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淑女的选择》未卜之遥

14、等待和选择

　　当人们对某种事情抱有一种特殊又无法言说的预感的时候，那件事情通常是会那么发生的。

　　当弗雷德穿过大理石的罗马式拱门呼唤着艾米的名字的时候，艾米想，那也许就是她所预见的。

　　不能说艾米对弗雷德的感情一无所知，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事实上，在科布伦茨弗雷德在窗下为艾米唱小夜曲的那个晚上之前，艾米的的确确只把他当做一起旅游的朋友。

　　马奇太太对女儿们的教育非常成功，在艾米这里也不可能产生例外。

　　尤其是当马奇姑妈正式决定要和她一起进行欧洲旅行的人是艾米以后，马奇太太特地把艾米带在身边，贴身嘱咐了她许多事情。

　　很多事情，马奇太太以前不是没有教导，可是这一次却是格外的严肃和认真。马奇太太仔细地向艾米讲解了关于旅行安全，路上额外的花费等事情，然后又再三叮嘱艾米千万及时写信回来。

　　屋外，罕娜和梅格在帮艾米收拾东西，来给母女两个一段安静的时间谈话。

　　马奇太太用充满慈爱的目光地注视着艾米。

　　艾米伏在马奇太太的膝盖上，肩上披着一张毛毯，看上去只有瘦瘦小小的一个。

　　艾米是家里最小的女儿，马奇太太还能记得艾米刚出生时，她抱着哭闹的小艾米哄她睡觉的情景。那时候梅格也才那么点大，趴在地上和乔一起玩乐，而贝思在床上睡得正香，她从来都是个安静的孩子。

　　“妈妈。”艾米昂起头来，露出精致的轮廓，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婴儿，如今竟然会长成了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呢？

　　“我的孩子。”

　　“妈妈，我真高兴，姑妈要带我去欧洲旅行，我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好孩子，那是你的回报，你值得的。你每天那么早就要去陪伴姑妈，我们都知道那不是容易的事情，对吗？”马奇太太温柔地一笑。

　　在马奇姑妈那里，艾米觉得自己每天过得比在学校里辛苦多了。

　　每天早上，艾米要从家里赶往马奇姑妈家里，还必须赶在马奇姑妈醒来之前把她那些宝贝的茶杯、茶壶、旧式汤匙还有几面镜子擦拭得锃光瓦亮。

　　接着就是打扫房间，艾米必须在马奇姑妈的指导下把家具全部擦得干净净，绝没有一丝灰尘能逃得过老太太的眼睛。可怕的是家具多是爪型的，而且有些浮雕根本打扫不干净。

　　艾米得喂鹦鹉，那只讨厌的鸟知道艾米不喜欢它就总是故意打翻它的水然后向老太太告状。给狗梳毛要比喂鹦鹉好一些，可是它到处跑又会在地上掉许多毛，打扫房间的时候简直叫人崩溃。

　　午饭过后，艾米要给老太太读书，她得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去朗读，还要坐得一丝不苟，因为老太太虽然在打瞌睡可是一旦发现艾米有哪里偷懒的地方，她困倦的眼睛就会马上睁得比鹰隼还要尖利。

　　最难熬的是每天晚上，艾米要听马奇姑妈讲她年轻时候那些事，有些故事不是不有趣，只是用那样呆滞平淡的语气说出说过一万遍的故事，就是圣人也会厌倦的。

　　“姑妈说我和弗洛一起去，您见过她的，她是卡罗尔太太的女儿。姑妈说她们已经规划好了所有的一切，卡罗尔太太会负担我的路费，姑妈会出我在路上的花费，这多令人难为情啊！可是，能去欧洲，能去罗马，我又是多么高兴啊！妈妈，我真想快点去那里，去看看那些传世的珍品，去见那些杰出的大师……如果，如果我也有幸能加入他们的话……妈妈，我会吗？”

　　艾米的声音轻快，表情神采飞扬，马奇太太不忍心打扰她的畅想。

　　“会的，我的孩子。你当然要去看，去参与，然后你才能知道你是否属于那里。”马奇太太把女儿揽入怀中，但她不能盲目鼓舞艾米去追求一切她的理想。

　　艾米的理想是成为一个画家。

　　小女儿当然能那样幻想，可马奇太太要想得比她多，至少在女儿受挫之后，她能够及时去安慰她，那就要在之前就早早做好准备。

　　“妈妈……”艾米闷闷的声音透过衣料。

　　“怎么了，我的孩子？”马奇太太耐心地问。

　　“乔，她是不是很伤心？她当然会伤心的对不对，她期盼欧洲旅行也很久了……”艾米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的孩子。”马奇太太宽慰艾米，“姑妈曾经向你们许诺，要带其中一个人去旅行。乔曾经有机会，可是我们都知道她的脾气。最后，姑妈选择了你，卡罗尔太太和弗洛也决定是你。每一个人都要为她的行为负责，承担后果。我想，乔最终为她的坏脾气买单了，而你也得到了应得的酬劳。选择你，是姑妈和卡罗尔太太共同的决定，是恩赐，那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妈妈，如果我不能成为真正的画家的话……”

