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耳朵里面有一只蝉

1、第1章

　　十月下旬。傍晚，天色接近黑透。

　　月木市高级中学的大门口，熙熙攘攘，聚集着来接学生放学的家长们。风很凉，那些在寒风中苦苦等待的家长们，脸颊鼻子被吹得通红，瑟缩着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顾星河穿着一件黑色短袖，校服外套被他塞进了书包里，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寒冷的迹象。门口的门卫见到他没挂胸卡，想出声叫住他，又犹豫着将话憋回了肚子里。反正大家都认识他，没必要了吧。门卫这么想着，摇了摇脑袋回到了温暖的门卫室内。

　　那些家长们经常等在一块儿，都熟络了，聊着家长说着里短，热火朝天忘记了时间，接到了孩子都不急着走，占着位置，把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顾星河艰难的行走在嘈杂的人群之间，眉心紧蹙，显得十分焦躁。他不耐烦地推开前面一个又一个人，一不当心踩到了一个学生的后脚跟，那个学生没站稳就往前一跌，摔了下去，周围几个大概是他的朋友，惊呼一阵。

　　“林忍，你没事吧？”

　　“来，我拉你起来，没事吧？”

　　“谁啊，踩到人也不道个歉。”

　　他们齐刷刷地朝身后看去，气愤的神色在看到顾星河之后瞬间转变成了惊诧，那种又惊又怕的尴尬神情。

　　“我没事，真没事。”摔倒的人被扶起来后急急说到。

　　那几个人顺着他的话下了台阶，都不想跟顾星河起冲突，就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星河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那个人一眼，个子小小的，脸看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得出来他在笑，很浅的不真实的笑容。顾星河不屑地从他身边走过，一句话都没说。今天他要早点回去，一刻都不想耽搁。

　　林忍拍拍校服上的灰，手掌有些刺痛，他看了眼手掌，被水泥地面给蹭破了一层皮。他又抬头看了眼顾星河那桀骜的背影，而在顾星河的身边忽然出现了另外几个学生的身影，看校服不是月高的学生，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的朋友们在耳边碎碎念，嚼着顾星河的舌根。月高的人，没有人不认识顾星河。因为他的父亲，也因为他平时的所作所为。他的父亲控制着整个月木市房地产开发，除了政府用地，其他几乎都是他父亲的资产，就连他所在的这所高中，都是他父亲投资的。有权势又有财势。

　　而顾星河，则是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年。仗着自己的身世背景，在学校里面经常惹是生非，碍于顾星河父亲的面子，学校老师甚至是校长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学生们，没人想与他有瓜葛。除了那些狐朋狗友。

　　顾星河好不容易穿越过拥挤的人群，刚走到转角口，后面有几个男生便凑上来将他团团围住。这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站姿七歪八扭，看上去就不像一般学生。顾星河借着街灯看了眼他们身上的校服，是隔壁高中的人。

　　“顾星河。”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叫出他的名字，歪着嘴一脸不屑地笑，“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顾星河沉默地看着他，表情愈发的严肃起来。

　　“你还记得王晴吗？她是我妹妹！”黄毛声音拔高。

　　顾星河脑中思索一阵，有点印象但记不清那女生的模样了，他只记得那女生趁着酒醉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顾星河冷笑一声，揶揄道：“是你亲妹妹还是干妹妹？”

　　“你他妈！给我揍他！”黄毛叫嚣着，招呼了其他几个人一起抡起拳头就朝顾星河砸。

　　顾星河敏捷地躲过那几人的拳脚，进行反击。这时候，说到月高的学生不敢轻易惹他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打架从来没输过。即使以少敌多，他最后还是能打赢，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一样。

