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在案，你予明天》郝言

4、第 4 章

　　把杨一胜打发去写作业，杨澄邈把书包放到房间，回到客厅吃零食看电视。

　　“害怕吗？”

　　害怕吗？杨澄邈不知道李晓阿姨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只说：“还行”。
　　手里拆草莓干袋子的动作继续。

　　李晓阿姨嗯了一声，说：“都会过去的，别太担心，不是多大的事情。”

　　“我知道。”

　　没过多久，果然听见敲门声，不，该说拍门，嘭嘭响那种，绕是杨澄邈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丫的，敲门礼仪，不轻不重不疾不徐三下不知道吗！
　　好吧，在学校查班敲门敲魔障了。不会，周四检查板报还是要跟组员多强调几遍，敲门要控制力度，三下！

　　心里吐槽着，身体还得行动，往玄关那边走。
　　“谁？”

　　“开门！”

　　从猫眼看出去，入目就是一张公安证。打开门，三位警察叔叔进来，有个熟面孔的直接问：“你爸回来了吗？”

　　“没有。”

　　“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大概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这边说着话，另两位已经进屋到处查看了，杨一胜从房间出来，揪住杨澄邈衣角，小小声喊哥。

　　警察叔叔可能觉着吓到小孩不好，把笔记本收起来说：“没什么事，就是例行检查一下。”
　　他看到站到客厅的李晓阿姨，问了一句：“这是谁？”

　　“我阿姨，这两天过来照顾一下我们。”

　　他皱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几位警察叔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杨澄邈站到窗边看着闪着灯的警车开走。

　　“哥，没事了吗？”

　　“嗯，作业写完了？”

　　“还有一页习题，我想等一会再写。”

　　我点点头，坐回沙发继续吃零食。
　　杨一胜拿了几袋零食跑回房间，估计是玩电脑去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好几次了。
　　爸爸前两年在江城犯了事，袭警。起因是酒桌上一个叔叔对爸爸言语间很是瞧不起，要他敬酒，但是又拿乔不喝，最后还说了盛气凌人的话。然后，被爸爸捅了一刀。
　　不巧，那位叔叔是个警察，还是个家里有钱有势的警察，人家拿定了主意要搞爸爸，就算是爸爸在那边发展了近二十年有些名声地位了，也摆平不了。

　　在逃两年，花了不少钱使了不少力，找的关系也只能说轻判而解决不了问题。怎么办呢，暂且拖着。
　　爸爸一直有自首的想法，但是对家里放不下心。杨澄邈私自觉得，主要是对小梅妈妈放不下心。
　　现在家里刚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更不可能这个节骨眼进去坐牢了，还得拖着。

　　李晓阿姨在阳台给爸爸打完电话说完情况，坐到沙发的另一侧。
　　“你爸说今天不回来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好。”

　　“哎~你也不要多想，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你，大人的事情大人会解决的，你就开开心心上学就行了。”

　　开开心心上学就行了......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没了，又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以前小梅妈妈在的时候，家里总没个家的样子，十天有八天都是低气压环绕。
　　小梅妈妈脾气不好，说话总咋咋呼呼的，心地不坏但说话很直，也不会做事。
　　她经常会在我跟杨一胜面前说爸爸在江城过的多潇洒，说爸爸在外面带着别的女人过的才像一家人，诸如此类。
　　她说着说着会哭，几年下来，哭得杨澄邈从手足无措、同情紧张，到最后只剩下麻木应付。

　　杨澄邈从小不是跟在爸爸面前长大，来到这边两年接收到的也只有她对爸爸的抱怨，长时间以来他对爸爸是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怨怪的。
　　同时，还有些害怕。

　　那时候，杨澄邈是没想到她也出轨了的。

　　每次杨爸爸一回来，家里总有一天半天的开心时间，然后在杨澄邈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就又闹掰了。小梅妈妈有时候身上会有很明显的青紫，还曾有一次杨爸爸当着孩子们的面打她。

　　她性格很倔，绝不服软。

　　杨一胜人小胆小，很怕爸爸，只会哭。杨澄邈把两人拉开，爸爸看在这个没怎么相处过的儿子的面子上，会气哼哼的走开。

　　那时候杨澄邈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打她，义愤填膺。现在知道了，依旧不认同。但是没办法，他没有说教他的地位和胆量。

　　好吧。又想多了。

　　但是，真的第一次有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回想着会不会影响我，会安慰我。以前只有我跟着着急然后伤感麻木，安慰别人的份。
　　MD！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把手里的草莓干整袋递过去：“这个草莓干不错，尝尝看？”

　　李晓阿姨又笑起来，是那种恬淡的、温馨的笑。

　　那天晚上，她说：“你很敏感很聪明，也很善良。我比你大九岁，你不一定要把我当妈妈当长辈看，可以当我是个朋友或者姐姐。有什么事情不想跟你爸说的，都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保密。”

　　也是那天晚上，杨澄邈做了个梦，梦到初一那年，夏末初秋的时候，妈妈来学校看他。杨澄邈的亲妈妈。

　　那天中午，突然有同学进教室喊了一句：“杨澄邈，楼下有人找！”

