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四章 1939年 离•别(二） ...
-
（二）
接下来的三个月，陆胜南处理着母亲的身后事，每一天早出晚归，就如他像秦雨芳保证的那样，他再也没有不吃不喝，再也没有颓废消极，却一天比一天冷漠。
而秦雨芳却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在第二天来找他。因为她病了，病的很严重。大夫说她受了太大的打击，虽然表面承受着，可是身体却对此作出了反应。
小怡曾经特地到他暂住的地方求他，求他，去看一看秦雨芳，哪怕只有一眼。陆胜南回绝了，他还记得自己说：“等她快死了，再来找他吧。”他也记得小怡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被女人打耳光，只是那个第一个打他的女人是谁呢？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是不会去看雨芳的，他了解那个女孩子，比全世界都了解。她骨子里像极了秦万，只要他不去，她一定会倔强的撑下去，她…….是不会死的。他也不会允许她死，即使他们不能在一起。
陆胜南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个口琴。陆胜南轻轻地抚摸那个口琴，一片雪花飘进屋里：“原来，已经冬天了。原来，下雪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和雨芳一起打着雪杖，此去今年，早已物是人非。以后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在脸上的水珠是什么，一定是那融化的雪，绝对不是他的泪。
于洪走进屋子，看到呆立在窗前的陆胜南，脸上挂着两行泪，嘴角却挂着微笑，他的背影为什么那么孤独。于洪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个男人，过去内敛的不苟言笑，现在孤独的不会哭笑。可是，是什么让他能够笑着带泪，像一个真正的人呢？
“咳咳，你真的准备和我去上海？”
陆胜南没有回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放的下这里的一切。”
陆胜南没有答话，他知道于洪的言下之意。他，放的下吗？从来不。可是放不下又如何？那些他最珍贵的，不都还是一一消逝了嘛。
“非要走吗？或许，或许。“于洪焦急的说道，他走了，雨芳要怎么办啊？
“上海，我非去不可，只不过你正好也要去那，所以才和你结伴。”陆胜南确实是要去一次上海，一切都太蹊跷了。悲伤过后的他，越发想不通，为什么李叔也会在那？他记得李叔曾无意透露，上海对于他来说似乎很特别。虽然盲目，但除了去那，他也无法理出别的头绪。
一旁的于洪早就气急，切，什么人啊。不就想告诉他，于洪，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是附带的，附带的。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样来的。想想那次去看秦雨芳他就气，你说好心去看那孩子，结果那人一见到是他，那张红扑扑的小脸马上恢复惨白，之后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留他一个人在那边傻站着，自己睡觉去了。
“好吧，好吧。”于洪不耐烦的说道：“什么时候走？”
“后天。”
“那么快。”于洪诧异的说道：“这里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恩”
“那……不需要向谁告别吗？”
陆胜南放下了握住口琴的手，缓缓地伸到了窗外：“不了，既然决定要放下的，不如就放的干干脆脆。”要忘，就彻底忘记吧。
于洪叹了口气“这个地方，虽然我待的时间不长，可是，还是有一丝……舍不得呢。”
秦雨芳睁开了眼睛，空洞地看着那白色的墙壁。三个月了，胜南叔叔，为什么？你不来呢？是不是，你一直都很忙……
她还记得那天，那个于洪来到了她家。她满心欢喜以为胜南叔叔也一定来了，可是等了好久，他都没见到于洪的身后出现什么人。她怯怯地问道：“一个人来的吗？”
他看到了于洪为难的眼神，她明白了，他，终究是没有来看她。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心太痛了。她假装闭眼睡觉，因为害怕于洪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看来自己真的病了，为什么心会那么疼，那么疼。
秦雨芳艰难地起身下床，走向正看着窗外的小怡。外面下着雪，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好像…….很开心。此去今年，物是人非。
呆坐着的小怡没有发现秦雨芳，直到她伸出了小手，触碰窗外的雪，小怡才发现原来小雨芳站在了她的身边，脸上挂着笑，也带着泪。这个神情……好熟悉。
小怡站起身来，握住小雨芳的手，关上了窗户：“冷，你的病还没好呢。”
“姨娘，为什么，雨芳的心那么疼呢？为什么，雨芳好想念一个人呢？为什么，雨芳觉得很痛苦呢？姨娘，雨芳是不是病了？”
小怡看着雨芳，想起她刚才听到的那个消息。突然一阵心酸，下定了决心抱紧了雨芳。“雨芳，那……不是病，那是爱。”
“那是……爱吗？”
“恩。”
“爱，不是应该像糖果一样甜，可是雨芳为什么觉得那么痛苦呢？”