　　那几个学生不是他的对手，但因人多，双方还是僵持着。顾星河看了一眼天色，黑透了。他急着要走，正想脱身，却又被这几个不甘心不识相的拦住了去路。

　　“老师，这边！”有人在路口大喊了一声。

　　那几个男生听见老师来了，嘴里骂了几声，立马跑了，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星河喘了一口气，往身后看过去，背着路灯的灯光看不见那人的脸。在他疑惑间，那人渐渐地走进灯光下，总算是能看清楚。个子娇小，很瘦弱的样子，他的脸颊被风吹得红了，眼睛里闪动着光泽，他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顾星河。

　　顾星河忽然想到，应该是刚才被自己踩到脚摔倒的男生。他的朋友有喊过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顾星河怎么也想不起来。

　　“谢了。”顾星河认真地跟他道谢，转身离去，没有半刻停留。

　　他走到一半，有些在意地回过头，那小个子还站在路灯下面，保持着望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顾星河摇摇头，他要赶时间，没空理会这个怪人。

　　回到公寓的时候将近七点半。他打开门，本以为今晚会有人迎接他，但是迎接他的仍旧是寂静的黑暗。他打开灯，室内瞬间亮了，走进去看了几眼，什么都没有，静得可怕。他走到厨房那边，餐桌上放着蛋糕和一个小礼盒，还留了一张便签。

　　便签上写着：妈妈要赶飞机先走了，礼物是我的，蛋糕是你爸买的。

　　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他冷漠地把便签往垃圾桶里一扔，盯着桌上的蛋糕看了好久，默默地吃了起来。安静地吃完了蛋糕，他把旁边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对耳钉，款式很简单，上面镶着一颗小小的墨蓝色的长方形石头，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纹路，在灯光下变换着彩色的光芒。

　　顾星河把耳钉捏在手里看了又看，他不懂饰品，也不明白母亲送他一对耳钉是什么意思，估计是买错了又或者是别人送她，她直接拿了过来。

　　他无奈地走到浴室里，拿起一只耳钉，放在自己的右耳垂，捏紧了一用力，硬生生地钉头直接刺穿了耳垂。他能听到金属的钉子扎进肉里的噗嗤声，疼痛袭来，他皱起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朵上还在流着血。他把身上的衣服脱掉，走进浴室里，开了热水把血冲了个干净。

　　夜晚的风吹袭着街尾一座孤零零的院落，院落的宅门两边挂着的两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曳曳，灯光恍惚着。灯笼是通电的，所以风吹不灭。

　　林忍走到宅门前，推开朱红的门，绕过影壁穿过游廊，庭院里的灯也亮着，院内的花草树木窸窸窣窣地响动着，在墙壁上拉扯着诡异的影子。他走进堂屋内，父母正端坐在餐桌前，桌上碗筷整齐摆放着，上面的菜一个都没动过。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母亲曹丹莘见他回来了，便站起身问到，顺手开始盛饭。

　　父亲林栋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双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加上校服上的污迹，就问到：“打架了？”

　　林忍把手在校服上擦了擦，微微笑着解释：“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曹丹莘把饭碗放好，走过去抓着林忍的手看了看，“没事，擦破了点皮，去院子里把手洗了再来吃饭。”

　　林忍便乖乖地跑到院子里洗手。

　　林栋拿起筷子叹了口气，跟曹丹莘小声地抱怨起来，“这孩子……诶……”话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又不说下去。

　　曹丹莘夹过一筷子菜给他，“别说话了，快吃饭，等会孩子进来了。”

　　“他这样，我怎么放心把馆子交给他。”林栋终于还是说了，“软弱得跟个丫头一样。”

　　“我们家孩子这么乖你还不满意，一桌子菜还堵不住你的嘴。”曹丹莘朝他翻翻白眼，见到林忍洗完手进来，踢了踢林栋的腿，示意他不要说多余的话。

　　“快吃吧，菜都凉了。”林栋无奈，朝林忍招招手让他坐下。

　　一家三口沉默地吃完晚饭，林忍回到自己的屋内，做完作业洗完澡躺到床上，他安静地望着天花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顾星河在昏暗的灯光下离去时的背影。消瘦挺拔，孤独的背影。

　　“生日快乐。”

　　他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