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坟》夜游星

3、（三）翡翠

　　（三）翡翠

　　我虽然觉得奇怪，也只当他小孩子言语，于是回以微笑。
　　“星哥哥。”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喊，之后他们又开始了相对无言的交流。
　　孩子明亮地眼睛看着星，星沉默而坚定地回视，孩子眨了下眼睛，看向我，对我笑了，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知道是自己将他带入艰难的境地，我默默转身去看星，而星早已一扫忧郁气质，除了他眼底深处的暗影，他的面庞和笑容宛如灿烂阳光。
　　“月华，你一定很想快点回去吧？我有一个办法。”星神秘微笑，抬起头来。
　　耳边忽然响起飒飒之声，我细细一看，居然是两匹马——两匹风化作的马。
　　我们乘着风，并肩飞跃过花海、麦田，看到头上长着花枝的绵羊，最后深入峡谷。
　　“月华，打开你的伞，我不知道这里会不会伤害你……”星警惕地说着，马奔跑的速度缓慢下来，这里不同于月亮谷那般安宁美好，这里舞动着大风，奔跑着闪电，跳跃着火焰。
　　临近最后的关头，我越来越紧张。
　　但那些风火雷电都没有伤害我，它们只形成了混乱的美丽。
　　所有的一切奇迹般顺利，我们在峡谷深处见到了能量源，我几乎是窒息地看着拖车内的设备在荧绿色的能量源附近制造空间密闭场，将它缓缓带离原来的位置，期间的每一秒，我都准备着被突然的爆炸炸得灰飞烟灭。
　　我终于安心地闭了一瞬眼，心脏剧烈跳动，阿贝、爸爸妈妈……终于有希望……

