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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直到那天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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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酒能消愁,不是的,酒只能浇愁,灌溉滋养,迅速蔓延。其实它挺苦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醉了,还是没醉?陈鹤鸣有些分不清。
他今天刚出差回来,没想到又被拉上了酒局。助理小江被他留在那边处理后续的事情。
陈鹤鸣摩挲着手机边缘,思虑片刻,笑着对酒桌上的各位说:“先失陪一下,未婚妻打电话来查岗了。”
“未婚妻啊!”有人接了这一茬,“电话是得接,但是这酒你也得喝啊!来来来,干完这杯我们才能放你出去!”
今天他拒绝了对面那位金融大鳄的招婿美意,这包厢里边又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生意老手,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一次灌他的酒机会。陈鹤鸣心中拎得清,他只好面上爽快地应下:“行,这杯我干了。”
一杯见底,他才退开椅子,脚步略虚浮的走到长廊。
他找到玉荣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没过几秒,那边就有一声脆生生的,“陈鹤鸣?”
“嗯,是我。”
“怎么了,你不是在出差吗?我不是发信息给你说快递已经收到了嘛。”
“我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啊.....嗯?那么快啊,我还以为你还得过几天呢,”玉荣在那边嘀嘀咕咕得起劲,“你吃完饭了没啊,你不和我说我没法给你准备,现在是在家里吗,哦对了你打电话给我是什么事啊。”
陈鹤鸣后背靠着墙,默默听她说完一大段话,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说:“我现在还在酒桌上,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怎么回来就有应酬啊......那小江呢?他不在吗?”
“他在杭州处理后续。”
玉荣故意叹了一口大气,“好吧,那你告诉我你在哪。”
“东泉大酒店。”顿了顿他又说,“这可是你自己答应要来接我的的,不许反悔。”
他没给她交代清楚起因经过,就等着她先往套里钻。
果然,玉荣说:“不反悔不反悔。”
他低着头,轻笑了一声,说行,那你照着我说的做。
玉荣接到他了,虽然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她还是那样马马虎虎,但他终归是能摆脱烦人的酒局,可以回去休息了。
陈鹤鸣用指关节压了压眉心,等着玉荣开了门,这才上前扶住门框换鞋。
玉荣走在他前面,“你先去沙发上休息会儿吧,我先去厨房。”
“嗯。”陈鹤鸣走进去,顺着她的话坐在沙发上。他开始打量周围,落地的柜子上的家居装饰品不少,茶几上摆了果盘,阳台那边放置了几盆多肉。刚才他换鞋的时候还注意到鞋柜上方挂着一副荷花池刺绣。
那大概是玉荣自己绣的,这么多年绣来绣去还是这几朵荷花。他突然记不起之前玉荣送的绣着相同式样的守护符去哪了。那是五年前的生日礼物吧,她说她绣了两个月......此刻陈鹤鸣思维有些迟缓,也许是在办公室的保险柜,或者在床头柜的第三层抽屉......
唔,不管怎么说,她倒是把新家收拾得比以前那个要温馨。
陈鹤鸣又往玉荣那边看去,玻璃质的两扇门挡不住她的身影,玉荣在厨房左右来回地捣鼓,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蜂蜜,放进杯子里冲水搅拌,小厨房的昏黄灯光落在她身上,柔和得让人恍神。他忽然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自己醉了,还是原本她的身影就是迷蒙的。
眼前这个场景,倏忽让他想到了一个词。
归属?归属感?家,的归属。因为在很多年前,因为还在家乡的时候,他常常收到这杯蜂蜜水。
彼时他们是上初中的年纪,玉荣还在兢兢业业读书,而他在另一所学校里与不良的学生混在一起,抽烟喝酒都是惯常的事。
那时候的家对他来说只是一栋独居的大楼,父母远在外地做生意,根本没有人管他。于是逃课与拼酒这些事他干得越来越顺手。直到某个周日的早晨玉荣来他家送妈妈做的蒸饺,发现他家的大厅一片狼藉,十几个酒瓶堆在一起显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横三倒四地躺着几个男生。
他记得玉荣当时就在门口站了好久,被他身后的那副景象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她呐呐道:“你家这、这是被人抢劫了?”
他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确实像个案发现场。
玉荣突然又蹙起眉,她往前嗅了嗅,有些不敢相信,“你还喝酒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想回答她的问题,“进来吧,我们上三楼。”
玉荣捧着保温壶紧跟在他身后,上楼梯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往大厅多看了几眼。她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放这吧。”陈鹤鸣指指餐桌,转身去消毒柜那拿出两幅碗筷,“你吃不吃?”
玉荣摆摆手,“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行。”他拉开椅子,椅子在地上刮出了刺耳的声音,听得他更加烦躁,本来宿醉之后就头疼得厉害。
玉荣站在另一张椅子的后边,她双手搭在椅子的搭脑上,时不时踮着脚向后压,动作漫不经心得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陈鹤鸣。”她这一声唤得沉重又认真。
他顿住吃东西的动作,等她继续说。
“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玉荣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抬眼,也认真的回答她,“我没有。”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没有人陪他吃饭,也没有人陪他玩。
“那你就可以这样吗?”玉荣扶住椅子的手微微收紧,“抽烟,喝酒,跟不良青年混在一起。这样就不无聊了吗?”
陈鹤鸣不接话,他将筷子放下,清脆的一声让气氛显得微妙的紧张。
“那你要我怎么样?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是叛逆的,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玉荣直视着他,眼神里带着不赞同的意味,“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这种做法是否对得起其他人?”
陈鹤鸣冷笑一声,“其他人?你说的是你还是我爸妈?”
他这样油盐不进的模样让玉荣开始恼怒,但她向来不擅长吵架,这下更是被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提高音量喊了一句“陈鹤鸣!这是不对的!”
“我说了,”陈鹤鸣的声音沉下来,“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这人真是!玉荣气得眼眶发红,“你信不信我告诉叔叔阿姨!”
“随你的便。”说完,他就离开了三楼的餐厅。真是烦躁,所以他得下去把那几个横在沙发上的人赶起来,大家一起烦躁才行。
其实他知道那个时候玉荣是真心的因为他而感到担忧,然而他也不想服输,一个人空空荡荡地生活还不如跟那帮人混在一起来得舒心。至于他的父母亲,他不相信玉荣会打小报告,即便是真的捅破了他也没什么害怕的。他做事情一向是随心所欲得多,一概不喜欢瞻前顾后。
陈鹤鸣原本以为被气哭的玉荣不再想理他,没想到却是他低估了玉荣的耐性。那之后,每天放学陈鹤鸣都能见到玉荣,明明他们俩的学校距离也不近,并且上下学的时间安排也差不多,她竟然可以每次都能在校门口堵到他。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搭理,该去哪玩去哪玩,反正他的学校不像玉荣的学校那样管得严。这时候玉荣就会一声不吭地背着书包跟在他后面,见他身影隐没在某个场所后才离开。但离开之前她都会把手里提前泡好的蜂蜜水放到前台,再给些钱嘱托服务员等他出来的时候交给他。
时间久了,多半是对玉荣或者家人的愧疚心在作祟,他渐渐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不知道蜂蜜水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玉荣来等他的时候,他选择了直接回家......
“陈鹤鸣?睡着了吗?”
玉荣询问的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他想回答她,可身体好像很沉重,思维也很迟钝,无法清醒。
又有一声,“把这个喝了好不好?明天会头疼的。”
他无意识皱了皱眉。
接着他好像听见轻微的叹,然后两边太阳穴就感受到了时缓时重的按压。
指腹的温度很暖,一直来来回回地划圈,舒服得,令人昏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