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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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林适止打消了“还不赖”这个念头。
程长星是这样说的，“林适止，我不喜欢骗人。所以我得先跟你声明，现在的我，并没有喜欢你。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毕竟我不是五年后的我。”
林适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绅士地摆摆手，表示理解。他动作很快，不容拒绝地把主卧留出来，并为自己将客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客房只有简陋的一张床，他将被褥从柜子里翻出来，套上米白色系的床单。
虽然逐渐能用理智说服自己接受这件比较魔幻的事，但当看见女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脸时，林适止依然忍不住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林适止再次遇见程长星，是在三年前的圣诞节前夜。
S市是很少下雪的地方，那天却出乎意料地下起了绵密的雪，甚至地上也浅浅地积起了一层。
彼时，他正好去T大找正就读医学系研究生的好友丁和一叙旧。刚出社会没多久的他，在学校的锐气难免被一再挫伤。没有人理会他的设计理念，也没有人看重他作为S大设计系高材生的学历背景，他面对的，只有没日没夜的修改方案与一退再退的稿子，最后拿出的成果，都是他从来都不认同的东西。
他带着眼底的一片青色，在那个圣诞节，如溺水的人，挣脱在压抑的生活海面上，用力喘了口气。
林适止与丁和一约在北区后门外小吃街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见面。
当林适止匆匆赶到的时候，丁和一已经选好了靠窗的座位，坐着涮牛肉了。
丁和一是一个人如其名的人，脸上永远都是和煦的微笑。他向林适止招手，“阿止，来了啊——快点，这家店味道你肯定喜欢！够辣！”
林适止鼻头冻得通红，但因为走得太急，脑门上微微出了点汗。他将黑色大衣上的积雪轻轻扫掉，再脱下外套，挽起毛衣的袖子，开始动筷。
圣诞节还没正式到来，节日氛围便已很浓厚了。窗户上贴着圣诞老人画像，屋子里交错挂着彩色铃铛，门外放置着挂满礼物和彩灯的圣诞树……当然不止这些，还有亲昵无间的情人们。
火锅店内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林适止漫不经心地吃着肉，听着丁和一插科打诨，偶尔笑着插上几句话，是久违的轻松模样。
就是在这般平凡却惬意的场景里，阔别多年，林适止再度遇见了程长星。
程长星推门进来。妆容娇俏，唇色微微水红，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粉色，眼下点缀着细细的闪片。头发是炸眼的粉紫色，水滴状的耳环在灯下闪烁着光。她的身上搭了一件米黄色的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v领毛衣裙。
坦诚地说，林适止一开始没有认出来。是身后桌传来的一阵甜腻的声音——“程长星！”，让他忽然从尘封的记忆中摸索出她的脸。
她好像瘦了一些，褪去少女时期的婴儿肥后，愈发凸显出了独独属于她清丽气质。
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是的，她是漂亮的。这样的认知，林适止从来不隐藏。
程长星走近了，看见他，眼里的惊讶稍纵即逝，她礼貌地微笑道，“林适止，好久不见了。”语气、神态、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非常适合于这样与老同学突然见面的场合。
林适止颔首，“好久不见。”
待程长星入座后，丁和一拿筷子敲了一下林适止的碗，笑得暧昧，“阿止，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老同学啊？”
“笑屁，”林适止摆了摆手，“别想太多，高中普通同学。”他与丁和一是大学期间认识的。
“也对，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幻想。我们的林适止同学，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开窍过。”丁和一摇摇头。
“吃你的肉。”
没隔多久，林适止和丁和一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穿好外套离开。正当此时，这家店开始了“圣诞送苹果”活动。
服务生给每个人都送上了平安果礼盒。林适止将礼盒拿在手里，余光瞥到后桌拿到礼盒，笑得眼睛弯弯的程长星。他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程长星相同的笑脸。不同的是，那个笑容，是为他而绽放的。
在烦闷无趣的高中生活中，每逢一个节日，高中生们就要大肆庆祝一番，用以逃脱考卷编织成的牢笼。
然而，林适止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平安夜，不过是普通的，周一而已。高二理科生的周一，总是要比乍进高中的新生们要来得痛苦得多。
晚自修的间隙，林适止出来站在走廊吹风。夜色浓郁，走廊上人不多，难得安静。
程长星等待了一天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间隙，与林适止之间的。由她精心创造“巧遇”。她的座位在靠门口一侧的第一排，从门口望出去，很容易就能看见林适止的班级门口。
虽然冬天开着门真的很冷。
趁林适止放空的间隙，程长星鼓起勇气，往他身边跑去。“林适止——”少女的声音有点喘。
林适止一回头，看见的就是她的笑颜，有点…傻气。她的脸颊肉乎乎的，乌黑的刘海被风吹开了一些。
“你今天晚自习下课有没有空啊——”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约他。少女直率地说完，坦坦荡荡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期待的心情从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只有绯红的耳后暴露了她的羞怯。
“有啊。”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走，我有事找你。”晚自习的下半节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