　　杨澄邈一脸莫名的下楼，想不到谁回来看他，家里人都是连学校开家长会都没空过来的。
　　然而站在一楼楼梯的台阶上，杨澄邈看着站在走廊外的那个人，突然心跳如雷。

　　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他还很小，不满三岁吧。杨澄邈一直觉得自己对妈妈是毫无记忆的，当时却有种不敢想的猜测。当然，他也不确定这种猜测的可能性。

　　最后几个台阶杨澄邈下的很慢，每一步都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不知是重还是轻。

　　那天一楼走廊还有教学楼前的空地聚了很多人，她跟他的同学说：“我是杨澄邈的妈妈。”

　　她带杨澄邈出校门给他买吃的用的，回来的时候她问：“你恨不恨妈妈，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没有尽到一个妈妈的责任。”
　　杨澄邈回答：“不恨。大人做事有大人的理由和苦衷，我理解。”
　　她说：“谢谢儿子。”

　　......

　　今年过年还是要回老家过，因为杨爸爸的特殊情况，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一家才到乡里的老宅子，一向早睡的爷爷奶奶等到了十点到才等到他们。
　　小叔他们先两天回来，已经陪爷爷奶奶吃完了年夜饭。

　　看到他们来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在厨房张罗着给孩子们热饭。

　　吃完饭杨爸爸和李晓阿姨上楼收拾行李了，而叔叔是不住家里的，他们住酒店，也已经回去了。
　　杨澄邈和杨一胜陪着爷爷奶奶坐在堂屋说话，看春晚。

　　“澄邈感觉你李晓阿姨怎么样？”

　　“嗯？挺好的。性格很好，对我和杨一胜都不错，主要是能跟爸爸相处得好，她性格比较圆滑，最近我爸都没怎么发过脾气了。”

　　“挺好啊，挺好就好，那明天拜年就顺便改口了吧。”

　　“啊？”

　　我跟杨一胜都愣在原地，什么改口？

　　“进了我们家门，跟你爸在一起了，他们就是两口子，叫阿姨不像话，该叫妈了！”

　　“奶奶，李晓阿姨还不到三十，比我大九岁！我怎么叫得出口。”

　　“怎么叫不出来！她跟你爸在一起了，不是你们妈妈还能是什么！”奶奶着急起来，手里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放，气势瞬间就上来了。

　　“可是她自己也不介意，她说不需要我把她当妈妈看，要当朋友、当姐姐相处！我们现在这样相处的很好！”
　　况且，她那么年轻，还不一定乐意当我们十几二十岁人的妈妈呢！

　　杨一胜跟着应一声：“就是，现在外面这样的情况多得是，都喊阿姨。”

　　“好什么好！我跟你爷爷也是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她跟你爸在一起了，你们喊她阿姨！人家一听就知道是后妈！人家背后怎么说！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不得戳着我跟你爷爷脊梁骨议论！”

　　“不用喊阿姨，人家一打眼看也知道是后妈啊！二十多岁能生出十八岁的儿子吗！”

　　“砰！”爷爷的手猛地拍在餐桌上，猛地一声响震到人心里人，花生瓜子的震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响也敲击在心上。
　　“怎么说话呢！”

　　杨澄邈呆了一会，再开口就感觉气弱了许多。“那杨一胜的感受呢，小梅妈妈才走一个月，现在改口叫李晓阿姨妈妈他该多难受。”

　　奶奶于是问杨一胜：“毕竟以后还要住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对你也很好，改个口更名正言顺，以后肯定对你更好。你不愿意改口吗？”

　　杨一胜沉默了两秒，声若蚊蝇：“我改。”

　　杨澄邈瞠目结舌。可是怎么能同意改口呢？她只比我大九岁了，我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妈妈，别人又怎么看我！
　　“反正我不改。”

　　“这个妈你叫也得叫，不叫也得叫！不愿意改口以后你就不是我杨家的孩子！”

　　什么？！
　　杨澄邈这会是真愣住了。抬头看着爷爷，他头发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跟他小时候记忆里那个伟岸强大的爷爷已经有了不同。但他曾以为这个不同是变的温柔了。
　　奶奶一向强势，管孩子管得很严，管丈夫也管得很严。杨澄邈小时候最怕奶奶，奶奶一瞪眼就吓得什么想法都没了，而童年少数的温暖是来自与爷爷的。
　　可是现在，爷爷蹬着眼睛的样子，竟比旁边的奶奶气势更强。

　　爷爷还在说：“不改口也行，断绝关系！我们杨家权当没生养过你这么个孩子！”

　　“......”

　　这一晚终究还是过去了，第二天磕头拜年的时候杨澄邈跪在李晓阿姨面前，说：“妈妈新年快乐。”

　　这个习俗杨澄邈的所见所闻里只有他们家还保留着。
　　大年初一的上午，堂屋正中间摆两张椅子，椅子前面放一张席子。长辈坐在椅子上，小辈一个个的磕头拜年。

　　因为这个环节从小就有，爸爸叔叔也一直照做，杨澄邈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时候却心情复杂了。

　　杨澄邈说着这句祝福语，视线一直盯着李晓阿姨，也清楚的看到她一边给他递红包一边说着快起来快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有多真。

　　呵~我曾经还真的以为你是想我把你当朋友当姐姐看待。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些。

　　旁边，奶奶口中不停地说，好好好。
　　爸爸欣慰的看着他，也在笑。

　　算了，你们都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