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风华》未澜

18、第 18 章

　　不再与他多话，宋梓薪冷峻地对着那押人的四个侍卫说到：“动手！”
　　于是，侍卫们押着人向一旁的高台上走去，那里架着四个十字架，而底下是叠得高高的薪柴。一会儿，柴火会被点燃，烧向即将被架上去的四人，而那个位置，可以让底下的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走至高台前，押着暗影的那个侍卫突然抽出怀里的匕首割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同时快速说到：“跟我一起救人！”
　　这侍卫是璎珞的人，正是行军路上被宋梓薪发现她跟来的那天，她以一句话救下了原本宋梓薪决定处死的二十多个士兵，那些士兵感激与她，都愿意为她效力。
　　本来璎珞想把四个侍卫全换成自己人的，但那太过明显，怕遭人怀疑，所以她的计划是先放出暗影，然后联合暗影救出其他人，再然后一起冲出去。当然，定会有侍卫上前阻拦，而她已经安排了其余的人与之对抗，连看守城门的侍卫都换成了自己人，以便让四人顺利趁乱逃出去。只要到了城门口，那他们便安全了。
　　但是，暗影同那侍卫已将苏蔓藜等三人救出，面对纷纷冲上来的侍卫群，却是再没有他人出来帮忙，只有他们二人与之周旋，三个女子更是成了负担。
　　璎珞见状，不由得疑惑了起来，而宋梓薪立刻给了她答案。“奇怪吗？你安排的人早已被我拿下，虽然忽略了一个，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璎珞，你真让我失望，这账回去再和你算！”
　　话落，局势瞬息出现了变化，三个女子本已被侍卫捉住，却是突然闯进了好几个士兵，一个个将她们救出，还有一些帮着暗影他们加入到了战局中去。
　　这些人，便是穆翌晨的卧底了。北晟士兵几乎都已派至前线，留守城楼的侍卫本就不多，所以营救并不十分吃力。
　　恰巧这时，宋梓默带领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涌而来，他的目标，是高高站在城楼上的那个男人。
　　宋梓薪一个愣神，苏蔓藜他们就已在众人的保护下奔到了城楼下，守门的侍卫完全抵挡不住，皆亡在了来人的刀剑下。
　　城门再次开启，穆翌晨早已冲至前面，见到苏蔓藜的刹那，他兴奋地几乎流下泪来，第一时间便冲上去将她护在了怀里。从此，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翌晨，我好想你。”重新回到这个怀抱，苏蔓藜是真的哭了，引得穆翌晨更加心疼。
　　紧接着，宗焰也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解决掉所有挡路的人直至到达宗玥跟前，“小玥，你怎么样？”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她是病发了么，此刻他的心里充斥着巨大的恐慌。
　　“师兄，见到你真好。”宗玥说着一下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体力早就透支了，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再硬撑了。
　　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苏蔓藜这会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急急道：“小玥姐，你怎么了？”
　　宗玥对她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别担心，休息会就好。”
　　场面愈加混乱，宋梓默带的兵并没有助北晟国，而是帮着天延国对付北晟，本就对天延有利的战势更是如虎添翼地所向披靡。照这样下去，北晟士兵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胜负已经差不多可以分出。
　　宋梓薪绝望地望着眼前的场景，缓缓阖上了双眸，长出了口气再睁开，静静地对着身后说到：“拿弓来！”
　　侍卫奉命献上了早就备在一旁的弓箭，这支箭的头上淬着剧毒。宋梓薪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引弓搭箭，瞄准了目标。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璎珞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猛地出声：“陛下，不要！”陛下的箭法或许别人不知，但她却清楚得很，对他来说，百步穿杨绝不是神话。
　　宋梓薪置若罔闻，心思全放在了他的猎物身上。时机成熟，放手，箭矢刷地离弦而去。

