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温柔之剑》温敛

6、世界不爱他

　　“好吧，”爱德蒙喃喃道：“那作为一名对抗海盗经验丰富的战士，我的誓言便是不会允许医生在自己眼皮下受伤的……嘶！”
　　“闭上你的嘴，少说话。”尤长风打量着爱德蒙惨白的脸色：“抗生素不够得掐着点儿给你用，你今天可能会发烧……我准备了退烧药，但愿你能挺住……你怎么在发抖？”
　　尤长风伸出手一摸，脸色有些难看：“运气真好，爱德蒙，你现在已经发烧了。”
　　“哇，你终于不叫我唐泰斯啦？”爱德蒙努力睁大着眼睛看着尤长风。
　　尤长风的眉头一抽：“闭嘴，病患就要有病患的样子!给我安份点!等会儿把药吃了。”
　　爱德蒙摇了摇头：“我再说一句话，弗尔南多，现在我需要安排你下船。我让约翰护送你离开。”
　　“离开？”尤长风揉了揉额角：“靠什么离开？”
　　“最先运走货物的皮筏已经往回赶来了。他们运送的货物最贵重但也是最轻便的。”爱德蒙说。
　　尤长风眯起眼：“看来你私下里早有安排，那么，请问你自己呢？你要作何安排。”
　　“作为大副，肯定是要与船共存亡的！”爱德蒙理所应当地说。
　　“船是死物，坏了能重建，人不行。”尤长风忍了忍，还是不情不愿地说：“货物运走了，你没这个必要留下。”
　　“你不懂，这是水手的魂。”爱德蒙笑道：“是刻在骨骼里，印于我们灵魂里的东西，我们天生就和海盗是宿命的敌人。船长不在，身为副手的我绝无逃跑的理由。”

　　“哈？”尤长风忍不住嗤笑：“那你怕是也不懂医学生的魂，你见过哪个医生能看着自己手里的患者上赶着找死的？！”
　　“我是这条船上的临时老大，你得服从安排……咳咳！”爱德蒙捂住喉咙咳嗽起来，英气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看起来相当难受的样子。
　　“算了，”尤长风拧了一条毛巾搭到了爱德蒙的额头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你少说点话，好好休息。”

　　哪怕加上上辈子，尤长风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与爱德蒙之间，从来是爱德蒙单方面的释放友善，而且这样的决定，区区一个副手，弃船保命的大有人在，驱使对方这样做觉得的，仅仅是因为爱德蒙……这傻小子本人具备着勇敢和善良的品质，驱使着他在危机前挺身而出，且毫不犹豫。

　　可未来这抹阳光会因为剧情的力量而变得暗淡，被乌云遮挡住所有光彩……

　　尤长风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死寂，他放空般地看着爱德蒙，低声问他：“如果你信任之人背叛你，至亲放弃你，你所有的一切都被付之一炬……爱德蒙，我想问问你，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这个世界吗。”
　　尤长风阴郁地想着，他本想着如果治好了对方的伤，他要等着这二货男主向他道谢，这样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地说他们两清了。
　　可是他左等右等，对方却始终没有开口，反而再一次打算助他脱离海盗，让他欠下更大的人情。

　　简直没完没了了，这怎么行？！
　　他这种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多欠谁人情。

　　爱德蒙迷茫地看着尤长风，语气有些迷糊地说：“我会啊，因为这个世界是没有错的，它很美丽，不值得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放弃欣赏它的美。”
　　尤长风定了定神，叹息一般地说：“爱德蒙，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弗尔南多，你经历过背叛吗？”爱德蒙问：“我总觉得你……心中是有恨的。”
　　“是啊，我所经历的，是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尤长风笑了笑：“但不要紧，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没有错，它很美丽……行了，时间到了，你现在得再吃下一剂药。”

　　这个世界的确是没有错的，它很美丽，但也很无情。
　　它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无论他曾经多么热爱它，它也不曾分过半分怜悯给他。
　　这个世界是没有错的，它只是恰巧不爱他而已。