　　回到飞船后，我就忙着重启能量系统，星就在我旁边，他有时看着能量球，有时观察飞船，没有多说什么。
　　能源复苏后，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激活阿贝的全部功能，在他下载、计算、评估和决策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到生活区去制作快餐，一边想着待会给星讲什么故事。
　　当我端着两份抹茶蛋糕走回控制区时，我听到星和阿贝正说着什么，语气严肃。我走近了，只见星摇着头，说：“不，不要。”
　　我有些好奇，笑着问他：“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不？”
　　阿贝忽然发出了一声鹦鹉叫。
　　星转向我，温和地笑着：“阿贝问我要不要喝他做的咖啡，我说不用。”
　　嗯？阿贝做咖啡？
　　这时阿贝提醒我们：“飞船检测完毕，即将起飞。”
　　我抬了抬手里的抹茶蛋糕，笑眯着眼：“星，你来尝一尝？我觉得你会喜欢绿色的。”
　　然而星脸上的笑容变淡了，翡翠眼睛深处的阴影流露出来，他轻轻推开我，说：
　　“月华，你在这里，我去船尾看看我的故乡。”
　　我心中忽然溢出强烈的不安，我走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船体内同样有一个空间场，但在极高的加速度下也发生了轻微摇晃。此时……我们已经离开那个梦幻的翡翠星了吧……
　　“不，你留在这注意情况。”星背对着我，他的回答却是坚决的。
　　“这里有阿贝看着。”我匆匆放下为我们俩准备的蛋糕，追到星身边。
　　星低头看着我，之前的僵硬消失了，翡翠的眼里再次流淌出清澈的光芒，那一眼我一直难以忘怀。
　　我们的目光一起看向舷窗外的碧绿星球，它躺在天幕之中，硕大震撼，美的惊心动魄，随着飞船的加速，它在我们视野中渐渐缩小，与此同时，那通透的莹绿忽然灰败下去！
　　就在这时，星用力把我转了过去，让我背对着他，我忽然颤抖起来，他用双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听到星在我耳边温柔地轻声说：
　　“月华。还记得我说要摘一个月亮送给你吗？
　　我的心，就是一颗绿色的小月亮，好吗？”
　　我还没来得及体会完这句话中包含的不详之意，他的手就松开了，接着，我听到背后传来碎裂的声音……
　　我的心也碎了……
　　我转过身，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一堆碧绿的翡翠，其中有一颗水滴形的最纯净透明，滚落在我的脚边。
　　“不……！”眼泪猛然溢出眼眶，我哭喊一声，捂着心口，跪了下来。
　　“星……不……我做了什么……”我颤抖地摆弄那些翡翠碎片，却再也无法拼出那个美好的星。
　　扑棱棱的挥翅声，阿贝飞了过来。
　　“那会我想告诉你，他不让我告诉你。”阿贝语气沉重，带了一丝怜悯。
　　他叹了口气，“月华，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我想，一切的疑惑我都明白了……
　　泪水不停滴落，一滴滴洒在冰冷而美丽的翡翠上，我小心翼翼捧起星留给我的“小月亮”，紧紧放在手心。
　　“能量在，他也不在吗？”
　　“星，只是那颗星球的化身，你把他的心脏取走了，那颗星球已经死亡，他的化身自然也会消失。”
　　悲伤随着回忆更加汹涌，但我止住了泪水，问阿贝：“能量……够不够回去再起飞……我想……”
　　“够。”阿贝回答，果断地开始了减速。
　　我要把星的“身体”归还他的“故乡”。我要……给星一个翡翠坟。
　　舱门打开前，阿贝又提醒恍惚的我：“记得打开保护伞。”
　　我抱着星的翡翠，心中想，是啊，我要一直打开伞，天空中的中微子雨会击碎我，这里原本就是一颗荒凉无一物的星球，那些所有梦幻的一切都是星展现给我的。
　　我知道那不是幻术，也不是魔法，那就是星，全部都是他。
　　他变出水球，为了让我吃悄悄靠近，他用我的模样走到我身边喜欢上翡翠，于是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翡翠星，他通过我的梦境学习，他幻化成风，和我拥抱，他幻化成鱼，游过我的脸颊……他给我创造了一个梦幻的世界，有时候，另一部分的他知道了我会带来的毁灭，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牺牲。
　　“他爱你，我也爱你，我们都爱你。”
　　……
　　我闭上湿润的眼睛。
　　那天，在天外来客，行星观察者女士和我说，她去了太多星球，但总要离开，每次离开她都带着悲伤，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痛苦，于是决定从此不与任何人交流。
　　翡翠坟在裂谷旁边，也就是原来心脏的位置。
　　我跪在地面上，双手抚摸着冰冷的岩石，低下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星，我会把它还回来的。”
　　我再次回到飞船，飞船启航，驶入茫茫星海。
　　一年后，我在补给星球更换了主能源，又过了一年，我终于将借星的东西送还回去。
　　然而，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他还没有醒来……
　　我带着悲伤再次离开，一年多，终于返回故星。我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找珠宝技师。
　　又过去两年……

　　我走向那座翡翠坟，
　　撑着一柄场力伞，
　　我再一次走向，你的那座翡翠坟，
　　翠绿色，墨绿色，
　　青绿的，碧绿的，
　　用梦光编织的……
　　风从高山吹来，
　　它不再认识我
　　空中依然落雨
　　永不停息的中微子雨。

　　我再一次站在这里，在你的翡翠坟旁，撑着一柄伞，静静站在这里，流下了眼泪。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为什么泪流？”
　　……宛如梦中的大海一样平静，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转过身，看到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回想起这两日的梦境，终于微笑起来。
　　“因为……我怕你不会来了。”
　　你站在那里，用我不理解的方式读取我的思维。
　　“我需要慢慢学习你。”
　　我点点头，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泪水不禁再次模糊了视线。
　　就像你……那排树木，一点点靠近我一样。

　　作者注：
　　艾莫瑞星，戴蒙德星，emerald，diamond。
　　或许，只是为了创造一点点美。——罗杰·泽拉兹尼。
　　20.1.21夜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