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旧年》阿魈

3、第 3 章

　　这时听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妍儿，你妈呢，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你哥哥是不是下午要回来？”抬头寻声望去，一个收拾得十分利索的老太太，奶奶？“你这娃娃，问你话呢，看什么看，连人都不会喊了？”心想，当然是看你，大概一米五的个子，比较瘦小，小麦肤色，皱纹不多，花白齐肩卷发，用发梳别在耳后，还抹了头油，脑门一片梳的锃亮。只是脸上表情不太美妙，梗着脖子抬着头，眼睛还往上飞。说话的时候脑袋还扭几扭。就凭这造型，这表情，肯定是奶奶没得跑了。老太太看到颜妍依然一副直愣愣看人的样子，很是不喜，脸上流露出强烈的不耐烦，哼了一声，扭头走了。边走边嘀咕，这娃莫不是傻了，平时样子虽然畏缩，小家子气不讨喜，但也没这样直愣愣的看人啊。

　　听到这里，颜妍脑回路才漫游了回来。是了，奶奶一直不喜欢颜妍，觉得是个姑娘，还是超生的，害得颜爸工资降级，并且一降就是十四年，这才保住了饭碗，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早些年奶奶带着哥哥住在姑姑家，帮姑姑家带孩子，也顺便带她最爱的孙儿。两年前才回到老家，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多，再加上不喜欢，看到颜妍的时候脸色不好，颜妍有些怕她。老太太有钱，平时总能买这样那样的点心糖果，哪个孩子不谗呢。老太太回来后一个人住在老宅，记得颜妍与哥哥一起去奶奶家时，奶奶让哥哥进屋，却让颜妍在外面等着，随后抓了一把零食塞给颜妍。当时她是什么表情？就刚才那个，跟看叫化子一样，嫌弃，不耐烦。后来，颜妍每次想到奶奶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脑子里就跳出这一段，耻辱啊。。。

　　这上时候肚子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扭头看堂屋里的挂钟，十一点半。嗯。。。梦里也会有饥饿感？伸出爪子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咬了一口。咝，真疼。在饥饿低血糖影响下，颜妍心更慌了。这不是梦，这难道真的不是梦。

　　“妍儿，妍儿。”一声声焦虑无比，母亲看到妍儿青白着脸，浑身轻微颤抖着靠坐在门槛下，叫了好几声发现妍儿都没反应，不由得大声的喊：“妍儿，妍儿你怎么了，别吓妈妈，你个该死的鬼，不要来找我们妍儿。呸，呸，呸。。。。”颜母的大叫声引来了邻居，跑来好几个大妈与大叔。颜妍听到那句该死的鬼，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心想，你这样就能把我给骂回去？可在颜母的眼里，这就太恐怖了，一直没反应的女儿居然抬头直端端的看着自己，眼神完全不像个孩子。“啊。。。。。。”颜母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这时赶来的邻居有说是中邪的，有说是不是羊癫疯发做了。颜妍寻声望去，是不远处另一家汗子，叫郑学礼。平时特喜欢嘴碎。你才有羊癫疯，你们全家都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这下倒好，吓得那家伙一跳老高的后退。这时颜母发现女儿身体已经变得柔软，不在颤抖发僵，才算勉强稳住心神，也瞪了一眼郑学礼：“你不要乱说，哪个有羊癫疯。”女儿家，传出这样的病，那还得了。

　　只听见大家七嘴八舌的在问怎么啦。颜妍看着着急上火的母亲，心有不忍。说：“没事，刚才我是饿的，听到旁边竹林有脚步声，想着多半是妈妈回来了，正准备起身，结果头晕眼花。”母亲一脸惊疑的盯着颜妍看，颜妍有气无力的说；”“妈，先给我喝点糖开水，低血糖，吃点东西就没事了。\"母亲脸上狐疑之色更添了几分，打开旁边的篮子，拿出一包麻花。颜妍盯着手上的麻花正在思索怎么下口，就听到旁边有两道咽口水的声音。呵，是小勇俩小屁孩，两家离得近，三十秒就能跑到。颜妍看看麻花数量，拿出一把掰断分给了小勇俩兄妹。小勇妈也在，嘴上拒绝：“哎呀，不要，妍儿你自己留着吃，一会儿就要吃饭了，这个时间吃，浪费。”妍儿一人塞一半，没听小勇妈说什么。又拿出一把准备继续掰,准备分给母亲，可看到母亲脸色不太好，一时品不出是哪儿不满。“赶紧自己吃，我不要。”看着颜妍自己站起来能走能说话，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转回头谢过起来的其它几位大妈大婶，请她们坐一会儿。其它人看没事了，表示这个时间该煮午饭了，纷纷回转。小勇妈临走前还让小勇兄妹俩留在这里陪妍儿姐，颜妍真心感觉现在不用，他俩太吵。

