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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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是一种绵长迂回的情绪。
当你开始担心某件事情，就会不断地，反复地在一些与之无关的场合想起它，而且越是在你告诉自己不要担心的时候越容易止不住地想它，且伴随着紧张甚至妄想等一系列并发症。最终，最后的结果就在你面前了，你大概率会近乡情怯。
陈以牧站在六中操场上，看着围墙上贴的十一张红纸大榜和推着挤着去看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不去看看？”回过头，陈以牧看见安醨跟他笑了一笑，又把帽檐压低了一点，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陈以牧给自己找了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人太多了，不想跟他们挤。”
安醨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你初中没看过贴在黑板上的成绩单吗？没见过看完了还站在那里分析全班成绩形势的人吗？不到不得不散开的时候，人是不会少的。”
我就是不想去看啊，陈以牧在心里呐喊。但他非常淡定地反问：“你怎么不去？”
安醨伸手往某个角落一指，陈以牧顺着看过去，树荫底下庄捷和周最聊得正欢。行，我懂了，有人帮你看，陈以牧无奈地挥挥手：“我去了，一会儿再聊。”然后义无反顾地挤进人群。
一班大榜第一个名字是庄捷，第二个就是周最。陈以牧慢慢往下看，越来越紧张，终于在林休谟的名字后面看见了自己。
几天来一直吊着他的那根弦倏得一松，陈以牧差点没直接坐地上。
人散得差不多，大多数都已经在举着班牌的学长学姐面前排队站好了。陈以牧从一班二班队伍中间的缝隙钻进去，周最和安醨一前一后站着。庄捷自动从周最和安醨中间的位置缩回安醨旁边给陈以牧空出来个位置，陈以牧挤进去，正好赶上学长走过来点人数。陈以牧勾着周最的手指，跟着队伍往礼堂走。
陈以牧认识那个在台上主持的女老师，是他面试时的主考官，德育主任王燕秋。王主任声情并茂地介绍着他们未来的班主任。
“一年一班班主任，许锦老师，高一生物组备课组长……H大微生物学博士……”
陈以牧抬头看看出列鞠躬的老师，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挺矮的，脸上有点婴儿肥，戴一副无框眼镜，头发高高地梳成马尾，一看就是个干净利索的人。
安醨稍稍侧了侧头在陈以牧耳边悄悄说：“这个老师教得特别好，据说她以前教几个班，生物平均分年级前几就都是她的。但第一年带班，应该挺严的。”陈以牧原封不动转述给周最。
不知道是谁说的，人不可貌相，这是个谬论。看着雷厉风行的许锦老师比看起来还要雷厉风行，把他们带进教室门口都没让他们进去，直接按成绩排座位。
“你们我也不认识，我也不觉得军训这几天我就能彻底了解你们，所以直接按入学考试成绩排位置，正式开学以后对自己座位有想法的可以找我微调。”许锦捏着一张A4纸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我一起念的两个人坐同桌，进去自己选位置。”
第一组进去的就是庄捷和周最。陈以牧回忆了一下那张似乎是按成绩排名字顺序的大榜，觉得自己大概率跟林休谟坐在一起。他正找着林休谟，就看见林休谟朝他走过来：“好巧啊，陈以牧，我觉得我们两个很有可能坐一起啊。”说完就听见许锦念到他们的名字。
陈以牧跟着林休谟一进去就看见靠窗那组第二排，坐在里面的庄捷一侧身胳膊搭在后面的桌子上，而周最往自己桌子上一瘫，一只手钩住前排的椅子。看着这两个一前一后瘫着，陈以牧没忍住笑了，对林休谟指指靠窗第一排。林休谟特别自觉地坐进里面的位置，周最才把手放开，让陈以牧坐下。
陈以牧扭着身子坐，和周最互瞪，瞪了没两秒，被周最一把拧过去按住。
许锦说话宛如小钢炮，掷地有声且语速奇快，进来的一对接一对，中间没有任何间隔停顿。不到三分钟，四十八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许锦一进来，什么都没说，先把统计校服尺码的表格发下去让填。
“首先在班委正式选出来之前，我需要两个负责人，有没有以前干过班长之类的工作的？”许锦一只手夹着那张成绩单和她的手机，站在讲台上，睥睨众生。
陈以牧转头看后面的人，没有一个人举手。
“没有吗？那我点面试成绩最高的两个人,有问题吗？”没有收到任何异议。许锦目光尖刺刺的，几乎刺穿了薄薄的成绩单“周最，庄捷，在哪？”
许锦定位到两只举起来的手，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
