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终可闻》律鹤

13、胜局已定

　　“中书令，到底是你被栽赃。”萧睿鉴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天威尽显，“还是你在栽赃别人呢？”

　　李柏舟也不是愚笨之人，他知道自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防了太子却忽略了眼前这位真正的善权术之人。李柏舟在脑子里将整件事复盘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败在了哪里，他没有料到此事竟是太子和陛下联手，李柏舟更是不解，陛下此举就不怕朝堂上没有制衡太子之人吗？就不怕长州因此有恃无恐无法牵制吗？

　　“中书令，你该怎么同朕解释？”

　　“陛下。”李柏舟官场沉浮多年，虽是心中震惊，但是表面上却不漏分毫慌乱。

　　萧睿鉴不待他开口，继续道：“这件事，到底是你，还是齐王授意？”

　　明明是你！

　　李柏舟敢怒不敢言，因为若是齐王真的因此而离京之藩，那他真的一点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眼下也只能恭敬的俯首回答道：“陛下，臣……”

　　“中书令。”萧睿鉴打断他，“那老吏，朕可以给你。”

　　将泄题一事推到礼部的赵敬宁身上，推翻先前的供述，让赵敬宁背上所有的罪名，是眼下李柏舟唯一不用伤及元气的出路，但是李柏舟这只老狐狸同样清楚，陛下绝不可能如此好心，亲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套，他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中书令也不必如此紧张，朕知道最近因整顿京营，主官人手不足，导致事务繁多，可能中书令难免对此不满，所以朕不仅平白将这老吏给你，还会暂调李明安即日启程回京，接手京营整顿之事，帮助中书令分忧。”

　　萧睿鉴这番话说的虽然关切，但是谁听不出那里面的算计和安排，但是李柏舟虽然明知他意图，但是眼下他哪里还有能同这位天子谈条件的筹码？

　　“臣谢陛下体谅。”

　　李柏舟心里有些忐忑，以眼下的形式，难道陛下和太子之间已经是……若真是如此，那他和齐王将再难有机会与太子斗，他不甘心，此时若是兵行险招，是否……

　　“齐王是自小被朕给宠坏了，但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中书令刚刚也说了，朕自然懂得那份心情，齐王年轻不懂事，若是去了封地，朕难免还要记挂得紧，这件事先就此搁置吧，中书令回去还要费心，多教教朕这个儿子为人处事。”

　　李柏舟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冷笑，看来陛下心里到底还是更忌惮太子和顾家，如今圣上金口玉言，起码齐王短期内不再担心离京之藩了，他们还有机会。

　　宫里萧睿鉴和李柏舟高手过招，而刑部倒是气氛欢快。

　　“你自己讨打，怪谁？”萧定权好笑的看着朝自己呲牙咧嘴的顾逢恩，顾逢恩确实是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所以今日在刑部挨的那四记板子着实让他记忆深刻。

　　顾逢恩哀怨的看了一眼萧定权。

　　萧定权笑笑，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顾逢恩吃痛，又当着陆文普不愿意丢面子，咬牙切齿的站起来，刚要开口，就看见萧定权从披风里将手伸出来，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个热乎乎的手炉。

　　小表哥天生怕冷，他一直记得。

　　顾逢恩眼前一亮，接过手炉捧在怀里，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还要“报仇”的事情，一旁的陆文普并没有见过当今东朝，自然不认得萧定权，但是以他的聪慧，刚刚在大堂上有资格站在当今天子身边的人，虽然只有一个照面他们就被带了下去，但是他略一猜测，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你没事吧？”萧定权和一个国子监的学生自然没有交往，但是陆英他倒是略有耳闻，又见陆文普今日大堂上一身正气凛然，不向权势名利低头的文人风骨，萧定权心里对他颇有好感。

　　顾逢恩插嘴道：“他可是一点伤都没受。”

　　“多谢阁下关心，我没事。”陆文普微微躬身，朝着萧定权行了一礼。

　　萧定权并不想戳破，点头示意后便带着顾逢恩离开了刑部，顾逢恩披着太子的黑色披风，颇有些腿脚不利落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我跟你说，这件事还没结束，陛下的旨意是让你回去好好养伤，不要随意走动。”萧定权故意往前拉了他一把，看着顾逢恩忍痛的样子笑了笑，然后学着陛下的样子故作严肃的警告道，“不要再惹是生非。”

　　顾逢恩不服气的看着萧定权道：“我明明是被冤枉的！哪里是我惹是生非！”

　　若是细算起来缘由，倒也是和萧定权有关系。

　　“算了，我先让游指挥送你回我那里，我那里有药，你记得自己擦一下。”萧定权眼珠一转，补了句，“或者等我回去给你上药也行。”

　　萧定权这些年总是习惯了将伤药随处备着，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毕竟宫里的家法没个轻重，他又面子薄，所以已经习惯了自己给自己上药。

　　“你不回去？”顾逢恩问他。

　　“我去趟老师那里，晚点回去。”萧定权想到老师，心里有些不安，当即便没了跟顾逢恩打嘴仗的兴致，吩咐了游指挥将顾逢恩送回自己府上后，便牵着马准备离开。

　　“殿下！”顾逢恩叫住他。

　　萧定权回头看他，顾逢恩解下刚才萧定权给自己的披风，递给萧定权：“殿下，最近天凉。”

　　见状，萧定权一笑，也不跟他推脱客气，熟练的系上披风后翻身上马，又嘱咐了顾逢恩一句回去好好休息才骑马离开。

　　卢世瑜还在贡院，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那抹红色的官服有些灼眼。萧定权走进门，表面镇定的解下披风放在椅子上，嘴上道：“老师，外面还在查些什么啊？”

　　见卢世瑜没有理他，萧定权心里有些忐忑的走到他对面，疑惑又有些委屈的唤了声“老师”，这次卢世瑜没有再冷着他，而是缓缓抬起头看向他这辈子最疼爱的学生，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萧定权最熟悉的戒尺，萧定权见状，神色顿时有些慌乱了。

　　“殿下，臣僭越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萧定权心里有愧，不敢像平日里那般，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伸出去，卢世瑜用带着温热的手掌攥住他尚有些冰凉的指尖，另一只手迅速落下一记戒尺，萧定权不禁条件反射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打完这一下，卢世瑜松开了他，问他道：“殿下昨夜来找臣，是怕撞破赵吏偷题的不是中书令，而是臣，对吗？”

　　萧定权不敢揉，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乖乖举着左手站在老师面前规规矩矩的回答道：“不全是，我也是真的想来看看老师。”

　　“仿臣笔迹，几能乱真。”卢世瑜盯着自己面前的小太子，轻轻的摇了摇头，“除了殿下，没有别人。”

　　小太子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老师的眼神，他怕从那里看见他最怕看到的失望。

　　“殿下随臣学习书道十五年，应该记得臣说过的话，一切文艺，不可为阴谋所用，一旦沾染，精神全无，骨气全无，人亦如此。”卢世瑜像是平日里教导太子时一样，循循善诱的口吻令萧定权更是愧疚。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老师，却发现老师那双浩瀚的眼眸里有怒火，有无奈，有隐隐的疼惜和情意，却唯独没有失望。

　　瞬间，萧定权胸膛里那颗无数安放的心，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