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山为首》八百里花腔

9、开春

　　这清晨大好的太阳，把韩大当家的给晒的美醒了。

　　他能感觉到怀里一阵温暖，一夜好梦，所以他不睁眼也能把嘴角咧到耳边去了。

　　韩春城最终还是决定把眼睛睁开来，想的瞧瞧怀里那小人儿。

　　哟，那漂亮的人儿正睡得呼吸均匀绵延，舒服的很！

　　韩大当家的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隔世之感，这才不到一年，自己就把这师爷搂到怀里一起睡大觉啦！

　　都怪这师爷太过英俊漂亮，虽说性子有时有些大，但总体来说还是能糊眼的，那一手漂亮的字也是能让韩春城这种文盲“芳心暗许”的，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西话”，当然，韩春城是听不懂的。

　　但他也是有幸听过。那次季师爷在那晨曦间，挺直胸膛，仰着头，踌躇满志的说了那一大段鸟语，听的那在一旁打木桩的韩春城一愣一愣的。

　　等季大少爷回头，望见那眼中带着错愕的韩春城时，一脸微笑。

　　韩春城问他讲啥意思，季少爷甩了甩头道：“今我国舍封建王朝制，欲向西方学习工业之大发展。先今我国众学生众志成城，望与您国交好………”

　　这说成中国话，那韩大当家的倒是能听懂几分了，就是要和那些有大机器的国家表面上说要好好的，秉持着什么“众人”平等的东西。

　　好话虽这样说，但是骂那些黄头发洋人和那留着一撮胡子日本人的话，韩春城也没少听季雪泽说。

　　虽说此时季雪泽远离那政治中心十万八千里了，但胸腔中那股爱国的学生热气还是溢满心怀的。

　　所以每次韩春城听到季师爷骂那洋鬼子的时候，他也只能掏掏耳朵，心里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骂有什么用，要是给我，我就组队给手下一人发一枪就上前干。侵占咱国家土地，咱们还要撂给他面子和他“交好”？

　　不过韩春城还是懂的，像师爷那样年轻学生总是爱做些个演讲，季雪泽也说过，他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去台上做演讲，很是风光。

　　韩春城望望怀里这人，这不还没到一年光景，人又从讲台上滚到自己怀里了？

　　这样的话，自己也算是拖了对方的后腿了？

　　怀里那人也有些动静了，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最后睁开来了。

　　季雪泽望着那臂膀环绕着自己的男人正温情脉脉的望自己，脸上又莫名起了热。

　　但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了，这抱着自己的人是个混蛋撒谎精，自己昨天夜里明显感觉身下的炕滚热的，哪里有变凉的趋势？

　　此时他心里有数，也还难得的没有吭声。又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又叫那在门外看守的小虫进来替韩春城穿衣洗漱。

　　小虫这孩子，年龄不大，但是难得的本分。手脚勤快，也从不多问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现在一大清早的这季师爷怎么会从大当家的屋里冒出来？虽然他也在心里想想，但表面上却不露一点痕迹。低着头也不多看季雪泽一眼，只是一心的收拾韩春城。

　　本来季雪泽心里是有些骚得慌的，还暗自下决心要厚着脸皮把这当这是正常事来看，要不以后两人总在一屋睡觉，还能每次都不好意思？

　　此时他看见小虫那态度，又对小虫这本分的样子有些赞赏了，回头再想想自己拿跟班才顺，虽说他还比小虫多识得两个字，但却还不如小虫识得眼色，反而显得有些蠢笨。

　　想到这里，也叫人心里不顺，于是他又便长腿一迈回房洗漱去了。

　　拾掇好一切，二人又一起用了早饭后，准备再一起认认几个字。

　　这时孙来虎却来到韩春城房里了。

　　原来是前方探来，在南往北的道上，有一商队运了一队烟土，数量还不小。这孙来虎是来问大哥到底是派谁去劫道。

　　此时韩春城正吊着条残腿，滋滋有味的吃着南石驴肉，砸的口舌生香呢！

　　韩春城听完对方说的话后，不紧不慢的搁下筷子道：“让张豹带一小队人马去吧！多大点事啊！一点鸦片烟，也卖不了多少钱，就让他去罢，他手脚快，做事又很又准，让他去。”

