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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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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麻烦您再说一遍？”黎尚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看着那个男人。对方比他高一点，半长的头发全部被随意地梳在了脑后，穿着一件很有海边风格的花衬衫和沙滩裤，皮肤因为阳光的照射变得微微发红；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轻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尚，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黎尚这么想着。
“全冰美式，加榛果糖浆。”那个男人说道，顺便吹了一个口香糖泡泡，“新来的？”
“不是，我一般不上早班。”
男人点点头并没有说话，黎尚被他看得有些难受，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后颈，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还需要别的吗？”
“我想要一块点心，有什么推荐吗？”男人歪着头似乎在研究糕点柜中的食物，他的眼睛颜色比亚洲人要更深一些，在日光下显得毫无波澜。这让黎尚莫名地想起了沼泽和淤泥，他似乎之前也做过一个类似的噩梦，那是一只豹子尸体被困在城市深处的一个泥塘里，然后被乌鸦吃掉的故事。他已经回忆不起细节了，但是那只豹子的眼睛，和这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黄油酥饼，或者巧克力麦芬。”
男人好像正在这两种之间选择，时不时地对黎尚笑一下。窗外陆陆续续地有行人走过，之前的那几个旅客似乎正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小声争论着，陌生的语言几乎要把北京音乐盖过。黎尚默然地看着他们，他还在想着那只死去的豹子。
“我要这个......起司丹麦酥好了。”黎尚点点头，带上手套把点心拿了出来，“您贵姓？”
“我？”男人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姓.......缪好了。”
“缪先生？”黎尚无法控制地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地笑着点点头，也许有些人并不喜欢透露自己的姓氏，这很正常，但是这个男人似乎也过于随便了些。
缪先生笑着付了账，开始和黎尚随意地闲聊，“今天天气不错。”
他点点头，把杯子递给了吧台的同事。“但是后天会下雨。”
“天气预报这种东西，只听一半就好了，”男人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把半个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了吧台上，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我之前来的时候没见过你。”
“我一般只上晚班。”
“哦？为什么？”
黎尚摇了摇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和客人聊天永远不是他的强项，男人也没有在意，“你以后也会在白天上班么？”
“看情况，今天是特例。”
“那太遗憾了。”姓缪的先生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了刚做好的咖啡，“我以为以后也能经常看到你，你的纹身挺酷的。”黎尚低头看了看自己五颜六色的双臂，然后笑了笑，“几年前的，当时不知道疼。”
“说得跟你现在已经是老头子了一样，”男人几分钟之内就将咖啡喝了一半，然后轻微地打了个嗝，“开心点，别垂头丧气的。”
黎尚愣住了。不光是这个男人，他几乎从所有人那里都听到过类似的话。他心中突然多了一丝莫名的羞愧，这让他浑身开始有些发痒。他一直利用着那些噩梦去创造故事，而它们同时就像黑洞一样汲取着他的能量。他不记得上一次所谓的“快乐”发生在什么时候，同样地他也无法回忆起之前痛苦的瞬间。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发生得比大脑反应还要快，麻木才是永恒。
“我走啦，下次见。”男人没有察觉到黎尚的异样，笑着对他扬了扬手，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推开了门走出去，融入在了一片人群中。黎尚慢慢地回过神，感觉到身体里的细胞又慢慢地活了过来，下一个客人正在用一种不耐烦地眼神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在看到了他的纹身之后还是没有开口。
怪人，黎尚对刚才的对话做出了评价，随后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白天的时间过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他换好衣服离开咖啡店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黎尚站在咖啡店门口抽烟，他的头发里浸满了咖啡的味道。尽管是春天，但是这座城市的晚上已经能依稀闻到夏夜的味道。温暖湿润的空气中还有一丝海腥味，路灯已经点亮，顺着海岸线密密麻麻排列下去，远处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广场散步，女孩子们穿着泳衣湿着头发不停奔跑，笑声被规律的海浪声不停吞没，海鸥在室外的桌子上休息然后突然飞起，如同钻进黑夜的一发白色子弹。
黎尚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站立有些酸痛，他拿出手机给冉放发了个微信，然后把烟踩灭。打车回家太不划算，但是他的腿难受得没办法骑车。黎尚呆呆地看着手机界面不知道在等什么，很快对方便回了微信，“等我十五分钟，我正好要走。”
看来是又黄了，黎尚摇了摇头。冉放比他小五六岁，正是大学毕业的年纪。作为一个标准的富二代，冉放的身世就像每一个俗套电视剧里一样，父母貌合神离，同父异母的哥哥一表人才，然后自己在和父亲一场剧烈的吵架中负气离家出走直到现在。黎尚曾经劝冉放低头回家，得到的只是对方的一声嗤笑，似乎对之前受的伤毫不在意。
“哥，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我知道，这辈子都比不过李冉嗣”他依然记得对方几年前对他说，那时的冉放刚满二十二岁，手里只有五千块现金，嘴角的烟在黑夜中一亮一灭像天上的星星，“我就是......想给自己活一回。”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继续说，揉乱的冉放刚染的头发，让他卖掉值钱的首饰和车，然后带着他离开了他们出生的那座城市。
“哥，上车。”
黎尚听到熟悉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抖音音乐，冲破了他的回忆。
“怎么没跟人家吃饭？”
“别提了，”冉放骂了句脏话点上了烟，“跟照片里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我还早下了直播，够亏的。”
“下次别网恋了，”黎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就跟之前一样，“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得了吧，上次你介绍的差点没吃了我，”冉放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然后笑了出来，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第三次见面就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还说父母在家等着我，我可没做好准备给自己再找一个爸。”
黎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二人之间冉放永远是比较豁达的那个，他已经可以拿之前的事情开玩笑，而黎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泰国菜吧，上次那家还不错，我去买。”冉放把烟灭了，然后把车停在了家门口，“你要什么，还是青咖喱？”
黎尚点了点头，正当冉放准备开车的时候叫住了他，“那个.......晚上帮我约一下老李吧，我周五有时间。”
“又严重了？”冉放担心地看着他，黎尚觉得这种表情不该在这么年轻的脸上出现，于是他摇摇头，“没事，就是去看看而已。”见他不想回答，冉放也没有多问，“哥，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没事。”
“等我约好了告诉你。”
他看着冉放离开，叹了口气。上一次和老李的见面并不是十分愉快，以至于他赌气爽约了接下来的几个疗程，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晚风带走了他头发上的咖啡味，在明亮的路灯下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只豹子，只是一瞬间，然后又消失在了海浪声中。
黎尚回家没有开灯躺在了床上，让黑暗和静默吞噬着自己。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窗外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不见，除了心跳声之外，世界空得像一片废墟。
过了一会他拿出手机趴着看微博，在浏览了十几个新闻和热搜之后，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那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他感觉身体从内而外突然变得冰冷。
“能回家吗，你爸想见见你。”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