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四章 1939年 离•别（一） ...
-
（一）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二人尴尬的相视。陆胜南看着眼前暴动的人们，焦急地拉住了秦雨芳，待反应过来两人尴尬的气氛后，轻轻地说道：“人多，别走散了。”说罢，便挤到了人群的前方。
一路上，和他们反方向奔跑的人们尖叫着：“好大的火啊，好恐怖啊。”
“胜南叔叔，那不是你家的方向吗？”秦雨芳望着火光四射的远处，害怕地靠向了陆胜南，那里好可怕，火红，火红的一片，都是烟，那里传来的惨叫声，好像……她也听的到。
“胜南，我们快回家看看吧。”于洪一反常态的严肃起来：“我怕阿姨出事。”
“胜南，听到了没有。”叫了几声，陆胜南都没有反应。
忽然，陆胜南甩下了所有的人，往前奔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母亲的微笑，母亲的眼泪，母亲的脆弱，母亲的挣扎，都在眼前。妈，我再也输不起了，所以，别离开我。
跑到了家门口，陆胜南彻底地跌坐在了地上。紧随而来的秦雨芳，捂住了嘴，无声地抽泣了起来。于洪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还是他快乐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吗？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那并不是火灾，而是……爆炸。陆胜南的家和附近的几公里早已移为了平地。
“一定是日本人，一定是日本人干的。”于洪悲愤地说到，是他的错，是他引来了日本人。
“胜南叔叔，你……哭吧。”雨芳用自己娇小的胳膊搂着他。不要不出声。胜南叔叔，雨芳会害怕，教教雨芳，雨芳应该怎么做？雨芳应该怎么做啊！最后猛烈的抽泣了起来，可又怕陆胜南看到自己的泪水会更加难过，只能拼命忍住，紧紧地搂住他。
陆胜南抬头看着怀里的泪人，慢慢地放开了她，走到了废墟旁。看着这座老宅，充满着回忆的宅子，他父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终于，他可以回忆父亲的最后一个地方也毁了。终于，他最后的血亲也离开了他。终于，他…….一无所有了。多可笑，他轻笑：“陆胜南，这是你的报应。”微微转头看着一脸惊慌的秦雨芳：“是，我的报应啊。”
那一夜陆胜南发疯似地挖着那些瓦块，不说一句话，只是带着微笑。每一个走到他身边的人都会唾弃他的不孝，这时，秦雨芳就会捡起地上的石头，远远地扔出去，大声叫着：“你们闭嘴，胜南叔叔不是不孝，胜南叔叔，他，很伤心，你们…….闭嘴。”
陆胜南心里痛着，最后，也只有这丫头最懂自己。他，很想哭，可是哭不出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冷漠的笑容，那个丫头竟然……痛着自己的痛。
清晨，当陆胜南挖到了一具深埋的尸体时，手早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而远处安静的秦雨芳，也紧握着正在滴血的手，默默地看着陆胜南。
陆胜南轻轻地叫道“雨芳。”那声音满是颤抖。
秦雨芳跑了过去，陆胜南伸出发抖的双手：“能握住我的手吗？”
雨芳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曾经觉得他那么的高大，好像无论什么事都打不败似的。可是如今的他，却那么的脆弱。雨芳伸出她的小手，露出甜甜的微笑：“当然……可以。”
陆胜南握着满是血迹的小手，转过头看向废墟，用一只手慢慢的拨开了几块大石头，一整夜了，他一直挖着，只是为了想证明：或许，母亲不在里面。
陆胜南楞在了那里，确实，那人不是母亲，可是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胜南叔叔，不是许姨，不是许姨。”秦雨芳高兴的叫着。
陆胜南看着那具尸体，确实早已血肉模糊，可是他的衣服，他的体态…….好像一个人，陆胜南翻开那人的衣服，果然有一道鲜明的疤痕，是在那一夜留下的：李叔，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陆胜南发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秦雨芳，突然没了声音，呆呆的看着前方。他往废墟里望去，脸上失去了血色。刚才的翻动，竟然拨开了旁边的石头，而那下面压着的，是自己的……母亲。即使已经不成人样，可她仍然觉得那是她的母亲，因为她手上紧紧的拽着父亲的灵位。
“或许，或许不是许姨。”秦雨芳冲着陆胜南说道：“不是，不是，已经看不清脸了嘛。”
“对啊，胜南，可能许姨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咱们呢。”于洪自欺欺人地说道，他想骗过陆胜南，可他却忘了，这谎话不曾骗过他自己。
陆胜南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碰触着那个血人“妈……你，不要胜南了吗？”
接下来的大半天里，陆胜南一直跪在原地，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吃过一样东西，甚至不曾喝过一口水。固执的秦雨芳在怎么劝都没有结果后，也跪了下来。和陆胜南一样，不曾说话，不曾吃饭，也不曾喝水。
可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甚至还是个小孩子。即使秦万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的，但她依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来没有为生活愁过，更别说面对今天的局面。心力交瘁的她其实早已经撑不下去，她好希望能够回家好好的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可是胜南叔叔在这，她又怎么可以离他而去。
于洪看着脸色潮红的秦雨芳额上却密密的沁着汗珠，他知道她支持不下去了，可他也知道，陆胜南跪在这一天，她也会跟着跪一天。跪一年，她会跟着跪一年。这丫头在威胁他，她在赌他对她的感情，可以让他不要再伤害自己。可是这单纯的丫头，又怎会意识到，许婉仪的离世对陆胜南是多大的打击。或许这次，这丫头要输了…….
