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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世间若无双全法,我负了那如来又如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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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身在忘川。

      我冷笑一声,终究还是因破情戒未能往生净土。

      三生石刻上赫然写着我与高阳的相遇相知是一段残缘。

      我身陷桎梏,由三位阴差引领前渡忘川。

      可惜我前世为佛道中人,修佛秉心自持,孟婆汤未能洗净我的前尘,于是便带着关于世间一切恩怨情仇再次踏入六道轮回之中。

      凡人踏入轮回,无论降在哪一道,都是从一粒种子,一个婴儿或一只幼崽起始。不尽然也,佛法中曾记载,人死后一中天内,若恰巧有另一个在同一个地域年纪相仿的人去世,便可催动佛法将魂灵注入那具凡躯,从而复生。

      一中天虽不短,然与我相仿在年富力强时去世的老乡自是可遇不可求。但我偏就是那个幸运儿,当我察觉房遗义的三魂六魄尽入穹苍之时,便知道——我佛慈悲。

      2
      “公子活了!公子活了!”一阵喧哗声将我本自昏沉的脑袋激得越发迷糊,睁眼一看,我竟一身素服卧在一具檀木棺椁当中。

      没想到这房府这么快就要安排他们的幺子下葬。

      房府算是当地钟鸣鼎食之家,得来是因那房家老爷房玄龄备受太宗恩宠官至卿相,随后与夫人卢氏育四子,长子房遗直,次子房遗爱,再次房遗则,幺子房遗义。而我便是投生到这从小体弱多病的幺子身上。

      我双腿一蹬便起了身,厅堂内居然空无一人,莫不是因我这诈尸吓跑了?

      我推开房家紫檀双扇门欲出时,初日金光闪耀得竟令我无法睁开双眼。

      高阳……

      我心中一惊,我一生都要誓死守护之人的名字在我心中浮现。

      我摸了摸胸口,随即取出一个四角香囊,其上绣有一对彩色鸳鸯。虽绣工拙劣,鸳鸯也似鸡模样,但我仍心安地将它放回。

      远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并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哭啼声,原是长子遗直携母卢氏快步走来。

      我立刻整顿敛容,似梦中初醒般扶着门楹怅望天空。

      “我的儿!我的儿!”卢氏这惊怮的哭喊声着实骇人,见她一双金莲快速蹬踩却不慎压上了一颗圆润光滑的石头。

      随着我闷哼一声,这卢氏一头撞入我怀中。

      “我儿,我儿……”卢氏上下其手将我左翻右旋,用一双心有余悸的眼光盯得我周身发怵。

      “母上大人,孩儿好得很,就似做了个幻梦一般。”我恭敬地回应着。

      我见卢氏喜出望外,舒了一口气,原这卢氏还是十分疼爱她这个幺儿的。然当我转向这大哥,脸上分明爬满了惊异与恐慌,丝毫没有喜悦之颜。

      分明是心中有鬼。

      在我死前,便听闻遗直为防遗义分家得产就想设计杀死遗义,如今我还魂,自然是要将他一惊。

      “兄长安好”我说道,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见他脸色由赤转青再转白,嘴唇亦是先紫后苍,从牙缝中生生吐出几个字:

      “你真是吓煞我了……”

      吓的就是你!

      3
      自我诈尸那日起,府里上上下下亦是炸成一团,医官们将我家挤得门庭若市,在所有大夫都说我康健无碍,实属杏林奇迹后,老爷才舒展眉骨,放下心来。庭院府邸又是一通清扫洗尘,说是我走了鬼门关一遭,要祛除邪祟。

      然这些我一概无意,当务之急便是去寻高阳。

      然皇宫亦不是谁想进便进的去,纵我父亲是卿相,进宫仍要出示令牌,可我知自我死后高阳深锁宫闱,日日吊影伤形,这也不是耽搁得起的。

      好在那太宗算有一点良心,因惧高阳郁郁而终,便特赐房遗爱出入手牌每日照料公主起居,御膳游赏纵马射箭悉由其全权负责。

      不过遗爱与高阳一事实是令我愤慨不已。高阳是太宗最宠爱的公主,他却答应与房氏结为秦晋而牺牲她。高阳公主是何等尊贵高傲的女子,她宁愿放逐天涯也不愿嫁给遗爱这么个唯诺的书生。

      如此说来,遗爱当是我的情敌,我自然对其心生厌恶。然我如今入宫,还需请他相助。

      在我的劝说下,二哥同意我扮成为高阳送膳的奴婢,随他一并入宫。

      宫墙高筑,锁了人心囿了自由。那守门卫亦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通行了。

      马上就要见到高阳了,我当如何表露?她是否依旧如初般高傲冷艳潇洒脱俗?我如今这番行头这番皮囊又该作何解释?这些问题在我肚中脑内翻江倒海,令我不禁紧张而颤栗起来。

      “遗义,不必拘束,公主和蔼,向来友善,只是近日低迷,无须如此紧张”二哥关切地问道。

      “是,遗义不过首次踏入宫墙,为这磅礴阵势所惊愕。”我答道,然心中却愤然,我前世剃度为僧,皆为我教化世人,何时轮到你来育我?

