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年代》杂生草

3、贰

　　晨曦温暖的阳光映在街巷转角的水泥地，蝉鸣响起，幽绿的树叶上缀着的露珠折射出新起始的璀璨，似是年少时斑斓的梦想，遥远虚幻得残忍。
　　柒十沐怔怔地站在一席铺洒的朝阳下，无神的眸子映着那橙黄，企图用什么来洗涤这疲惫肮脏的灵魂——许久，才低下头来，旋身步上每日踏过的同一块土地。
　　她一直都以为，她的青春就会这样在自己缄默的背影下风化成过去。
　　学校是中学和小学兼备的。每当十沐瞟向小学教学楼的喧闹，都会莫名地有些忧伤。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小小身影，像是能够毫无顾虑地渡过一生的年华，却不想生命冗长道路的艰辛。
　　岁月流逝的匆匆总是人们所无法掌控的。多少多少个昼夜后，面前这些笑容无暇纯真的孩童，眉宇间会抹上深深的忧愁，肩上同样会背负沉重的期望和罪孽。
　　“因为我们无法承担那么多的负荷，所以我们都身负沉痛的罪孽——越是挣扎就越是崩溃。”十沐常常在黄昏时刻的夕阳下这么对简咲说。简咲是她的同桌亦是她的朋友，一个过分纤瘦的女生。每当简咲听到她这样说时，会习惯性地沉默不语。
　　她总能深切地感受到十沐的悲伤。但她不管怎样尝试，都无法拯救十沐。“我们都在堕落呢，十沐。”简咲总在身旁没有任何人的时候这样喃喃，眼眸中铺上一层深深的颓败。她自嘲地发现，明明自己也深陷黑暗，却还想要拉十沐一把。
　　初三的课程非常紧张。若按照老师们的话来说，初三就是冲刺的时刻。但是似乎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何学生们总是疲惫不堪地听着教师讲课时一再强调的必考，用着红色蓝色黑色的墨水涂画课本繁琐文字中的重点，无力地握着笔沙沙写下重要的笔记。
　　时间磨平了青春叛逆的棱角，刻画在面容上的是沉沉的黑眼圈，我们快速地苍老。
　　柒十沐惯于顶着蜂鸣般混乱的思路，在纸张上挪动笔尖，麻木地叮嘱自己好好听教师的讲课，而后时不时回应一旁的简咲会帮忙看着点老师——简咲向来不似她这么用功勤奋，她总在上课时把脸磕在冰凉的桌面，无所事事地睁着双眼，看着十沐的侧面，静静地愣神。
　　十沐一直认为，简咲比自己更快地选择了堕落。
　　“你要听课啊，你也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她偶尔会严肃地在临近考试简咲问自己借笔记时质问，担忧的面容深深地刻在简咲的眼里。“哎呀，没关系的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的嘛~成绩中等，过得去的啦。”简咲会笑笑，持着不正经的表情接过笔记本，埋头快速地抄在自己空白的笔记本上。
　　她从来都不曾发现，十沐看着她时，眼眸中从未有过的悲伤。
　　晚修时，柒十沐常常会提前四十分钟赶到学校，或是放弃晚餐直接从放学起就留在教室写作业。课代表们会将密密麻麻的作业写在黑板上，数学、化学、语文等字样，总是熟悉的潦草或工整，沉重得好似遗嘱般晦暗讽刺。
　　“抄都抄不完的作业。”简咲会在消耗基本半个晚修的时间画画后，盯着黑板上的自己摇头，而后转过身去拿组长桌上十沐写好交了的作业本和习题，在她面前晃一晃：“借来啊。”
　　十沐通常是头也不抬便点点头，写着繁杂的公式，时不时按一按计算器，透过眼镜的镜片看着钢笔下自己的蓝色字迹。
　　晚修的铃声麻木地响起，唤醒了个个早已麻痹的神经。柒十沐快速地收拾好书包，而后对仍旧埋首抄作业的简咲说再见，不待她回应就飞速跑下楼梯，冲向校门外——小区非常大，因此每个划分区都会有特定的免费巴士，如果没有赶上晚修后的第一班巴士，就只能等二十分钟后的第二班或是步行回家，而两者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十沐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不像简咲一样是住宿生。因此她总是拼命地跑到学校北门对面的车站，每日都是恰好拦在巴士前面。
　　下了巴士之后，距离家的那幢住户楼还有一小段路程。街边的路灯在夜晚的阒然中投下昏黄的光芒，她背着书包中繁重的课本，悄声踏过马路边汽油滴落经岁月洗刷留下的斑驳痕迹，漠然地来到住户楼。
　　楼层的大厅在夜间总是开着华丽的盏灯，白色的大理石装潢堂皇，璀璨得太不真实。十沐就站在那楼层外，盯着她即将经过的这片大堂，失神地喃喃着。
　　——“我何时才能死去呢。我何时才能离开呢。我何时才能摆脱这种日子呢……一辈子都不行吧。”
　　时光就似这般碾转逝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