　　颜母看到妍儿慢吞吞的嚼着麻花，都替她着急，开口就是：“吃个东西跟吃药一样。”颜妍脑袋还发蒙着呢，听到这话心里更不舒服。这是亲妈吗，难道你不懂吃硬食物的时候须要一杯水吗？成年人都应该这样吃，还别说一个孩子，难道自家孩子在她眼里就是饿死鬼投胎，见到能吃的就得飞扑上去。颜妍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里，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后来母亲早逝，原本也没多少感情。想到这些，妍儿的脸也冷了下来，抿着嘴，把麻花放下不吃了，看向母亲的眼神有点疑惑，有点冷。颜母明显一愣，转头对小勇兄妹说，你们先回去，等下午再过来玩。小勇兄妹看看颜母，再看看妍儿，一脸担心的走了。颜妍心情瞬间不那么糟糕了，笑着与他俩点头示意，表示没事。

　　颜母大概也觉得刚才自己语气有点呛，那不是给急的吗，也顾及她生病还没好，转身进了厨房。没几分钟又传来颜母的声音：“你都还没好，怎么就跑去跳绳？”颜妍：“我没跳，小勇俩兄妹在跳。”颜母：“你没跳，你不跳跟过去干嘛？自己生病还没好就跑出去疯，看嘛，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吓谁呢？”颜妍：“”瞬间有点理解小勇的语言表达方式了，你们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询问最后也会成为肯定句。孩子正常语气反驳只会被镇压，小勇方式反驳，多半要被强烈镇压，孩子就在反驳与强烈反驳中度过。小勇兄妹俩临走时看自己的眼神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妍儿姐，你又要挨修理了，外加孩子们对大人脸色的观察能力超强。真可怜啊，看来也是个常挨修理的主儿。对，这家伙，特能惹事惹父母，一挨打的时候就满村乱串，边跑边吱哇乱叫，常常惹得他妈发笑，也快成了这片住户一景了。颜妍分明记得自己很少挨打，特别是母亲基本没怎么动过手，最多的就是冷漠加严厉眼神甩过来。这真是我小时候的经历？

　　颜妍依然坐在门口，心里再嫌弃麻花也顶不住身体的诚实。没水，吃得嘴里发干，脑子乱哄哄也懒得动，就着口水吃完了一把麻花。倒是颜母，几分钟又伸个脑袋出来看看她，还时不时的说俩句。颜妍本想开口，嘴里干，但担心一直没吭声母亲会着急，于是走近厨房。颜母正在烧火：“你进来干嘛？”语气有点儿生硬，颜妍自动安慰这是正常语态。“我来倒杯水。”颜母：“锅里米汤差不多了，我给你盛一碗。”颜妍突然有点明白，自己后来能如此细腻体贴，多半源于这样一位粗糙的母亲大人。在颜妍的眼里，刚才的事应该是这样打开：外出的母亲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生病孩子的体温，衣着。和缓的询问感觉有没有好些或哪里还不舒服，上午可否听话，做了些什么？在自己低血糖发晕的时候，做为成年人是不应该大喊大叫，表现得过于紧张与激动，这样会吓倒孩子。至于饮食方面，更不用说了。而后来进厨房后，应轻声询问孩子头还晕不晕，是否有什么须要。

　　端着新鲜出炉的米汤，颜妍觉得，自己以后吃饭还是仔细点，不然不被噎死可能也得给烫得半死。这个时候母亲才问，现在头还晕不晕？颜妍觉得，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然，早晚得变成一张白眼脸。颜妍：”好多了，对了，刚才奶奶来过，问下午爸跟哥哥是不是要回来。”颜母：“你怎么回答的？”妍：“我还没吭声奶奶就走了。”颜母脸色不佳：“她就那个样子。”接着又说：“早就说好了的，明天你过生日，他们要提前回来的。”“嗯，明天是我的生日，满十周岁。”颜妍心里想着。就听颜母继续说：“下午你爸回来后，去请陈先生今晚来家里看看。”妍：“陈先生，看什么？”颜母：“你个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嘛？”妍儿：“”又听颜母自己嘀咕：“以后那些偏僻没人的地方你不要去，晚上也不要到处转。特别是有坟地的地方，还有那些家里有生了重病的人家，也不要进去。听到没有？”最近几个字说得比较大声。颜妍思索了片刻才恍然，小的时候自己总是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特别是在生病的时候，满嘴糊话。风水先生说我八字弱，过了十二周岁就好了。陈先生，看来就是那位风水师了。瞬间，有点紧张。