“胜南，起来吧。”这句话是这半天于洪说的最多的。看着纹丝不动的陆胜南，于洪叹了口气：“陆胜南，你起来吧，你这样跪着，伤害的不止你一个人。你看看雨芳，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呀。”
陆胜南听着于洪的话，表面没有一丝波澜，可是通过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了疲惫而坚持的秦雨芳。似乎，与他靠的近的人，都特别倒霉呢。本来这丫头应该坐在大宅子里享福了，现在，却陪他在这里守着他母亲的尸体。
得不到回应的于洪终于爆发了：“你，你，你，是傻的吗？许姨都死了，你这样跪着，她能活过来吗？她要能活过来，我也给她跪下。面对现实吧，许姨她死了，杀死她的是日本人。你应该振作，然后报仇。”
“说道报仇，我是不是要连你一起算进去呢？”这是陆胜南这半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却刻薄无情。
于洪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陆胜南，复而望天：“是啊，或许都是我的错，倘使你们不救我，今天你也不会失去你的母亲。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他低下头，揪住陆胜南的衣领：“不过，陆胜南，你给我听好了。想要杀了我，就先振作起来。”
陆胜南的嘴翕翕合合，最终也没有吐出一个字。这时，一个焦急的女声传来：“雨芳，你果然在这，担心死我了。”
于洪顺着声音望去，一行三人，一女二男，那声音便从最前面的贵妇口中传来。而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人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一人面容虽冷，眉宇间却透露着阵阵地担忧。
那贵妇也不顾脏乱，径直跑向秦雨芳，却被零星的碎石绊倒。她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向雨芳身边，蹲下来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到：“雨芳，回家了好不好？”
雨芳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女人放轻了语气：“你偷溜出来的事情，爷知道了。傻孩子，要想以后还能溜出来玩的话，就乖乖的回家。”
秦雨芳闻言没有一丝反应。
“雨芳，回家吧。”
“不，我不回去，修叔叔，你们别管我了。”
于洪看着他们，原来那面冷心热的男人叫做修，那他身前的那个呢？他……又是谁？
“秦雨芳，你那么想留在这，可你有没有问过，那个人是不是希望你在这里呢？”说罢，看向陆胜南。
于洪愤怒地盯着那说话恶毒的人，约40岁，五官分明，不失是一位美男子，可说话却那么刻薄：“你算老几？雨芳不知道，你知道啊。”
“呵”秦万笑着审视眼前那莽撞的小子，自己算老几？在刚刚看完那封信后，他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雨儿求陆胜南原谅他，到头来，究竟是谁原谅谁，可笑至极。之后他就发现那女人来哭诉，说雨芳一夜未归，他算老几？他真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活活的掐死。
“他是我父亲”一直没有说话的雨芳突然苦笑地说道：“怎么？看不出来吗？”
秦万微微地抖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一惯的冷漠：“秦雨芳，回家。”接着走向了陆胜南，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秦雨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固执的看着陆胜南。
陆胜南突然站了起来，带着一丝踉跄，死死地盯着秦万，转而又带着和秦万一样的冷漠，对着秦雨芳说：“秦雨芳，你走吧，跟你爸爸回去。”
秦雨芳久久地凝视着陆胜南，带着一脸的不信：“你……叫我的全名？你……赶我回家？”
陆胜南没有看她，只是茫然的盯着远方：“你知道吗？一天前，这里还有间大宅。一天后，我的家，我的亲人都不见了。要是我没有去看灯？你说，我的妈妈，会不会不用死呢？秦万说的对，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想看到你呢？”
秦雨芳渐渐湿了双眼，一旁的于洪愤怒地冲上前：“陆胜南，什么意思啊，对一个小孩子说这种话，关她什么事啊。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啊，别像个刺猬，行不？”
跪在地上的秦雨芳，拨弄着手中的石块，努力的遏制住自己的眼泪：他……在怪我。
陆胜南没有理会于洪，径直走到了秦雨芳面前，用一只手粗暴的拉起她，惹来秦雨芳痛苦的呼喊，陆胜南刻意忽略那刺骨地喊叫，盯着秦雨芳憋红了的小脸：“你跪在这，无非是想我站起来，你不吃饭，不喝水，无非是想我不虐待自己。现在，我陆胜南告诉你，我已经站起来了，你可以不必跪着。我也会吃饭喝水，你不必担心我会虐待自己，回去吧。”
秦雨芳仿佛没有听到陆胜南的话依旧站在原地。
“听不懂吗？那我直白点好了，秦雨芳，你在我眼中是一个固执又刁蛮的大小姐，我一直忍受你，都是因为我要向你的父亲拿钱治我的妈妈。现在好了，我什么都不用，你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你可以走了。”
“陆胜南”在场的两男一女分别怒吼着他的名字，只有秦万微笑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看一场美妙的戏码。
“胜南叔叔，雨芳回家了，雨芳知道胜南叔叔很难过，所以才会说这些话。”秦雨芳再那声怒吼后，微微地笑了笑，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滴：“雨芳……不怪你，雨芳明天再来看你。”说罢，转身拉着小怡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不理会众人担忧的目光，也不理会陆胜南那缓缓松开的紧握衣角的手。
陆胜南看着远处秦雨芳踉跄的背影，喃喃地说道：“雨芳，你要幸福，你今天受的伤，每一天，我都会加倍惩罚自己。”
秦万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让他再也没有胆量去爱那个带着甜甜微笑的小女孩。
“看来我们都尝到了报应的滋味，提醒你一句，不要爱别人了吧，不然，呵呵，就会和我一样，你最爱的人会……一一离开你。我们这类人，注定一世孤独。”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四章 1939年 离•别（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