有个男老师打开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许老师，叫两个学过声乐的学生，去一趟明德楼，学唱校歌，学会了再回来教别人。”
许锦说：“就是刚才那个礼堂，有没有会唱歌的？积极点儿。”
陈以牧感觉到周最在后面戳他后背。他挺直了背，摆脱周最的指尖，然后回头看后面。庄捷犹犹豫豫地举了一半手，后面倒是有个女生挺自信把手举得高高的。许锦看见了，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许锦抬眼看了下表，“我讲一下这几天军训的注意事项。同桌不在的帮他记一下。”
陈以牧觉得没什么好记，就拿张纸有一搭没一搭地写两个字。他看见林休谟拿个特别厚的本子画许锦的肖像，刚勾了个草稿，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许锦。林休谟突然侧过头看看他，小声说了一句：“你字真好看。”他笑得有点狡黠，“记完借我拍一下，我就不记了。”
许锦讲话不仅快，而且除了一些反复出现的口头语以外从不重复，没一会儿就讲完了。正好校服尺码都填完了又绕回许锦手上，她把表格递给靠门边第一排一个男生：“去几个男生把校服搬上来。”
别的班校服还堆在一楼大厅，一班已经发完了。
等第二天真正开始军训的时候，陈以牧发现比许锦说的还要轻松。第一波军姿站了没有十五分钟，教官就放他们休息。
全年级十一个班的人围着操场边缘的树荫坐了一圈，看起来颇为壮观。陈以牧他们班教官时海军学院的大三学生，跟他们差不了多少岁，腋下夹着个扩音器，笑着让他们出人表演节目。
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但丝毫不影响瞎起哄的，有人现问了一句：“昨天去学校歌的叫什么名字啊？”
陈以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放开嗓门喊：“庄捷！”大家硬生生把庄捷推了上去。
庄捷接过教官手中的扩音器：“给大家唱一首《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唱得不好的话就凑合听吧。”
庄捷一开口，陈以牧有点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唱歌可以掩盖口音问题，反正庄捷的英语发音听起来很舒服，音色跟庄捷正常说话的时候不一样，反倒跟辛巴的配音很像，非常贴合原声。唱得很好听，唱完了底下掌声一片。
教官也不问有没有要上的了，直接说：“刚才第一个卖队友的同学来唱一首吧。好像是个男生。”
陈以牧叹了口气，整整衣服站起来，就听见周最带头鼓掌尖叫。陈以牧不知道该唱什么，于是直接把扩音器举起来，唱他想到的第一首歌：“Go to sleep may your sweet dream come true .Just lay back in my arms for one more night……”
唱完他发现不问世事，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干什么的周最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看。陈以牧小心翼翼地跨过前排人，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问周最：“怎么样？”
周最做了个倾听的动作，看庄捷没注意这边，凑近了小声说：“掌声比刚才热烈啊。”周最又坐正了：“唱的是《断背山》里的？”
陈以牧点点头。周最仰起头叹气：“《断背山》太美了吧。看见杰克把两件衬衫套在一起的时候差点儿没哭死我。”
陈以牧附和：“但不是把你的衬衫放进我的衬衫里，我就可以保护你。”
“到点儿了，起来继续吧。”又唱了两首歌，教官叫他们起来。
不是很晒，阳光都没有他们入学考试那天毒辣，但中暑晕倒的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陈以牧正面面对阳光站着，眼前全是一块一块的光斑。
“动一动，休息一会儿吧。”教官说。看前面的人直接往地上一瘫，坐下就不打算再起来了的架势，教官又说：“看着我，教你们个动作。脱帽。”
陈以牧刚蹲了一半，闻言又站直了，脑袋一歪靠在周最肩膀上。他闭上眼睛，没看教官，只感觉到周最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就捏着他的脖子把他脑袋摆正一点，避开肩上凸起的骨头。
“你脑袋是真硬。”周最温热的呼吸拂在他脸上，痒痒的，“压得我骨头疼。”陈以牧听见身后有女生压着嗓子尖叫。
“来，认真点，我再做一次。”教官说。
陈以牧睁开眼，觉得视线中光斑淡了一点，看着教官利索的戴上帽子，又喊着口令摘下来。
“来，起来，站好吧。”教官拍拍手，示意他们站队。