　　“辛苦了，”爱德蒙努力吞咽下去，声音虚弱地说：“弗尔南多，能帮我把约翰叫来一下吗？”
　　尤长风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爱德蒙吐了口气，直到约翰进门，他才止住脸上忍痛的表情：“货物呢？”
　　约翰秒懂：“放心，完好无损。我们之间的暗语我是不会忘记的。果不其然，在得知你下令放货弃船那刻，腾格拉尔便立马坐不住了。他现在一定是跟维京人兵分两路去追他以为的货了，可惜这下得扑个空。”
　　爱德蒙点了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头：“我真没想到腾格拉尔会把消息透露给维京人。约翰，你确定腾格拉尔走了是吗？”
　　约翰嗯了一声，随后踟蹰道：“但蒙代戈医生还在，爱德蒙，他加入我们的时间不长，又是一个弱鸡体质，遇到海盗竟还能临危不惧，我觉得他恐怕有问题？”
　　爱德蒙笑了笑：“倒也不必……”
　　“约翰，爱德蒙！”一名身手迅捷的水手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那群维京人动了！”
　　约翰脸色瞬间难看：“出尔反尔也搞这么快？”
　　爱德蒙拍了拍约翰的肩膀：“早该习惯了不是吗？扶我起来。”

　　……

　　比约翰的脸色还要更加难看的其实是尤长风。
　　说实话，他的工作一向是从死神手里抢人，但现在让他面对活的‘死神’，就像遇到了宿命之敌一般微妙得令他厌恶。

　　维京海盗的名声，在他还身处于马赛小镇时就有所耳闻，他那时不以为意，以为自己在陆上生活，会距离海盗这种毫无人性的刽子手很远，即便上船了他也以为凭借老船长以及爱德蒙的经验能完美规避。
　　谁曾想他就是这么流年不利，人算不如天算。

　　“嘭——”
　　维京海盗的火炮威力不小，命中了桅杆，用于加速转向的帆帜瞬间掉入海中，使得他们与海盗船的距离越缩越短。
　　“来了。”约翰神情凝重，他转头看向爱德蒙道：“爱德蒙，我们的货物他们没有劫到，恐怕这次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爱德蒙？！”
　　爱德蒙脸上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呼吸急促脸色潮红，约翰伸出手一探，随后飞快跑出舱室：“蒙代戈医生！！”
　　尤长风听到了呼喊后连忙上前，可还没等他进入舱室，船身便迎来一阵强烈的碰撞，整个船身为之一震，要不是他扒拉住门把手，指不定得撞飞出去。
　　“海盗登船了！”
　　他的身后是水手们大声警示的喊叫，随后是兵器之间相互碰撞、人与人砍杀的嘶吼哀嚎声。

　　宛如人间炼狱，可他退不得。

　　“我来！”尤长风接过爱德蒙，先替他打了一针，随后对着约翰说：“去需要你的地方！我不会让他死在我前面！”
　　约翰红着眼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退烧、消毒、抗生素都已经用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尤长风闭了闭眼，他想了想，将舱门锁住了，把爱德蒙塞进被子之后，打开船窗跃到了甲板上。
　　新鲜灼热的血液顺着甲板流到了他的脚畔，尤长风咬紧牙关从死去的水手手中拿起了一把染血的长刀，顺着厮杀声一路探到了船长室。
　　如果他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有他想要的东西……

　　“嗨，蒙代戈医生是吧？我从腾格拉尔那听说过你。”
　　尤长风猛地抬起头，目光警惕地看着来人。
　　对方有着一头美丽的银色卷发，墨绿色的眼瞳，很难想象维京人的首领是这样一个英俊秀美的年轻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英俊青年，手中提着的是他们船上水手的头颅。
　　艾尔维注意到了尤长风的视线，他腼腆地笑了笑，就像扔垃圾似的将手中的头颅给随手扔在了甲板上。
　　“是什么给了你们一种医生只会救人的错觉？”尤长风伸出手，他摸到了那个按钮：“要试试吗？”
　　上船之前他以各种渠道打听到的信息，平时间船长室是锁住的，且有爱德蒙的人轮流看守，就是为了船长室最重要的这个开关。
　　只要按下去，船内的炸药就会被引爆，但同时他们的船底也会因为爆破而灌入大量海水，于瞬息之间便会沉没。

　　与其做他们案板上的鱼肉，不如同归于尽。他就不信了，落到水里那群海盗还顾得上杀人!毕竟法老号上的水手们也人人都是水性超群的。

　　艾尔维看到尤长风畅快的笑容意识到了什么，他眯起了眼，迅速地靠近了对方，手执着弯刀对准了尤长风的咽喉，不过尤长风早有准备，他跟着对方的动作进行了弯腰回避，那冰冷的刀锋没有割破他的喉咙，堪堪割破了他的左侧脸颊。
　　不过显然这分秒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尤长风行动了，艾尔维不可思议地看着尤长风的手按了下去，随后艾尔维咬牙切齿地朝着身后的属下吼道：“后退！”
　　“怎么……”剩余的语言瞬间淹没在惊恐里，翻涌的海水吞没了整个舱体，海盗们纷纷往甲板奔逃。
　　“他们居然敢……！这是自杀还要扯上我们垫背！”海盗们前所未有的感到憋屈。

