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平生酣畅》黎婳

2、再见

　　其实明枫只是力气大了一些，心思还是挺细腻的。比如现在，李怀章捧着一匹洁白柔软的狐狸，和四大王面面相觑。

　　四大王已经及笄，有了自己的封号，临川王。
　　大岳朝的帝姬不封公主，而是和皇子一样称王，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帝姬”或“大王”。

　　七大王对于之前自己吓到长河世子的罪恶行径表示痛心疾首，然后纡尊降贵地捕了一只白狐来赔罪。

　　于是前来和李怀章谈话的四大王也受池鱼之殃。

　　“世子，你看这狐狸漂亮不？”明枫说话声音一向不大，很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调子。

　　李怀章本想用扇子遮住自己的面孔，不过想到结果可能是七大王再抓一头麝回来给他制香，他强忍着狐狸的味道说道：“多谢……大王……怀章何德何能……”

　　“那就拿去吧。”明枫把狐狸塞到李怀章怀里，“京都东巷有一个猎户剥皮最好了，你回去以后找他吧。”

　　“是……”

　　临川王用广袖掩住口鼻：“世子安置吧，本王先去闲逛。”说完便落荒而逃。

　　李怀章抱着白狐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还是先关着吧？

　　他招来小厮，讨一只铁笼子来装白狐，猎场最不缺铁笼了，不一会儿，阿朝就给他寻来一个贼大的笼子。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铁笼。

　　“来，阿朝你告诉我，这怎么装？”

　　栏杆之间的缝隙都足够白狐逃走一百次了！

　　阿朝还是挺聪明的，立刻想到用布遮住铁笼，既可以保暖，又能免去白狐受惊，还不让它逃跑。

　　李怀章亲自在笼子里垫上暖暖的皮袄，一点点地给白狐清理伤口。

　　李匀戈回来的时候，李怀章正在喂白狐吃肉。

　　“七大王让你剥皮的，你干嘛像伺候祖宗一样？”他醉醺醺的。

　　李怀章笑而不语。

　　武成猎场一别，李怀章再见到明枫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

　　重大场合，七大王还是挺端庄的。

　　还好及时赶回来，下个月就是齐明枫的及笄宴。

　　此时他怨念地盯着临川王，齐明婼喝醉了，歪歪扭扭地依靠在明枫身上，明枫特意离齐明婼近一些，自己默默饮酒。

　　明枫酒量似乎很好，两个宫女跪在左右侍奉，一杯米酒，一杯果酒地喝，到现在脸都没有红。

　　她还饶有兴味地欣赏歌舞。

　　太子殿下坐在上首。

　　宴会已然接近尾声，陛下和皇后除了开始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其他长辈在永宁殿宴会，留下这些小辈各自宴飨。

　　席上都是同龄人，皇长子现在北莽苍征战，二大王已经成婚，三皇子在塞北视察，四大王靠在七大王身上昏昏欲睡，五大王和太子说着闲话，六皇子……

　　哦，六皇子就是太子。

　　还有八皇子，九皇子，这两位年纪还小，安静地吃着糕点。

　　除皇子大王以外，就是灵邱郡主，安乐郡主，扶风世子，晋旭世子……

　　还有容阳侯。

　　十八岁的侯爷，十八岁的世子。

　　若论辈分，李怀章还得喊程洛山一声“叔叔”。

　　惆怅。

　　此时初夏，星光熠熠。

　　席位上的人七七八八都离开了，太子殿下也被扶到内室休息。

　　程洛青不动如明王，李怀章不动如山，安然自若地饮酒。

　　直到明枫扛着齐明婼的身影消失在殿门，李怀章还是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阿朝也很有眼力见，给主子添酒加茶，什么话都不说。

　　熬了半刻，程洛青仍然不动。李怀章几乎都坐不住，要出去追明枫，程洛青终于有动作了，，他虚虚地朝李怀章举杯：“世子。”

　　李怀章抿酒：“侯爷客气。”

　　程洛青面色微红，先于李怀章离开大殿。

　　现在只有李怀章还坐着。

　　“主子，咱们要不要回去了……”阿朝低声问。

　　李怀章伸出手：“扶我一把，腿麻。”

　　…………………………………………………………………………………………………………………………………………………………………………………………

　　小太监引着李怀章堪堪走到睦修室，就碰上了齐明枫。

　　明枫本来不太想理他的，不过李怀章正正经经地行礼，明枫也只得放下手里的烧鸡回礼：“世子客气，宫门就要落钥了，你快些出宫吧。”

　　李怀章又客套一句：“大王喜欢烧鸡吗？”

　　明枫偏着脑袋看李怀章，一度怀疑他脑壳有包：“本王……饿了。”

　　明枫真不是大胃王，主要是因为宴席上都是一些小小的甜蜜蜜的糕点，吃不饱。

　　李怀章拱手出宫去了。

　　明枫摇摇头，继续啃烧鸡。

　　身边掠过一缕风，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明枫身边。

　　“婼姐姐回去了？”明枫撕下鸡翅膀递给那人，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看来是不肯吃烧鸡了，明枫把翅膀塞进嘴里：“她哭闹没有？”

　　点头。

　　“睡下没有？”

　　点头。

　　明枫用不那么油腻的手背碰碰女孩的头：“严严好乖。”

　　严严，严梅，七大王齐明枫的首席暗卫，是她的代表。

　　明枫往自己的沁水殿走去，把腰上的酒壶解下来扔给严梅：“今夜是十五，你自己出去玩儿吧。”

　　严梅跟着到了殿门口，才朝齐明枫的背影拱手，然后隐到阴影中。

　　饮月千尺，风摇修竹，那壶酒还是滚烫的。

　　严梅盘腿坐在竹影下，仰头看着星河，苍苔爬上人衣来。

　　明枫趴在屋顶上，烧鸡已经被吃完了。

　　偷看的时候没有东西吃，这种感受不太好。

　　瓦片突然响起摩擦声，明枫感觉到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立刻紧张地竖起食指：“嘘——别说话，严严耳朵灵。”

　　那人也就老老实实的趴着。

　　不多时，底下又来了一个人，一来就坐在严严身边。

　　明枫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太子哥哥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慢慢地顺着琉璃瓦片滑溜下去，滑到另一侧，那人也跟了过来。

　　明枫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毕竟屋顶都被她爬来爬去擦干净了，她说：“夜深了，长河世子鬼鬼祟祟溜进宫来作甚？”

　　李匀戈一愣，下意识地看着明枫：“臣……”

　　明枫这才反应过来认错人了，她尴尬得脚趾头都抓紧了：“哦，是大公子啊，本王眼拙。”

　　她在夜晚看得不清楚，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李匀戈出现在这里才奇怪，明枫试图转移话题：“大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呢？”

　　“七大王，臣今日守夜，看见沁水殿上有人，担心是刺客，所以过来看看。”

　　明枫点头点到一半，扭头看着李何山：“那你看见什么了？”

　　李匀戈也是一个上道的：“微臣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好。

　　明枫满意地点头，从房顶上跳下来，兀自回到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