　　午饭是红苕蒸米饭加腊肉炒蒜苗，原生态，自己家养的猪，闻起来很诱人，吃的时候就不行了，米是当地糙米，吃在嘴里是散的，满口钻。而颜妍后来因为有胃病吃东西非得嚼烂了才吞得下去，看着母亲那有点不善的脸色，低着艰难的与米饭做斗争。至于和风细雨般的母爱，颜妍想，大概两辈子都不可能了。

　　午睡醒来差不多下午两点多，还处在怅然与迷茫中的妍儿就听到两个男声：“妈，我们回来了。”另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我的幺儿呢，还不来接我。”颜妍瞬间觉得全身麻痒，起了不少鸡皮。哼，平时嘴上说得好听，我们家男女平等，最爱幺儿。后来，你们还不是站在哥哥那边，替他谋划，替他哭穷，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爱我的。

　　棉衣都没有穿，身体本能的就向父亲跑了过去，父亲蹲下身来一把将颜妍抱了起来。“哎哟，我的幺儿怎么轻了呢？”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后来，哪怕他有很多事都做得不好，这十年里，对自己还是疼爱的。母亲在一边看不下去：“呀哟，在屋里我亏待了你吗，一看到你爸就哭。以后你就跟你爸，不要跟我。今天一天对我都没个好脸色，跟欠了她一样。”颜父：“你别说她了嘛，不是生病了吗，肯定要娇气些。”抱着妍儿转了一圈，又亲了几口：“幺儿是我的小棉袄。唉，不哭了，不哭了。你还没喊人呢。”妍儿在被父亲胡子扎到的时候才缓过神，全身僵硬，有点不自在。听母亲又在一边说：“放她下来，都十岁了，大姑娘了，哪能随时都要抱。”趁机妍儿自己溜了下来，喊了声：“爸。”趁机打量了一下父亲，这个时候父亲还处于壮年，虽然瘦但很结实，精气神都很好。军绿外套里一件高领啡色毛衣，黑色哔叽尼西裤，脚踏一双大头鞋，感觉有点怪异 。衣食无忧，生活稳定，看上去有点小得意。“还有呢，还有人没喊呢。”母亲的声音传来。妍儿转身看向门廊边的小男孩，自己的哥哥，颜钰。身高一米三左右，比自己高小半个脑袋，白净的皮肤，立体的五官，身形属于瘦长型。红色的毛衣，黑色夹克,下身穿的裤子有点像秋裤外穿，也穿了双大头鞋。早些年兄妹俩还小，长相很相似，如今看来，区别可大了，两的身子长反了。妍儿是鹅蛋脸，皮肤白皙，但五官不够立体，身材更惨，肩宽背厚大脚。而哥哥呢，五官本就清秀立体，还有个修长的条儿。

　　颜妍看着对面长相清秀，气质斯文的小哥哥，深吸了口气才平复内心的思绪。到后来分析，如果没有后来家里出了那么多的变故，我想，他应该不会养成遇事就逃避的性格。而相较我俩从小的环境，他才是温室的花朵，而自己则是路边的杂草，承受力要比他强得多。颜妍温和的笑着叫了声哥哥。

　　而颜钰则很是诧异,这个妹妹一向是不喜欢他的，什么都喜欢争，还特别喜欢咬人。一家人四口说说笑笑的把父亲带回来的东西往家里搬。“妍儿，赶紧倒水给你爸他们洗脸洗手，骑了一路的车，肯定脸上身上全是灰，对了，先把你爸茶杯水添满。不够再去烧。”颜妍脸点有僵，敢情你还是知道喝水这一说呀。