　　“孩子？”

　　“我想，我会到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我有那个能力，那是我的责任。”艾米的语气很轻，可是很坚定。

　　小姑娘们常常误以为以为婚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认为那不会比选择一件舞会中的礼服更难。

　　可是只有母亲才能理解婚姻的真正含义。

　　马奇太太摸摸艾米的脸，艾米的脸上露出微笑，白皙的肌肤充满了青春的朝气，比起少女们娇嫩得像花朵一样的肌肤，马奇太太的手就显得粗糙多了。虽说家里的重活有罕娜的帮忙，梅格和乔也会分担家务，可是作为主妇，常年的劳作还是让她的手不复了少女的柔嫩。

　　马奇太太在婚前也曾经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在婚后也曾当过一段时间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那时候，她的手也像所有贵妇的一样柔软。

　　可是自从马奇先生投资失败，他们就不得不变卖了老马奇先生留下来的遗产，遣退了大房子里的仆人，自己承担起家庭中主妇的角色。

　　仆人里只留下一个罕娜，因为罕娜是马奇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女仆，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即使偶尔发不起工资，罕娜也只会默默工作，然后明天承担起比今晚更重的活计。

　　“孩子。”马奇太太表情严肃，语调中含着某种忧虑的成分，“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然后去讨好那些你讨厌的人，或者陷入到那些麻烦的关系中去。你应该感谢姑妈，充分享受你的旅行，可是我绝不希望我的孩子做出让她后悔的决定，我们不需要你做出什么牺牲，那和你的幸福比起来一文不值。艾米，作为母亲，我只希望你永远生活得幸福和快乐，我相信，你的父亲和姐姐们也是那么想得。”

　　“我明白了，妈妈……”

　　艾米听从了马奇太太的教诲，一路上，她从没有故意讨好弗雷德，因为她不需要那么做。

　　弗雷德对艾米的好感显而易见，他从不掩饰。

　　艾米也喜欢他，作为朋友，弗雷德年轻、英俊、风趣，还有礼貌，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和他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弗雷德并不是艾米理想中的完美恋人。

　　弗雷德的头发和眼睛不是黑色的，皮肤也稍微白了一点儿，脾气有时也稍显急躁。可是沃恩家很富有，而且他非常喜欢艾米，他的父母亲都是和善可亲的好人。

　　弗雷德的出现恰到好处，他不是十全十美，艾米也不是完美的，艾米认为他们刚好相称。

　　至于爱情，艾米认为它是不重要的。

　　梅格嫁给了布鲁克先生，乔不愿意嫁给富人，贝思的身体不能够，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去那么做才能够在关键时刻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

　　可是妈妈，那是值得的，或许我真的是个惟利是图的小坏蛋……

　　弗雷德不是没有做过暗示，他妈妈希望他尽早结婚，但他也说过在他进行旅行之前，他答应过他爸爸暂时不提那些事情，老先生认为他还是个未成熟的男孩。

　　现在是下午五点，这里是法兰克福，在一个侯爵的城堡里。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城堡光裸的墙壁，上面的雕刻与彩绘久经岁月的侵蚀早已斑驳，其他人进城堡内部去观赏了，艾米一个人坐在平台上，准备画下墙壁上灰色的石狮子。

　　“艾米！马奇小姐！”弗雷德急匆匆地穿过了庭院中罗马式的白色大拱门。

　　“怎么了，弗雷德？”艾米站起身。

　　弗雷德手上拿着一封信，他眉头紧皱，喘着粗气，脸红得像是跑了好长一段路。

　　“是妈妈的信，弗兰克病得很厉害，妈妈让我马上回去，伊万去帮我订了夜车，我很快就得走了。我想，我不能不辞而别，我必须当面来和你们道别，一拿到信我就过来了……”

　　艾米也很难过，弗兰克是个温顺腼腆的男孩子，他常常让她想到她的姐姐贝思。

　　“上帝保佑他，可怜的弗兰克。”艾米为弗兰克祝愿。

　　弗雷德握住了艾米的手，“谢谢您。”

　　艾米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之前弗雷德没有过那样的举动，“您？”

　　“如果弗兰克病情好转的话，不久我就会回来的，我向您保证。你不会忘了我吧，艾米？”

　　弗雷德的语气，艾米不会误会的。

　　艾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弗雷德，她蓝眼睛里流露的情绪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弗雷德满意了。

　　“我去和其他人道别，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弗雷德掌心炽热的温度就像他火热的情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