      拐过一段穿山游廊,进入垂花门,公主的宫殿便赫然在目。

      遗爱轻叩门环,无人答应,唤了句“公主我来为你送膳”后便推门而入。

      可谁料就在遗爱跨入门槛的一瞬,便听见闺中传来一句略带哭音的怒吼:

      “我就算饿死亦不会吃你们房家送来的东西!”

      高阳!

      原来我的死竟会令她悲伤至此,心中一阵绞痛。

      这一世我定与你长相厮守。

      遗爱取下我的食盒走向闺中,我亦跟去。

      青纱帐内现一孱弱女子,失了往日的光鲜与活力。在遗爱掀开帐沿的一瞬,我见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双颊似留着风干的泪痕。

      高阳……我的心似被万蚁啃食,疼入骨髓,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出去!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辩机……”高阳的泪水顺着双颊流下。

      辩机,前世的记忆再一次拂过脑海,她是我的高阳,我是她的辩机……

      “公主,我这就走,但公主还是将膳用过,另外,知公主素来喜爱御射,我随后安排了一场打猎。”遗爱毕恭毕敬地回答着,倒不像是个准新郎该说的话。

      遗爱知趣地离开,然我却于此间滞留。

      “公主当真不吃?”我问道。

      高阳公主似并未察觉房内另有一人,我这一声将正值啜泣的她惊得周身一颤,泪立马止住。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帘帐,见我为一褐夫,又潇洒地甩帐:

      “哪里来的奴婢竟这样同本公主说话,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她蛮横的语气又回来了。

      “公主当真不吃?今日可是酱汁兔头哦!”我并不理会她的问题,我只知道酱汁兔头是她永远也无法抵抗的美食。

      我揭开食盒,香味瞬间萦绕于闺阁,只见那公主盘桓了一阵,双瞳左右移转,终于咬牙下榻。

      “今日便吃这一次,当无大碍,就当顷刻后去打猎的精力补充吧。”公主嗫嚅道。

      我这个公主书画乐律不精,在这世上仅有两件事能令她兴味盎然,一为酱汁兔头,二为纵马御射。

      “大胆!”公主一边手撕兔头一边含糊地甩出这两个字。

      “竟然敢调查本公主钟爱兔头,该当何罪?”她仍埋头啃着一只又一只兔头。

      “冤枉啊,天地良心,这兔头可是天下珍馐,莫说公主了,就是天王老子尝一口都要啧啧称道一番,小的怎敢调查公主啊?”

      看我言辞恳切,声情并茂,公主给了我一个白眼,缓缓启唇:

      “算你识相,我信了。不过你竟不惧惮本公主,还敢如此花言巧语,不怕本公主治你不敬之罪吗?”她即使瘦削,但抛来的眉眼依旧锋利如刃。

      “我这不是听闻公主您和蔼近人,活泼开朗但又不失华贵庄严吗?”我暗笑着,然这公主似乎对我的称赞很是满意,不知觉地频频颔首,可突然间又停住,眼里闪过一丝迷离。

      “曾经有一个人亦是如此同我话语……”

      “你姓甚名谁?”公主问道。

      “小的名曰色尘”我故意说谎,一是这公主憎恨房氏,二是这公主怕不会轻易相信我是辩机,不慎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色尘?你是佛道中人?”她似乎有了些兴致。

      “不是,小的不过一黔首黎民,胸无大道。”

      “也是,僧号曰‘慧空’、‘静远’者甚矣,然皆求超脱俗世,你这‘色尘’的确不像话。”

      “然他却又修佛道又牵世俗,倒也稀奇……”公主又嗫嚅道。

      她说的字我都一一入耳,感动之余心疼更甚。

      “你可会射御?”

      “当然”

      “那好,整顿后便去林场,你亦跟从。”公主命令道。

      我微微颔首,不,那是我在颤抖。

      苍天有眼,我前世修行未曾御马,更不曾杀生,今世这身肉躯羸弱,倘不慎失足,轻则卧病数月,重则命丧黄泉。

      高阳,我可是拿命在爱你!