　　等他们梳洗完毕，母亲叫颜妍与哥哥一起去奶奶那里。颜妍刚想说不想去，就接收到母亲一记
　　严厉眼神，想了想，明目张胆不亲近长辈，有点不太好，只得怏怏的跟着哥哥一起去了老宅。殊不知是母亲故意把俩孩子支开的。颜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颜父说了这几天的事，先是妍儿感冒，迷糊间说看到了谁，吓得她严禁妍儿对外提起此事，因为妍儿看到的那个病得只能躺在床上，怎么可以出来溜达。今天早上这孩子就傻呆呆的，特别是中午，突然脸青面白，看人眼睛都是直的，而且说话跟以前也不一样了。赶紧现在去请陈先生，这个时间去，他应该从集市里回来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颜父听了担心也没用。骑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兄妹俩往老宅走去，一路上遇到几位晒太阳的大妈，大婶，有的打趣：“小少爷回来了？”颜钰到底年龄要大些，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回农村生活不久。腼腆又有礼貌的回道:“什么少爷，别这样说。”另一位着装整齐，笑容可亲的老太太问：“是去看你奶奶吧，哎哟，你奶奶可想你了。”颜色钰：“嗯，是的。”“哎，你奶奶这个人嘛，就是不合群，你说都回来多久了，你现在也不在身边，一个人，也不出来跟大伙儿坐坐。”颜妍这才认真打量这位老太太，这位，张氏老太太与自家奶奶明里暗里争了一辈子。抓住机会就得来几句。两人解放前都是小姐，只不过一位是书香门弟家小姐，一位是当地袍哥家的小姐。嗯，自己奶奶就是□□大佬女儿。婚后，张氏虽然后来日子紧张，但好歹儿女双全，夫家也不嫌弃。如果不是成年人的灵魂，颜妍还没看出这位张氏，顶着一张慈和的脸，用温润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居然是酸的。自家奶奶，夫妻关系不和，主要是当时爷爷不着家，在外面养小。后来，据八卦传闻，颜家爷爷辈六兄弟，全在外面养了小。张氏一惯觉得林氏小家子气，不识大体。只想着怎么把男人栓住而不管孩子。颜父三姐弟身体都不好，个顶个的瘦小。林氏也认为张氏太假，天天摆着个菩萨脸。

　　还没走到老宅门口，就听到一道尖声而有点肉麻的声音：“钰儿，我的钰儿回来看我了。”快步迎上前一把抱住了颜钰。颜钰也算是半大小子，这种亲热不再习惯，想推却又觉得会打击奶奶的热情，这样抱着又有些难为情。林氏心啊肝啊的喊了半天这才道：“走，进屋去，我给你买了好吃的，前几天你大姑托人带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的。”颜钰转过头来看颜妍，颜妍耸了下肩，撇撇嘴，转身离开。颜钰的脸色更不自在。

　　颜妍掉头往回走，经过大妈集中地时，一位嗓门较尖的大妈：“哎哟，妍儿，你这不是刚去你奶那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哥哥呢？”语音关切，表情八卦。瞬间另几位织毛衣的，扎鞋垫的中青老三代女性都抬起头来表情关切加八卦。颜妍瞬间感觉又不好了，嗷，九二年，杂交水道问世没有？农村精神物质生活实太贫乏，蜀地人多地少，庄家只能种两季，除了农忙两季，扎堆也有正经事，（手工制品）。颜妍表示，一直都是这样啊。心想，你们八卦无错，只是面对当事人还摆出如此积极探寻的姿态，真的好吗？颜妍本想留在这里听听，可自己成了八卦之源，那就不美妙了。必定据颜妍对邻居不多的记忆里记得张氏是第一个用假髻的人，别看一把年纪，大概六十多，可人家一年到头都是盘个圆髻，银簪与玉簪交替着再用。当时的农村，可算气派了。而现下，颜妍是没多少对张氏探究的心思了。

　　耷拉着脑袋往家走。背后还传来似有似无的议论：“那林氏也真是了，现在不都说男女平等么，也别做得这么明显，再说，不都已经生出来了，当时谁知道罚得这么严重。你看其它二胎同年的，也才罚五十块。”张氏：“要我说呀，如果当时他们家知道会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要。”随后又有几人附和：“可不是，反正头胎都有个儿子了，生不生还不都一样。”颜妍：“你们都真相了。”

　　回到家里看到只有母亲一人在烧火煮香肠腊肉，心想，还买了新鲜肉的，家有男丁日子可过的就是不一样。也不对啊，平常也没这么奢侈。再说，这个时间煮晚饭，有点早吧，还不到四点呢。于是就问：“妈，怎么这么早就煮饭？”颜母：“一会儿陈先生要来，早点煮。人家办完事吃了好回去。”

　　颜妍突然觉得有点累，转身去了卧室。躺在床摸着不那么细腻的被套，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当下。是该回去吗，清醒的回到自己的当世。不想回去？是舍不得吗？未必，这一整天心情除了纠结还是纠结，跟自己相像或想要的完全不一样。那么自己的心，到底是偏向哪一边。留下，还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