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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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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水壶放在角落。终归闲着没什么事,我也沿着他们追捕的脚步跟了过去。也不难找,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前面街道被人群围了一圈。
“借过。”
我挤过叠叠层层的人群。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听见四周的人群纷纷叫好,发出了欢呼声。抬头,我看见昨夜那少年握着拳头,盯着已撂倒在地,正吃痛喘息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捂着吃痛的胸口,委屈道:“你们抓我也好,总要有个凭证,不是吗?”
少年不为所动,看了眼周围的下属。下属立马将通缉画像递给了他,他拿着画像,道:“这幅图上的人,是不是你?”
青年男子起身瞅了瞅,将口中的血吐出。看见画像上的男子,左颊下方有个黑痣。青年男子笑嘻嘻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左脸上的黑痣撕了下来,信心十足道:“我敢说不是我!”
“我去,从来没见过这样臭不要脸的人!”
“你取个痣就不认识你了?想得挺美。”
“你当我们都瞎眼啊!”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气愤地吐槽,快炸开了锅,而我看得则是目瞪口呆,心想城里人真会玩。
“去去去,关你们屁事!”青年男子笑嘻嘻地望着少年,带着三分嘲笑,道:“奉劝各位爷一句,你们抓错人啦。”
“就不向你们索要医药费了。”男子捂着胸口,一瘸一跛地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人群唏嘘不已,拿此人无法时,少年站在原地,高声道:“站住。”
年轻男子不耐烦地转身:“又什么事啊?”
“早闻逃犯狡诈,为了抓你,我们自是早有准备。”少年从怀中摸出了一包黄色粉末,将粉末融了些水,洒在画纸上人像的黑痣上。不一会儿,黑痣便从画像脸上逐渐淡去,甚至消失得没了痕迹。
少年瞧着他:“你敢说,这不是你?”
我咋舌地鼓掌。众人欢呼官家高明,转眼嘲笑年轻人的小聪明。
年轻男子眼看着瞒不过了,脚也不崴了,转身撒腿就跑。只见,少年微笑地挥手,跟随的官员,在周围群众的帮助下,立马就将青年男子抓住拿下了。
少年环顾着周围的人群,将衣襟正了正,深深鞠了一躬,才同随行的人道:“收工。”
(注:粉末为雌黄,在古代作为一种褪色剂。)
“公子。”我追了上去,穿过人群,朝着昨晚的少年追了过去。
少年罔若未闻,径直地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公子。”我并不气馁,喊叫的声音大了些,再追,惊扰了些许人群,人们纷纷回头,探着头张望。
少年未作停留,径直向着前方,沿着街道,经过我的身边。
嗯,是故意的。
确认对方故意装作没有听到,我起身跳到了他的前面,径直挡在路中间,盯着他瞧,道:“公子,请留步。”
一个官服小哥哥笑道:“这不刚才那姑娘吗?”
另一个吹着口哨,道:“几次三番叫我们家头,应该是有急事。”
他们七嘴八舌地调笑着,瞧瞧我,又瞧瞧自己的领队。少年眉头一蹙,道:“你们先走。”
身穿官服的小哥哥们,拉着垂头丧气的青年,有些极为热情地告别道:“加油,妹子!”
对于找这位官府的人帮忙找郑白所在的监狱,我是有些迟疑的。被七嘴八舌和乱七八糟地“告别”和打气,再抬眼看少年剑眉微蹙、面容严肃地望着我,仿如我是罪犯,我就更加内心忐忑不安了。
少年叹息,垂头道:“谢谢姑娘心意。”
嗯?什么意思?
他鞠躬准备离开。
“不是。”我看见他又要穿过我离开,急促道:“我想你帮我找个人。”
闻言,他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我:“谁?”
突然间,我想起曾经宋逸之对我的劝告,“郑公子的仇人,可能并非普通人。甚至郑公子本人,或许也是贵族之后”,我更加忐忑了。
“姑娘家中,有人走失?”