      4
      高阳令遗爱备两匹骏马,一匹她的,一匹我的。然那遗爱为何不来?原那房遗爱是个青衿书生,只爱经典不染花月,更不通这御马射箭之术。此次安排打猎,亦只是投其所好。

      只见那高阳公主顺着马辔跨上马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我却略显矫揉,迟迟不能上马。

      高阳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便下马扶我,在我用脚蹬地时使劲推了我一把,助我跨上马去,然因尚未坐稳,我身子向下倾倒,我用力抓住马辔稳住身子,回神才发现我的脸与她的脸之间仅隔一寸。

      我们面面相觑。我看着她的柳眉丹唇目光流转,看着她微红的面容,感知她每一寸呼吸,每一次心跳。

      “啪——”我捂着脸直喊疼。

      “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本公主的?”她回避我的眼神,径直上马,一骑绝尘。

      “快跟来!”烟尘里传来她的声音。

      我也依葫芦画瓢策马扬鞭,哪知这马竟跑得如此之快,我一个不小心差点后空翻下来。

      好在我天资聪颖,经历了些许波折终是将御马诀窍掌握。我行于高阳身后,她每每停下时我便阖眼,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待我睁开眼,不知是哪只动物又跌入了轮回。

      下一世万万不要再入兽道,阿弥陀佛。

      “三只鸟五只兔子两只鸡一头野猪,今日也算是收获颇丰”高阳神采奕奕地对着我说。

      “那是,公主您英勇威风,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顺势奉承道。

      “驾!”公主扬鞭,我亦跟着扬鞭,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突然,我的马向前倾翻,轰然倒下。随着一声嘶鸣,我被生生甩出马背,跌落并滑出很远。

      痛感麻痹了我,我只觉得全身筋骨寸断。

      “吁——”公主下马立刻朝我奔来,探了探我的鼻息。

      “还没死……”我虚脱着说着。

      但见公主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颓圮的草石屋,便扛了我一支胳膊晃荡地走向那石屋,一边走还一边说:

      “你可别死了啊,你可得作证这事跟本公主毫无瓜葛啊!”

      原那草石屋看似颓圮,内里却别有一番天地——干净整洁,卧榻桌椅具备。

      她将我置之卧榻,又来探我的鼻息。

      “还没死……”我又微微应到。

      “遗义!”遗爱闻声寻来,此刻震悚不已。

      “遗——义?!”高阳公主的眼神游离在我们两个之间,愣住了。

      我见形势不对,用力吐出一句话:

      “二哥你快去叫大夫……”

      “哦——哦——”遗爱迟疑了几秒钟拔腿就奔了出去。

      “原来你们都是在骗我!”高阳的泪水喷涌而出,转身就向屋外跑去。

      “高阳……玉枕……鸳鸯对……”我用尽力气说出这些话。

      只见高阳停下,而她头上发簪金钗旁的步摇仍在摆动……

      “你如何知晓这些?”高阳走来,跪在床沿,眼中尽是悲伤……

      “从前……从前有个僧人……他下山洗尘……在荒野盖了一间……一间草石屋,不料,不料这片荒野是一个公主的林场……他,没有洗尽凡心,他,他爱上了这个公主……”

      “不要再说了……”高阳怮哭,极力甩着头,将玉簪金钗摇得直响——心碎的声音。

      “公主也喜欢僧人,公主的手,从来不沾绣针……然,她给僧人,绣了,绣了一副鸳鸯对,把她的手,扎伤了,扎伤了好多处……”我说着,眼泪亦是流了下来。

      “还有,那玉枕……”

      “不!你到底是谁?你是谁?”公主一遍一遍地问着,我的心一遍又一遍地疼痛着。

      “房遗义已死……我是……我是……”我再无力气说出一个字。

      “辩机!”只感觉有个人扑了上来,染湿了我的衣袍,我的心又回来了,而我的头脑却昏昏沉沉地陷入混沌。

      5
      醒来,我发现我竟卧于公主的床榻——青纱帐、红木床、翻花垫上盘、接、切、滚、旋五种针法次第相继,床柱亦是雕梁画栋。

      想来,这竟是我第一次入寝公主的床榻。

      “哐当——”我猛然回头,见那公主呆滞在房前,汤药早已洒落一地。

      “辩机,当真是你吗……”她小心翼翼地向我走来。

      “公主,鸳鸯对……”我将香囊从心口取出,递向公主,即见公主慌乱接过,又簌然泪下。

      “太好了,太好了……”公主紧握香囊,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说完她便朝我胸上一扑。

      “呃——”我闷哼一声,见那公主慌忙起身

      “可否有伤到?”