喊完“脱帽”两个字，德育主任王燕秋带着一帮体育老师正正好好出现在队伍前方。陈以牧第一次见查发型查得这么彻底，体育老师是真的把手指往你头发里插，但凡发梢没过手指的，一概拎到外头站着，和老师们一起围观剩下的幸存者练齐步走。
再休息的时候，被拎出去的难兄难弟们互相打趣着回来，周最和庄捷被王燕秋主任看上选去校旗队，跟着别的班的七八个人一起去练怎么扯着旗踢正步。教官顺手在某个人的头上摸了一把，感叹：“想当年我高考结束之后，放飞自我染了个红色的头发。考上军校去体检的时候，就我一个人一头红毛，还特别长，考官一直盯着我看。”
陈以牧坐在林休谟旁边，看他开始画教官了，问：“许锦画完了？”
林休谟把素描本往前翻一页，把完工的肖像给他看。
“呃……抱歉打扰一下……我叫曲泽如。可以问一下你是林休莫吗？”一个女生被推着来到他们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休谟。
林休谟抬头冲她笑：“我叫林休谟，最后一个字二声。”
“你是微博上那个吗？那个画手太太？”
林休谟笑得更灿烂了，微微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太太不敢当。是我。”
曲泽如转身跑开了，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压不住的尖叫，三四个女生搂在一起蹦蹦跳跳，异常兴奋。一直在旁边坐着的许锦被吸引过去：“怎么了？”
“老师，林休谟，你上微博查他，他可有名了。”有个女生兴奋地指着林休谟，“画画超级好看。”
许锦过来坐在林休谟旁边，看着他手里的本子：“听说你画画很好看？能给我看看吗？”
林休谟把许锦的画像拿给她看。许锦举起来，在阳光下端详：“啧，画得真好。教室外面的板报你负责行吗？”
“好。”林休谟接过本子，一口应下，“老师这个我那天再画个单独的给你啊。”
“好好学习吧，别在这些上花太多时间，学习才是正道。”许锦说。
绕着操场走了好长时间，终于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以牧再次看到了周最。他晒得满头大汗，周最清清爽爽。
食堂不让讲话，但没说不让干别的。陈以牧胆大包天，当着王燕秋的面从周最盘子里抢了块排骨。周最瞪他，他挑着眉毛挑衅。
吃完饭走出食堂，周最捏着陈以牧后脖颈：“你闹什么啊？多大了？”
陈以牧问：“你们校旗队的都干什么了？”
“抱着旗在树荫底下聊天。”
陈以牧想想中暑晕倒的同学们，决定不和特权阶级讲话。
高一教室在五楼，陈以牧觉得爬这个五楼比爬自己家七楼还累。他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努力学习，考进重点班。”六中理科班前三十名单独成立一个重点班，教室在二楼。
“出息。就为了少爬两层楼。”周最弹他脑门。陈以牧能感觉到林休谟在旁边憋笑憋到颤抖。
许锦进来，第一眼就看见趴在那儿的陈以牧，问：“这是怎么了？”林休谟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周最解释：“爬五楼累的。”
陈以牧努力抬了个头，许锦皱着眉头说他：“你行不行了？就爬个楼梯累成这样。”然后伸手把他拽起来：“出去一趟，王主任找你。”
这句话一下子给陈以牧吓了个激灵，他扪心自问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最出格的就是那块排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找。
王燕秋在教室门口，透过玻璃看屋里的情况。靠走廊那边的墙高度还不到她的腰，整个教室只有前后门和中间软板的位置被挡住，余下全是没贴膜的玻璃，里头什么样子一览无余。
陈以牧看王燕秋没看他，叫了一声：“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燕秋这才回头：“来了啊。现在有这么一件事找你啊。就是三十一号开学典礼，然后你不是今年中考最高分吗，你做一个高一新生代表的发言。可以吗？”
陈以牧问：“老师，演讲稿大概是什么内容的？”
“就讲讲初到六中的感受，对未来的期待，继承六中人的风范，祝学校更上一层楼……就这些讲一讲就行了。”
“那老师我什么时候把稿给你看啊？”
王燕秋想了一下，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你后天吧，后天中午之前放到二楼走廊左手边有个挂着学生会门牌的屋，放到桌子上就行了。”
陈以牧应下了之后准备走人，又被王燕秋叫住：“你提前跟你们班主任和教官说一下，最后一天军训你就不参加了，请个假，去明德楼顺一下开学典礼整个的流程。我这边会帮你请假，你自己也说一声。”
陈以牧认认真真地答应好了，心里哼着小曲晃回自己位置上。
他在内心感叹，我也是可以翘军训的特权阶级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