
　　他甚至隐约听到“喀拉”的脆响。

　　“……”得，自己造的孽。
　　于东升想用另一只手去摸，却碍于怀里有个人，只得隔着这人，不自觉形成了怀抱的姿势。

　　静悄悄的封闭环境里，一股奶味的香悠悠自鼻尖传进来，怀里的这团东西微微发着抖，他垂下眼，只能看见女人埋在他胸前黑乎乎的发顶。

　　就在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射进来，高琳扒住于东升的肩，眯着眼睛转过头。
　　于东升一手捏着自己被撞到的手肘，同样在突然来临的光亮中虚起眼睛。

　　隔着眼帘，怀里的女人满脸是泪，乌七八糟的几道灰痕划过脸颊，哭得妆都花掉了。

　　真是被吓到了？于东升愣住片刻，下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进入脑子，高琳又“啪”一声拍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刚平复的痛感再次袭来，于东升皱眉捂住手臂，咬牙切齿踏出电梯。

　　电梯门口站着个工人，被冲出去的高琳撞了个趔趄，挠着头说：“出来啦？”

　　高琳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光线，被灯光暖融融铺满周身，方才陷入黑暗的脆弱顿时一扫而空，她插着腰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回事？交那么多物业费就给我这玩意儿？电梯说坏就坏，要是没停就那么砸下去，我俩现在已经变成一团肉泥了！”

　　工人的态度挺好，很是抱歉，“对不住啊对不住，是我们的疏忽，不过这有制动的，不会直接掉下去……”
　　“别解释了！”高琳大手一挥，“少给老娘来这套！总之我是不会再坐这破电梯了，你们等着接投诉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一把推开尽头的铁门，毛茸茸的棉拖鞋硬是走出十厘米高跟鞋的气势，哒哒进了楼梯通道。

　　“吓着了。”于东升捂着手臂，朝高琳的背影努努嘴，“不过你们也确实应该注意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是。”工人点头哈腰地道歉，于东升还有事，不再多说，也进了楼梯通道。

　　电梯停在七楼，进通道的时候高琳已经不见踪影，于东升甩着手臂缓解疼痛，一面腹诽着，一面拿出手机。
　　信号已经恢复了，但没有未读信息。

　　他疑惑着点开之前约好的房东微信，依然没有新信息。
　　今天是他来看房的日子，跟房东约好了十点，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他们竟然在电梯里呆了半个多钟。
　　但房东也没发信息来催。

　　于东升走到十楼，推开铁门，起初刚进电梯时心中被打断的猜测渐渐成形。

　　不会吧……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

　　好好一个上午，只是起床后下楼吃了个早餐，谁想竟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高琳此时早就忘了自己约好来看房的租客，更别提什么刚遇到的漂亮男孩儿，只想立刻回到家里喝杯热可可压压惊，正拿钥匙开门呢，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男声不是本地口音，咬字一股江南味儿，让她想起梅雨时节温润的杏花花瓣，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包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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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会隔日更新，22号开始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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