　　天延的军队一路厮杀，向着城门渐渐靠近，大家都全身心地对抗着敌人，没人留意到一支飞驰的箭正向着底下而来，包括那些尚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感动中的人儿们。
　　箭矢越来越近，近得可以辨别出它是直直地向着背对它的穆翌晨而去的。
　　苏蔓藜还在为着宗玥担心，猛地发现了那支已经近在咫尺的箭，下一刻，它便会没入穆翌晨的后背。她一惊，想都没想，迅速折过身去挡下了那支飞来的箭。
　　穆翌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背就被撞击了一下。他回过身，惊恐地发现苏蔓藜的胸口插着一支森寒的箭，顿时惊叫出声：“蔓蔓！”
　　宗焰等人也都围拢了过来，一脸焦虑地望着她。她的嘴唇很快泛成了紫色，额上沁出一滴滴汗珠，不难看出是中了毒。
　　“好难受。”苏蔓藜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息在涌动，而所过之处都像有无数只蚂蚁正在啃噬，令她难以忍受。“痒……痛……唔……好难受……”
　　“蔓蔓，别怕，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穆翌晨安慰着她，但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随着她起伏的胸膛，鲜血开始涌出，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她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她不怕死，就怕她死了之后穆翌晨会孤单。“翌晨，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了，还有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眼睛也向下望去，带着满满的疼惜继续说到：“我们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吧，我要带着他一起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穆翌晨惊慌失措，心痛无比。当看到一旁的宗焰时，他就像荒漠中饥渴的旅人终于见到了一片绿洲般生出了希望，于是对着他急急道：“你不是能解百毒吗，你快救她啊！”
　　他的语气在宗焰听来带着点责怪，责怪他不及时出手相救，“你以为我不想救吗，解药我是可以配出来，但是小鱼儿的危险不在于毒，而是在于这支箭正中她的心脏，你明白吗？！”
　　听了他的话，穆翌晨陷入了呆愣的状态中。心脏，是啊，这支箭穿透了蔓蔓的心呢，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他就是不要她死啊！
　　看着怀里愈见虚弱的苏蔓藜，他对自己懊恼不已，明明就在她的身边，非但没有保护好她，反而让她为他挡去了危险。这一刻，他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他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前一刻还说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此刻她却已陷入了这般绝境。
　　当然，他也恨站在城楼上正俯视着他们的那个男人。望着他，穆翌晨的眼里喷射出凌厉的仇视光芒，狠狠地冲着他的将士们吼道：“杀进去！”他定要亲手将宋梓薪碎尸万段。
　　天延的士兵们在看见苏蔓藜中箭的那刻就已经怒气滔天，此时听了穆翌晨的话更是同仇敌忾地奋勇杀敌，手下绝不留情。

　　突然间风沙蔓延，扰乱了晴天。天延同北晟，一方是势如破竹，一方是溃不成军。
　　苏蔓藜在听了穆翌晨的话后就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然后再度虚弱地开口：“翌晨，放了他，放了宋梓薪。”
　　“不可能！”三个字，斩钉截铁。
　　“答应我好吗？”
　　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乞怜，而抓住他衣袖的手更是用尽了全力，让穆翌晨不得不软下心来，“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帮着那个男人，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这是我与璎珞的约定，翌晨，你答应我，咳咳……”苏蔓藜说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每咳一下都会有鲜血从嘴边溢出，她稍稍缓了缓气，继续说：“你答应……咳……”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蔓蔓，别再说话了，御医马上就会到，他会救你的，他一定能救你的。”
　　苏蔓藜还在咳着嗽，等终于消停了，全身的力气也尽数抽离，变得疲软不堪。好累，想睡觉了。她慢慢转过头望向城楼，那里，璎珞也正担忧地望着她。
　　璎珞，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帮我，与你的约定我也遵守了。苏蔓藜在心里说到，最后转回头望向了穆翌晨，努力对他绽放出最灿烂的一笑。这下，她可以安心地在他怀里睡去了。
　　眼睛终是不堪负荷地缓缓合上，彻底昏睡了过去，她知道，这一睡将永不再醒。
　　“师兄，去把蔓藜的心脉护住，快！”
　　一个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传来，宗焰立刻看向靠在他身上的人儿，“小玥？”他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犹豫了。
　　“快去呀！”
　　看着宗焰从穆翌晨怀里扶起苏蔓藜，宗玥对着正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穆翌晨说到：“她还有救。”
　　“你说的是真的！”
　　“嗯，真的。”
　　“可是小玥，那样你会死！”宗焰处理完以后，把苏蔓藜重新送回了穆翌晨怀里，自己则起身到宗玥身边。对他来说，两个女子都很重要，舍谁都会让他心痛难忍。
　　宗玥只是无所谓地淡笑了一记，“反正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就算是冰魄寒潭也护不了我多少时日，不如救了蔓藜。对我们大家来说，这都是最正确的决定。”
　　这一边被严峻肃冷的氛围笼罩，而战争还在激烈地持续着。最后的最后，北晟士兵全军覆没，宋梓薪与璎珞双双被擒，最终还是被穆翌晨放了去。
　　宋梓薪被剥夺了皇权，从此只是庶民身份，身无分文，却有不离不弃的璎珞相伴。
　　再然后，宗焰带着宗玥、穆翌晨带着苏蔓藜、宋梓默在刘钰的怂恿下，一行人匆匆赶往了玄冥宫。