      “无……无碍。”我奋力挤出笑容令公主宽心。

      这一卧便足足卧了一个月,其间我亦了然事情的原委。

      这马匹并不是突然发疯,而是遭人暗算——前蹄中了毒箭,在我飞出去后便立刻死掉了。

      有一日遗爱来探望我,并同我说他在检查马匹时意外发现马厩中仅剩两匹马,说是其余已征出。除了公主御用外另一匹马便给了我。

      可巧就巧在这匹马马鞍有一处细微的凸出,常人难以发现,可二哥是个做事谨小慎微之人,他发现这马鞍下竟藏有一枚刺钉,便当即拔出。

      可料这定是冲我而来,贼人见计划失败,便另寻时机想置我死地。

      “二哥,你是否爱慕公主殿下?”我问道。

      只见遗爱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最后咬咬牙同我耳语道:

      “四弟,二哥同你讲实话,二哥心目中只有登科及第,未曾想过儿女私情,何况这高阳公主又是如此执拗不讲道理……”

      好家伙,竟比我这佛道中人都六根清净,可叹,可叹!

      “可皇上敕昭高阳公主同你姻亲,又当如何?”

      二哥眉头紧皱,于酒瓯中斟了杯,缓缓说道:

      “圣上同房氏姻亲,大哥已有正室,不可委身公主,三弟征兵在外,不可令公主守寡,四弟你那时连绵病榻,更不可娶得公主,故便是我替你们挡了这祸水……”

      念我卧榻之时没少承蒙二哥照料,他也对高阳无意,今日又与我诉衷肠,那以前的偏见自当一笔勾销。

      “二哥可愿意同我查心怀不轨设计害我之人?”

      “当然”,二哥爽快地答应。

      然我房遗义半生在床,从未烧杀抢夺结下仇家,何人会害我至此呢?

      也就,也就除了我家大哥房遗直不辞辛劳想求我一死了。

      6
      想来那人做事娴熟,不留痕迹,这一连半月也不曾找到线索。

      “房家老爷偶染风寒,御医说不过三日便可康复,可这已经过了十日,仍不见好转……”一群宫女聚在一起闲聊着。

      “除皇宫外,房家可是京城第一豪门,若这房老爷死了……”

      “嘘,嘘小点声,若是传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这房家不是还有四个儿子嘛……”

      想来我在这皇宫逗留数日,也该回府请安了,顺便去会会我那遗直大哥。

      对付遗直,高阳当然与我同一战线,当我说请辞回府时,高阳亦欢天喜地随我前去。

      到了府上,所有人先拜过我一声“少爷”,再来拜高阳一声“公主”,排场十分威风。

      “四弟,公主!”大哥遗直闻声寻来,热情地迎接我们。

      “兄长我可想死你了!”他将我用力一抱,就怕我不散架。

      那可不嘛,你可不想我死吗?

      “见过公主”遗直上前行礼,但高阳却站立不动,冷眼相待。

      “这次公主怎得和四弟一同前来?二弟莫不会不知晓此事?”大哥堆满笑容。

      大哥话里有话,高阳捏硬了拳头,眼里怒火中烧,欲燃之际我将她按下。

      “大哥莫要误会,小弟日前行马摔下,于宫中修养,近日康复,后闻父亲微恙,特此探望,而公主是奉圣上旨意前来探望父亲病况,我二人出宫恰逢,故而一同前来。”我一本正经地说着。

      “啊?那四弟可要多加小心,”他装着很是惊讶的样子。

      “父亲尚在静休,此刻旁人还是不要叨扰为好,我这就为公主安置寝房,酉时再一同出发探望父亲,公主请随我来。”我递给高阳一个眼色,她便不情不愿地去了。

      “你干嘛不让我上去,我早已在心中将他千刀万剐!他话里有话,为人阴险狡诈。”高阳咬牙切齿道。

      “祖宗你可得小声点,这里可是房府,到处都是大哥的眼线,小心被人听着了打草惊蛇,不好调查。”

      “调查什么?哦,你是说……”

      “对,房老爷的病很是蹊跷,御医说三天便能康复可这已过去一旬,这其间定有猫腻。虽然房老爷在政坛上定会有仇家,但他每日在府中修养,按理说府外的人是不可能接触到房老爷的。”