林适止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只看见了她奔跑回教室的背影。她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她今天戴了红色的蝴蝶结，好像没有见过，是新买的吗？林适止暗想。
晚自习的下半节课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程长星听到铃声响起，随手揣了几本书往书包里一塞，就往外跑。
坐在她后桌的周又连忙喊道，“程长星——苹果——没拿！”
程长星没有听见，她只害怕林适止先走了。
走廊很拥挤，学生们熙熙攘攘地往楼梯口走去。程长星在人海里穿梭着，好不容易才挤到隔壁班的后门，她侧身，脑袋往林适止的班级里面望去——
没有林适止。
程长星雀跃的心慢慢冷却了。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手往下缓缓滑落。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林适止去倒垃圾了，他今天打扫卫生。”是王西右，他是林适止的舍友，经常与林适止同进同出，位列高中时期程长星“最羡慕的人”榜单Top1。
程长星的心又开始雀跃，“好哦，我在门口等他好了，”笑容很傻。
约莫5分钟，林适止从走廊的尽头走来，手里拿着簸箕。冬天很冷，但他总是穿的很少，一件单薄的秋季校服外套，衬得他更为瘦削了。
程长星站在这头，举起手来挥舞：“我在这里！”
林适止暗自腹诽，我看得见。但他到底没说什么，把东西放回教室以后，拎着黑色书包，就往楼梯口走去。
觉察到程长星没有跟过来，林适止倒退两步，朝她招招手，“走了。”
“哦哦哦，好。”程长星快速跟了上去。
下楼梯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些什么。林适止个子太高，难免走路很快。程长星跟着下楼，心脏咚咚咚地跳，脑子里嗡嗡嗡地叫。她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句完美的开场白。
直到走到校园的大道上。
林适止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程长星一时答不上来，只好支支吾吾，“我…刚刚…”她下意识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句，转移了话题，“王西右回去了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程长星想捶自己头。
林适止也懵了一阵，“应该回去了吧。”
“他一个人走可以吗？我占了他的位置。”
“他认识回寝室的路。”
程长星差点笑出声来，“我体育选修课跟王西右是同一节课诶，是网球课。”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在校园大道上并排走着，月朗星稀，只有昏暗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身影。程长星看着地面并排的影子，忍不住往他那边再靠近一点。再靠近多一点，只要一点就好，他们就能相交了。
校园大道的路，她走了千百次，却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如同漫步云海的心情。
林适止把程长星送回了女生寝室楼下。正当他转身向男生寝室走去时，程长星叫住了他。
程长星站在三级台阶上，跟他平视着。他看向她的身后，发现宿管阿姨正准备喊人。
“林适止，你等一下——”
林适止的语速很快，“嗯，你快说吧。”
这时的少女还没从飘飘然的状态抽出，她无暇分出一点心思去因他突然变快而显得不耐烦的话语伤心。她一边笑，一边往书包里掏东西，“林适止，平安夜快乐呀，我…我要送你一个…诶，我的苹果呢？”
“嗯，平安夜快乐。找不到也没关系的。”
“不行…啊，我好像落在教室里了…”少女哭丧着脸，“对不起呀。”
“没关系的，你快上去吧，很晚了。”
“好吧，”程长星沮丧地停下动作，朝他挥挥手，“那我…要上去了，你也路上小心。”头发上的红色蝴蝶结都蔫了。她往上走了几节台阶。
林适止看着她难掩失落的眼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等一下。”随后，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水蜜桃，“这个给你。”
“诶？”
林适止拿着水蜜桃，朝她的方向伸去。他的手很漂亮，手指干净而修长。
“这个很甜的。”
程长星跑下来，书包上拴着的毛绒企鹅挂饰摇晃着。她伸手去接，手背蹭到了他干燥而温暖的掌心。
她把水蜜桃小心收好，笑得惊喜，“谢谢你喔！”眼睛弯弯，苹果肌饱满得能溢出汁水来。她挥挥手，“我超喜欢水蜜桃！拜拜，明天见噢！”
林适止微微笑了，他伫立在原地，挥挥手。依稀还能看见宿管阿姨的黑脸在等待着少女。
宿管阿姨把少女骂得垂下头去，“下次再这么晚回寝室，你们班的综合素质分要扣完！”
少女唯唯诺诺地道歉：“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住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嘴角和紧紧握着水蜜桃的手。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透露着她的好心情。
林适止目送着她走进宿舍楼大门，心情颇好地打了一个响指。
虽然男生寝室的宿管阿姨脾气也不小，但林适止还是全程好心情地洗漱、上床、睡觉。
林适止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也算是做了件好人好事了。”而一路蹦蹦跳跳回寝室的程长星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得想个办法把这个水蜜桃留下来，做成标本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水蜜桃的味道，到底有多甜。
丁和一的声音拉回了林适止的思绪，“阿止，想什么呢，走了。”
林适止点点头，跟着丁和一离开了这间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在推开门的那一霎那，他下意识地往程长星的方向望去。
她并没有看他。
林适止收回视线，往人海中走去。远处传来“Merry Christmas”的歌谣声，铃铛叮铃作响，雪下得更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