　　幽冥谷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恬静优美，鸟语花香。
　　一个淡雅如兰的房间里，苏蔓藜双眼紧闭着，静静地躺在那张精致的楠木床上，胸口的箭已经拔出，血也已经止住。穆翌晨始终伴在一侧，半步都不曾离开。
　　而冰魄寒潭里，宗玥深浸其中，她的脸色惨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逐渐变红的潭水，它红得妖冶，红得触目。水下，宗玥的胸口割开了一条口子，正是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将这片明净的潭水染成了红色，也将她身上的淡蓝色衣裙染红。
　　渐渐地，寒冷的冰水开始升温，令她不再觉得刺骨，愈见舒适起来。然水温越来越高，高得让人难以承受，猛烈地灼烫着肌肤。但她只能忍，必须忍，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冰魄寒潭中的水，本就吸聚了天地灵气，普通的加热并不能使其升温，唯有中过炽毒的血，并且本体不能离开，直到水中冒出气泡。这会的血水配合用血蓝幻姬制成的弥足珍贵的幻血，便可以救活其他除提供血液的本体以外任何性命垂危的人，只有他还保留着一口气。
　　所以，她让师兄封住了蔓藜的心脉，只等回到这里。
　　当水面开始泛出一个个气泡时，候在潭边的宗焰立刻下水将宗玥抱出，而此时的她已经彻底虚脱，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小姐。”冬虫、夏草一脸心疼地迎了上来。
　　宗焰抱着宗玥在石椅上坐下，然后对着那两个丫头说到：“你们舀半碗水送到苏小姐房里去，幻血已经备在那里了，接下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去吧。”
　　冬虫、夏草走后，望着满身是血的宗玥，宗焰无比悲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在他才认清自己的感情时，老天爷要这么狠心地夺走小玥，他还没来得及对她好，还没来得及给她幸福，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玥……”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宗玥弱弱的声音打断了，“师兄，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先听我说。”
　　接着，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抚平了他紧紧皱起的眉头，眼光涣散，想起了过去的某个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师兄，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颗种子吗？它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芽呢，我死后把它和我埋在一起吧，我要在地府里继续浇灌它。”
　　“傻瓜，那是师兄骗你的。那颗种子早已煮熟，又怎会发芽呢？”
　　果然是这样，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师兄没有骗我，其实师兄给我的不仅仅是种子，它更是希望，对不对？你是让我播种希望，你是通过它告诉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更不能自怨自艾。”
　　宗焰握着她无力的小手，埋下了头去。是啊，小玥的病无药可治，当初她有一段时间自暴自弃，看着她日渐憔悴下去，愈见形销骨立，他心痛无比，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给了她一颗煮熟的种子，骗她说只要它发芽、开花，那她的炽毒便能彻底解了。
　　宗玥已痛到麻木，她只觉得巨大的疲累笼罩过来，压得她难以呼吸，眼皮也越来越重。她仿佛看到了死神就在前方召唤着她，好舍不得离开师兄，却必须走了。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最后的话语道出：“师兄，能在你怀里死去……我觉得好幸福……我……爱你……”声音渐低，脑袋随着最后一个字重重地垂向了一边。
　　所谓悲痛欲绝原来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怀里死去，却无能为力。宗焰紧紧地抱住她渐冷的身体，呆呆地望着她安详的睡颜，脑袋一片空白，心如死灰般沉寂。
　　“小玥，我也爱你。”眼泪，终是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