我望着他。对方是官府的人,郑白的仇人是官府的人。
少年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我的回复,继而道:“若姑娘想好了,欢迎来府上找我,我的名字叫赵振宇。”
我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怅然若失。
待我回到酒楼时,已经到了夜晚浇花的时间。我拿起放在酒楼角落处的水壶,穿过人群,心中若有所思地浇花。
宋逸之靠了过来,调侃笑道:“这样浇,不出几日,花就都死了。”
我将手中的水壶端平,看着他。
宋逸之拿过我手中的水壶,用花盆旁的木签翻了翻土。
我看着花道:“我们那的花,都是天养,不用这么费力。”
“人工培育,难免娇贵些。”宋逸之放下了手中的水壶,转眼望向我,笑道:“妙妙愁眉苦脸的,难道是要抱抱、举高高?”伸手就要过来抱我。
……
我连忙闪开,盯着宋逸之的面庞,道:“我想见郑白。”
宋逸之没有说话。
“能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他吗?”我真诚地询问。
“见面是可以。不过,现在情况复杂,我不想妙妙卷入其中。”宋逸之有些为难,道:“如果说想见面的话,今晚就可以见,但是,妙妙,你见了他,得答应我,不要说话,不要尝试去救他。”
我点头,深深感到见面的难度系数贼高。
继而,就在我要转身回房准备时,宋逸之期待地盯着我,目光灼灼道:“不过在见面前,妙妙,确定不要抱抱,举高高吗?”
看着他期待的模样,我心中虽是不情愿,但宋逸之确实帮了我许多忙。我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伸平了胳膊,急促道:“就一次,快点!”
宋逸之愣了一会儿,继而跃跃欲试地将我举起了三下,将我放在地上,严肃地盯着我,又悄声在我耳畔道:“妙妙啊,最近……你是不是长胖了?”
我……将拳头举了起来,朝着拳头哈了口气。
在前往郑白所关的地方之前,宋逸之提前细细告诉了我,见郑白之所以棘手的原因。说了半天,我的理解是——郑白,是齐国君王小老婆的孩子。撇开齐国内部势力复杂,郑白单凭有潜在的继承皇位的条件,自小被养在宫外。后来,也是同样的原因,抚养郑白的‘亲人’都在三个月前遭到了灭门的杀害,郑白有幸逃了出去。可是,齐国太子性情暴虐无知,让一部分大臣将郑白迎了回来。迎回郑白的这件事,被人泄露,导致郑白被关押在石林禁地。
其中弯弯绕绕太多,宋逸之没有细讲,我也不想细听。通过他的讲解,让我知道,救郑白,没有我想象中带郑白走,那么简单。
“若不出所料,郑公子在不久会被无罪释放。”烛光映在宋逸之的脸颊上,宋逸之蹙眉分析道。
我疑惑:“这不是一件好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郑公子出来后,会陷入政治和利益的旋涡越来越深。”
穿着夜行衣,跟着宋逸之从无人烟处出发。宋逸之在前面带路,我步履沉重地紧跟着他,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害怕去郑白所在的地方,但又觉得必须去不可。
石林禁地的位置十分偏僻,甚至在石林之外有大片的竹林环绕。宋逸之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手势,也停了下来。宋逸之左右查看了一番,指着前面的石洞,低声,朝着我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先进去。”
我不做迟疑,点了点头,摸着黑,蹿了进去。这个石洞,有水声,有冷风从内部传来。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都积了些水。我尽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向黑暗深处走去。
终于,走尽了这石洞,我看见了郑白。
皎洁无暇的白衣上,染上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花。乌黑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满了背部,遮盖了白纸般的面庞。他跪立在石台之上,四肢都被挂上了铁质的枷锁,四条铁链被钉固在两旁的石壁上。从顶部照入的月光,铺洒在郑白佝偻的背上,铁链上,无处不在,如冰冷的霜,让人冷得发颤。
若不是听到了极为微弱的吐气声……
“大白。”
我下意识想到了宋逸之的劝告,连忙捂住嘴,死死地咬牙。
郑白微微抬头,带动了铁链,最终,又静止般地垂下了头。
没有人把守,却已不可能逃脱。
原本遗世独立、风华绝代的人儿,如今竟如此狼狈、只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中刺痛,我有些后悔,后悔那个夜晚没有去追他。我飞一般跪在他的跟前,瞧着他。我细细地瞧着他,没有了在竹屋时的血色,没有了在竹屋时的光彩,我颤抖地伸手,想要摸摸他血迹已经干涸的嘴角,想问他:“疼不疼,痛不痛,我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些?”
“小……红?”郑白突兀地用沙哑地声音,低低唤道。
我半跪在他身旁,没有说话,我死死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
郑白似乎叹息了声。
我将怀中的玉佩连忙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冷,我将玉佩塞在他的手中,我捂着他的手,将温度一点点传给他。
郑白摩挲着玉佩。
“很暖,不疼。”乌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郑白垂着头,弯着唇角,沙哑道。
就在我顾不上许多,想要开口说话时,我听见了宋逸之布谷鸟的唤我离开的声音。我盯着郑白,靠近他的脸颊,作了个口型,没有发声道:“等我。”
我将玉佩留了下来,从顶部的洞口跳了出去,盯着郑白依旧跪立在那,鼻尖酸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