“因为，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住到了你的心里，你的心会跟着他跳动，直到你死了。”小怡望着秦万的房间幽幽地说道：“雨芳，姨娘听说，胜南要走了。”
雨芳猛地推开小怡：“去……哪里？”
“上海。”
“什么时候？”
“今天。”
“怎么去？”
“火车”
雨芳发疯似的冲出门外，跑到半路，突然又折回拿了一张纸，复而向外奔去。
突然，修拦住了她的去路：“雨芳，你不能出去，你还在生病。”
“修叔叔，你让我走吧，来不及了，求你了。”雨芳满是泪水的眼里充满着祈求。
“让她走吧。”小怡从屋内走出来缓缓的说道。
修，放开了双手。
“为什么要放她走，她会受伤的？”
“至少，以后她不会怪我们，不曾给她努力的机会。修，你也累了，休息吧。”
看着远去的小怡，修突然想起，清晨站在秦府门前那个犹豫的孩子，他说：“胜南今天要走了，下午的火车，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来告诉你们，让雨芳来吧，这或许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火车站里人流熙熙攘攘，有的逃难，有的投靠亲戚。陆胜南站在月台上，看着那些送别的人们闲话家常，看着那些妻子掩泪装欢，突然有些期待，继而又轻笑：“陆胜南，你在期待什么呢？”
火车低低的呜咽声袭来，好似一位垂暮之人的浅唱低吟，陆胜南踏出一步，对身后正在左顾右盼的于洪说道：“走吧，火车来了。”
身后的于洪拉着陆胜南的衣袖说道：“再等等吧。”直到发现陆胜南诧异的眼神后，讪讪地改口道：“我是说，我……还要去一次厕所。”
“你今天去了很多次了。”陆胜南头也不回地说道，又往前走了几步。
“哎。”于洪急急地叫道，小雨芳啊，小雨芳，你在干什么呀？难道你那个姨娘没有通知你。还是，你要放弃了？“我对你实说了吧，我通知了雨芳，你再等等吧。”
陆胜南前进的步伐顿了顿，扶着车门的手突然变得有一丝僵硬，但也只是一刹那，快的让于洪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第一次回过头，略显疲惫地说道：“上车吧。”
于洪不甘愿地跟着陆胜南上了车，一步一回头，他不相信那个坚强的女孩子就这么放弃了，他不相信他们就这么完了，他们是那么深爱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火车鸣笛，陆胜南望着窗外：“再见了，我的家。再见了，我的过去。再见了，我最爱的……雨芳。”轻轻地拿出口袋中的口琴，有那么一刹那，当他听到于洪的话的时候他窃喜着，或许，他还可以再见一见秦雨芳。可是当理智回袭，他反而庆幸他们没有见面，因为见了，或许他就无法再放开她，会忍不住把她一同拉入那万丈深渊。
陆胜南轻轻地擦拭着口琴，往事浮现在眼前，刚刚出生的雨芳，淘气的雨芳，微笑的雨芳，生气的雨芳，还有害羞的雨芳。最终……还是食言了吧，没有机会吹给她听那首她最爱的长亭外了，可这傻孩子哪知道，其实这首歌叫做《送别.长亭外》那是一首悲伤的歌，亦如，他们的爱情。
崭新的口琴随着陆胜南的手在唇边缓缓的移动，一个个美妙的音符流淌开来，伴随着火车的轰鸣声。雨芳，这首歌送给住在我心中的你，你我心意相通，你一定能感受得到。
似乎听到了有人唤他的名字，那……一定是错觉，好像听到有人在吟唱着那首歌曲，那声音好熟悉，只可惜却越来越遥远。
秦雨芳跑到了火车站，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她此刻冻得瑟瑟发抖，身体早已有些僵硬。她拽紧了手中的信封仔细地望着每一辆列车，只是她实在是太矮了，她的脚尖掂的高高的希望能够看得清楚一点。
“胜南叔叔，你在哪里？”秦雨芳着急起来，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别丢下雨芳，别丢下雨芳。”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阵口琴声，停下了脚步，努力地定了定心神，仔细地听着，然后红了眼眶，是她最爱的《长亭外》，他答应过她，会为她吹这首歌。她回过头，发现那辆缓缓启动的列车上坐着一人，那个坐在窗口的人，正低低地吹着口琴，他一定没有发现，此刻的他竟是那么悲伤，秦雨芳跑到那辆列车旁，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她要抚平他皱着的眉，她要告诉他，胜南叔叔别伤心，所有人离开你，雨芳不会离开你。
秦雨芳追着那辆列车，渐渐的陆胜南所在的那截车厢越来越远：“胜南叔叔，回头啊。胜南叔叔，雨芳在这。胜南叔叔，你……还没有拿我们一起拍的照片呢。”
脚下一个踉跄，雨芳摔在了地上，寒冷的冬天，月台冰冷刺骨。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看向她，带着询问和同情，唯有那辆列车还是依旧冷漠的往前行驶着。秦雨芳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唱着一首歌：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胜南叔叔，你一定能听到雨芳的歌声。因为，你住在雨芳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四章 1939年 离•别(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