　　孙来虎听到大哥点名张豹，表情有些不自然，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春城见对方难得“忸怩”，样子真是很丑，于是他一皱眉头，又朝季雪泽瞥了瞥，道：“张豹这是又做什么蠢事了？”

　　韩春城心里纳闷，这季师爷怎么和老二的表情一模一样，一提到张豹就一脸拉不出屎的表情？难不成自己在屋里躺的几天里，张豹就干蠢事丢了性命了？那怎么没有人和我说一声啊？怎么说我也是这围虎山的老大啊！不可能因为我开个刀，就把我架空了吧！

　　这到不能，韩春城一身好功夫，一拳头能打碎梅花桩，一脚能踢飞两三百斤的沙袋，在这围虎山谁敢架空他？

　　孙来虎看了看自己大哥，又瞧了瞧那在一旁慢条斯理一边吃驴肉一边看书的季师爷，咽了咽口水，还是难以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那季师爷搁下了书，道了句：“他再蠢还能蠢哪去，还不是上次恐吓那给你治疗瞧伤的医生，被大家派去看护那医生罢了。”

　　听到这里，韩春城倒是恍然大悟，这事，季雪泽还真的和自己提过，但自己那时刚做完手术，没心情听这些破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可这都过好多天了啊！难道现在小五还在守着人家？

　　韩春城押了口茶道：“医生那边你们先派几个小弟去守着，我看那医生也不是什么会烦人的，让小五看着他反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好，就这样办吧！老二，你去和小五说一下，让他现在就带兵下去。”

　　这孙来虎还是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韩春城这下就有些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孙来虎是惯会来事不惹人烦的，可此时韩春城看他却烦的想一茶杯砸他身上。

　　一个破事叽叽歪歪半天，问三下才憋一个屁？还尽看师爷脸色了，到底谁才是大哥。

　　最后那还是那师爷发了话，“张豹陪那医生去后山帮兄弟们看病了，这两天天气乍回暖，有人脱衣快冻了凉，还有的因为下雨天潮湿腿疼。那魏医生勤快心好，就让张豹带头，帮寨子里的弟兄瞧瞧。”

　　听到这里，韩春城觉得这还说的过去，但他还是发了两句感慨，“小五能闲的管这事了？不过也好，让他做做这些小事，磨磨性子，要不他那性格迟早要坏事。那，这样老二，你让老四带一队人去罢！后山靶场那边就留你和老三多分点心了。”

　　孙来虎得了命令，就赶忙告退。

　　留下韩春城盯着他背影，深深探究。韩春城夹了一筷子驴肉，又突然一摔筷子，开口道：“娘的，我看今天老二尽是毛病，什么时候就变得和个娘们似的了。等我腿好以后，我要好好治治他。小崽子！”

　　季雪泽在一旁看英文版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这还是王立成下山给他淘的，听到韩春城那念叨，倒是把眼从书上移了下来，深有意味的说了句：“张豹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

　　这话倒是给韩春城一惊，但他瞬间又反应过来了。于是他又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见着那医生的时光。最后回忆了半天，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向自己举着针头的模样，很是恐怖。

　　那位模样很是恐怖的魏医生这是倒是很是慈祥。

　　魏医生被囚在这围虎山里头，也不能下山回家，闲着看医书也闲的他心里痒痒。他本就是个秉持悬壶济世之心才渡洋去日本学医的，如今成才回国后长时间不能接触病人这件事却让他心里蓦然恐慌。

　　张豹这段时间几乎是天天围绕着魏医生跑的，了解到这魏医生原是江浙一带的人，爱吃野菜与鲜鱼，他也就派人山上山下的去寻这些东西。

　　那天韩春城也有幸吃到了几个荠菜馅的饺子，在这嘴里咂着很是够味，很鲜美，可惜就太少了，十来个饺子分给他与季师爷两个人？瞧不起谁呢？

　　于是他又叫来厨房大爷，呵斥了一番，怎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能只包这几个，够塞牙缝的？