　　“我最厌恶油盐不进的人。真是遗憾，这一次没有杀掉你。”艾尔维收回了手，目光阴沉地看着尤长风，飞快地往甲板上靠：“你最好是活着，我的手中的刀有朝一日一定要品尝到你的鲜血，蒙代戈医生。”
　　“彼此彼此。”尤长风仍然站在原地冷笑着。

　　说实话，他不太想逃。
　　尤长风抬头看了远处的碧海蓝天，突然间怅然了起来。
　　是啊，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他曾无比深爱珍视着身边的一切，可命运却总是扯着嗓子尖锐地嘲讽戏耍他。

　　他那热爱做慈善的母亲死于一场对捐赠心怀不满的预谋车祸。而宝贝妹妹从小患有心肌炎，所以他励志从医，却依旧没能救回妹妹，自己最终还搭上性命死在了手术台上……人间惨剧也不过如此。
　　在他的宝贝妹妹死后，他发过誓，此生再不救任何人。

　　可是他做不到。
　　他是真的又恨、又怨，活得如同已经腐臭了的行尸。他想要报复，想要撕裂一切。想要别人也一同感受自己的痛苦。

　　但也只能是想一想了，他永远做不到投身于黑暗当一只卑微阴毒的蛆虫。
　　因为黑暗之中，没有他爱的人们。
　　她们是芬芳花朵，是带给人间欢笑的百灵，是驱散寒冷的朝阳……更是他的家人，她们终其一生都在发光。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她们的影子。
　　如果他不选择同一条路，他便再也看不到她们了。这才是最令他感到恐惧的事。
　　哪怕他的心已经腐烂发霉，他也只能选择做一个不情不愿的好人。

　　他曾无比深爱着这世界，有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家……
　　可这个世界却不愿分出一丁点的怜悯给他，凡是他深爱的、他想守护的，最后都留不住。
　　现如今看来，他所来到的第二个世界依旧是不曾怜悯他的……也罢。
　　所以，就这样吧。

　　他闭上了眼，自己也不想逃了。只是，在闭上眼的同时，他突然被海面折射的阳光所晃了一下眼睛。
　　不知怎的，尤长风突然想起那个昏迷了的小太阳。

　　即便他依然不太喜欢对方，可那真的是一个无比优秀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而他恰巧相反，他已经老了。内心也已经枯萎了。
　　但爱德蒙那家伙，哪怕是小说里，也不应该命丧于此、他不愿意对方就这么死了！

　　尤长风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突然涌出强烈地不甘心。不管究竟是不是他的职业本能又犯了，至少……现在！他得把爱德蒙给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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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汹涌的海水灌了进来，船长室瞬间被淹没。
　　而尤长风踉踉跄跄地打开底仓的台阶，顺着海水被冲到了二层的舱室。
　　他仍然在寻找陷入昏迷的爱德蒙。

　　无数的水手和海盗们都往上挣扎着逃离，而他一步步潜入水中，找寻着那抹即将熄灭的阳光。
　　也许并不是他觉得对爱德蒙心存歉疚，想要还清。
　　也许只是因为……即便这个世界对他冷漠到了这般地步，他仍然不可救药地、无法自拔地爱着这个世界。
　　哪怕这个世界没有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
　　可这个世界仍然有春风、有细雨、有阳光、有大海。
　　还有他的第二个妹妹，梅塞尔苔丝，他希望她能自由自在地活着；也有一直对他释放善意的……爱德蒙·唐泰斯。

　　无论世界如何冷漠，命运如何弄人。好人枉死在他这里，从来都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他不肯接受这样的狗屁结局。

　　尤长风艰难地推开舱门，终于看到了那抹沉入水中却依然闪耀的阳光。

　　于是他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抹阳光。

　　尤长风笑了起来，发觉自己心中的阴郁之气突的就散开了些许。明明濒死，他却感觉到自己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

　　他抓着对方的手，拼命地往上游，只是船沉的速度有些过快，他带着爱德蒙往上浮的速度明显要慢于下沉的速度。而沉船带着的漩涡将使得他们无法逃离。

　　也许最终他们会一起葬身于大海之中……
　　尤长风呼吸一乱，被呛了一大口水。
　　他看着身边爱德蒙紧闭着的双眼，忍不住轻轻地伸出了手抚了抚对方的脸颊，然后用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拼命往上游了出去！

　　「嘀嘀、嘀嘀嘀……」
　　「警告！警告！剧情偏离值检测为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