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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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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她的嘴唇,血色,鲜艳有如最醇香的陈年红酒,有如一颗噙着浅笑的樱桃。她在叫一个名字,她的声音甜得像蜜桃味的水果糖。他想那颗水果糖里加了毒药,见血封喉。
“初——”
她把头发扎起来了,只用了一根绳子,红色的。她扎得很随意。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长长的头发和连衣裙都在风中舞动着。他从来没有见过她扎起头发,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穿连衣裙。
“初,我——很——快——乐——”
她站在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地方,在月光下,像一只轻灵的百鸟。
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像一片羽毛。
她在飞,像一只蝴蝶。
她在满月之夜,开成一朵血莲。
所有的自杀者,都不得安详而死。
所有的自杀者,都不得安详而死!
*
在半夜惊醒。
今夜的月浅浅一弯,无法让他产生她就在那里飞下来的幻觉。东京星稀月淡的夜很适合他。他清醒地眨眨眼,向身边的男孩怀中偎了偎,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努力想让自己再次睡去。他身旁的男孩,有不宽广但温暖的胸膛,能给自己足够的安心;有结实的手臂,能够揽住他,不让他从自己的梦境中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男孩有些被他扰动,低哝,抓住他的手。他会心地一笑。
“裕太,好眠。”
他有时会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魔法师,能将时间停在这一秒,他分外安心的一秒。
*
观月南死了,死在中秋的夜晚,死在美国哈弗,死在别的家庭都在庆祝团圆的一刻。现代的通讯技术是那么发达,当晚就从美国打来的电话铃响得焦躁不安。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母亲除了哭已经什么都不会了。观月初却依旧平静,嗯,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下一个铃声响起,是观月北的节日问候。还平静着的观月初接起电话。他说:“喂?”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声线也在颤抖,不安,烦躁,一点点的难过,只有一点点。他向自己强调这。
“……初,你怎么了?”粗粗拉拉的观月北偶尔也有细腻的时候。
观月初做了一次深呼吸,想了想才问:“北北姐你没有什么不安的感觉吗?”自己的两个姐姐是双胞胎,虽然从来都没有被人弄混过。性格就如同他们的名字,南辕北辙的背驰。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又怎么样。
“说起来的确,从半个小时前心跳就很快呢。出什么事了吗,初?”观月北问。
他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南南姐半小时前跳楼自杀了。”说完他快速地放下电话,不听她的窒息,不听她窒息后必然的尖叫。不听,连外面络绎的烟花绽放的声响都不要。
没有安慰谁也没有挖苦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黑着灯,换下身上印着红牡丹的睡衣,换上白衬衫和黑色的正装。他想,反正今夜他是无法入睡了,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他就穿上这样的颜色吧。他把自己蜷起来,抱着膝盖坐在三个人也睡得开的单人床上。他向外看,窗帘没有遮住大大的落地窗。今晚的夜晴得可怕呢,冷漠的上帝没有为她流一滴眼泪,烟火都肆意地开了然后败落。在败落着的烟火中,在明月的衬托下,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笑着说“初,我很快乐”而后跳下去,从对面的大山上。
他落泪了,却假装没有,不去擦。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卡,在黑夜里只看得清“圣鲁道夫学院”六个大字。
他对那个幻影说,观月南,我不会为你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