　　那围裙油的发亮的厨师恭敬得表示，这饺子不是他包的，而是五当家包的。

　　接着韩春城又从小虫嘴里得知，这五当家一早就和人去野外挑荠菜，回来又和跟班和面包饺子。等那饺子出锅后，就急急忙忙的端去那魏医生的院子里了，还剩下这十来个就算是孝敬自己那腿残的大哥了。

　　听闻这一切，那折了腿的大哥脸都黑了。

　　当然，张豹的痴迷还不仅如此。

　　知道那魏医生爱吃鱼，他还调人去微山湖去捞那四鼻鲤鱼。

　　见到那鲜美滑口的四鼻鲤鱼成品的摆在那魏医生面前的小碟子里，张豹笑得又有些傻气。

　　“张先生，这鱼很鲜美的，要不你叫人取来碗筷与我同吃。”

　　听到这话，张豹却连忙摆手拒绝。

　　看到此景那魏医生也不禁皱起眉头，自己在着山上的待遇还变得越来越好了？还能有鲜鱼吃？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让那张豹一人托腮望着他，自己反而在那一旁吃的津津有味，这让他觉得很没礼貌。所以他又多次邀请对方，但对方还是坚持拒绝。

　　可能对方见到他脸上的尴尬，张豹就连忙解释，“魏医生，我不爱吃鱼的。”

　　魏医生心想，不爱吃鱼？肉质这么鲜嫩的美味能有人不喜欢？

　　“鱼肉很有营养的，你现在还没满二十，多吃点，还能长高些。”

　　这句话说的着实不太符合实际，那张豹虽说不是很结实，但和一般同龄人相比高，那也是很高的了。

　　最后张豹还是结结巴巴的解释原因：原来他从前在小青岛，过着吃百家饭的日子。旧时小青岛人靠捕鱼为业，所以家家吃不起别的但是从来不缺吃鱼虾。而自己有时候要不到饭得时候，就会去岸边去捡被渔民弃掉的烂鱼烂虾，就这样活到来十来岁，遇见韩春城就跟着离开小青岛，来到对岸码头。

　　虽然后来跟着韩春城做的还是码头生意，但自己缺坚持不吃鱼了。工作少不了要碰到鱼，这他倒能接受，但是他还是受不了鱼肉在嘴中游荡，鱼腥味灌进鼻腔、嗓子里头的感觉。

　　听到这里，魏医生搁下筷子，摇了摇头表示怜惜，又把那金丝眼镜摘了下来，轻轻的擦拭一番。

　　张豹盯着对方那朝下望得眼睛看，发现魏医生那睫毛很是纤长，那架着眼镜的鼻梁也很是高挺 ，再往上看光洁的额头漂亮饱满，是个漂亮体面的斯文人。

　　那斯文人是个仁心仁术的主儿，此时又正在后山那个“军事统战”草棚里给寨子里身体不舒服的人瞧病呢！

　　虽说韩春城这个土旮旯窝李的兄弟们不算个能讲的上半壁江山的，但是却又是个比较强劲的。多强大呢！兵器就不说了，但人数也是真的不少，魏医生估摸了一下，前后左右几个山头加起来要有千百来人呢！

　　于是他又纳闷，地方也不大，养怎么多人不贴本儿？

　　张豹告诉那魏医生，自己大哥是个有门路的，全国各地都认识人，各地也都有生意。有时候还会有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绅、豪来找他们护送货物，而劫道儿这种小活，只是他们的副业。他们大哥有的是本事，也有的是钱，而且过几年等大队伍拉起来了就去做大生意，他们也就不窝在这土旮旯里头了，也能当个什么什么富贵人了。

　　讲到这里，那魏医生对那结实的大当家的还是多了几分思考的。

　　而那张豹则不好意思的表示，以后队伍拉起来，希望这魏医生能来队伍里做个领头医护。

　　听到这话，那魏医生只是笑笑，又喊了下一位身体不舒服的病上前给他看看。

　　这魏医生一坐就是好几天，虽说眼前活多，但他是个仔细负责的人，不会因为麻烦或者想求速度快而敷衍患者，反而是每位患者都细细嘱咐。他这做事态度，让那一旁陪着的张豹也是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