      “所以,你怀疑……”高阳捂了嘴惊呼道。

      我对她一挑眉,抿嘴一笑。

      酉时,是为老爷送药的时间,探望房老爷的宾客此刻由遗直带领引向老爷的寝房。

      还未全然进入,一阵阵咳嗽声便已入耳,看来房老爷的确病得不轻。

      寝房内设一道纱帘,宾客等不容进入,唯有老爷的亲属与侍者可以过去同老爷接触。于是我便走过纱帘,前去一探究竟。

      “父上大人,我回来了,遗义回来探望您了。”我说道。

      “遗……义,咳……咳”房老爷显然说话都很吃力。

      “混账!老爷病危如此,你们这些太医开的都是些什么药?”大哥遗直怒目圆睁。

      只见一个医者连滚带爬地前来下跪,抓起几案上的郎中令开始碎碎念:

      “草果三文砂仁一文白术五文豆蔻一文桂枝四文没错啊,怎么……怎么会这样……”我见豆大的汗珠从那太医额上冒出滴落。

      “是……咳——咳,是老夫,身骨羸弱,莫要——咳咳——怪罪医者。”病榻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还不快滚!”遗直吼道,随即一帮太医火速退下。

      随后侍者服侍老爷用药,我并未看出任何端倪,便起身离开了。

      夜晚,我来到高阳房间,为她说今天的进展——毫无进展。

      “你说这遗直步步为营,不出纰漏,要是想从中察觉破绽真是太难了。”高阳丧气地说。

      “做了事总能露出马脚,我就不信连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我一拍高阳的脑门,随即溜开。

      “喂!居然敢打本公主,快给我回来!”她蹭地站起来便逐我,最后我回身停住,她恰撞我个满怀。

      我双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身,俯头怜爱地看着她。

      她亦不知所措,微微潮红的面容将我的魂勾去。

      “高阳,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上次你违逆本公主擅自将我抛下,这笔账怎么算?”她骄横地说道。

      “怎么办呢公主?那我只能让你占我便宜了!”我一把将她搂在半空旋转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入房内,万般旖旎就在此夜。

      7
      既然宾客们皆隔在纱外,而在医官侍从们众目睽睽之下遗直亦不敢有所动作。且除却酉时送药,其余时间和膳食权由遗爱派人看管。

      因此蹊跷必是在那汤药中。

      我独自前往房家药堂,三丈远处便闻到了烹制草药的药香味。

      见我的人都尊我一声“少爷”,我亦很快找到了为老爷熬制的那一壶。

      揭开盖,草药味扑鼻而来,确为真材实料,就是不知里面是否是郎中令上的几味药材。

      京城以东有座深山名曰黎山,隐居着一位盲僧。他是一位药僧,闻声辨疾,亦可尝药试出熬制的药材。

      我携香火为寺里上香,便请他帮我这个忙。

      只见他抿了抿我奉上的汤药,缓缓启唇道:

      “草果,白术,砂仁,桂枝,豆蔻。”他顿了顿,

      “为驱寒良药。”

      我心下一沉,这药中确实仅有这些草药,不多亦不少。

      我实在困惑,既不是草药的过错,新的线索又当如何寻得?

      回府后,我将此事告知高阳,见她亦锁了锁眉。

      “不然,我去房遗直的寝房中探探?”高阳主动请缨。

      “不可,此举太过危险。你绝对不可行此等冒险之事。”我一口回绝了她。

      高阳沉默地低下了头。

      “高阳,我已失去过你一次,倘若你被那房遗直发现,那我该如何?”我双手贴在高阳的肩上,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她推开我的手,回避我的目光。

      一连几天,仍是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老爷的病情却越发严重,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然近日里高阳似乎亦闷闷不乐,我几番软语相慰,却疗效甚微。

      就在我百无聊赖焦躁不堪之际,我决定去遗爱那里散心。

      遗爱门前提有匾额名曰“清心斋”,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僧侣之所。

      虽是如此打趣,然深入后确实万籁俱寂,诚是个安心净躁的佳处。

      我推开紫檀双扇门,遗爱正手持经卷沉心学习着。

      “不是说好要同我查案吗?”

      遗爱听之,放下竹简,示意我入座。

      “四弟莫要着急,欲速则不达。”他语重心长地同我说道。

      “依我看,二哥定是将此事吞忘腹中,还作甚托辞?”我撇撇嘴。

      “四弟宽心,二哥说到做到。但可巧下月便逢会试,我这……”遗爱笑意盈盈。

      “罢了罢了,让我瞧瞧你这看的什么书。”我一把抓起他面前的竹简。

      “《药经》”我念出声来。

      “桂枝性温,味淡,驱寒清淤……常以三四文入药……然以倍置之,乱经气,引肝火……”

      竹简啪——一声坠地,此刻我亦是幡然彻悟,灵台清明。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遗爱抱起:

      “二哥你这回可是帮了我大忙!”

      随后我一跃而出,但闻二哥大声喊道:

      “慢些跑,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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