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骄阳炙热》兰李礼

12、第十二章

　　许哲打来电话时，兰雅茹正裹着被子，睡得满头大汗。
　　她有些头昏脑涨，本不想理会。
　　奈何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三遍，都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雅茹只好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枕边的手机抓紧被子里，半睁着眼按了接听。
　　“喂？”

　　浓重的鼻音让对方一怔，片刻后才迟疑着开口：“兰雅茹同学，冬天还没来呢，你就给自己折腾感冒了？能耐了你！”
　　雅茹对他嘲讽的语气置若罔闻，有气无力地问：“你有事没事？没事儿挂了。”
　　“别呀！说真的，你听起来病得不轻，有没有去看医生？”
　　“没事儿，感冒而已，吃了两天药已经好多了。”

　　前天早上从山顶下来时，她就觉得有点鼻塞，等回到宿舍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一次野外体能训练，并没有增加她的体质，反而让她病倒了。
　　兰雅茹又和许哲闲聊了会，保证自己会去看医生后，对方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又躺了几分钟，兰雅茹才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简单的洗漱后，背上包出门。
　　先去食堂吃了午饭，才往校医院走。
　　天空飘着细碎的雨丝，兰雅茹撑着伞，漫步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
　　带着些许萧条气息的秋日，总是容易让人伤感。

　　离开家，来到陌生的城市。
　　放弃了最美年纪里的长发飘飘、彩衣鲜亮。
　　剪短及腰的长发，换上威严的警服。
　　只为了追逐别人熠熠发光的理想。
　　说起来，有点可笑。
　　但也还是很好的，不是嘛？
　　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也曾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过，这下，他应该不会再忘记她了。

　　取完药出来时，雨下得更大了些。
　　雨点拍在紫色花伞上，噼啪作响。
　　雅茹独自走着，思绪飘着飘着，想起高一那年冬天的一些事。
　　她拼命学习考上了一中，又故意跟他走同一条路上学，偶尔运气好，能和他一前一后的同行一段路程。
　　有次路滑摔倒了，慌乱中扯断了他的书包带，他有些狼狈地抱着书包，低声问她：“你没事儿吧！”
　　这样的温和声调，给了雅茹莫大的勇气，当晚趴在书桌上，奋战到夜里11点，扔了半个纸篓的纸，才完成一封满意的告白信。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路边等。
　　直到汗湿了手里捏着的信，才看到兰宸的身影从路口转过来。
　　雅茹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抓着信封的两边，递到兰宸面前。
　　“学长，我喜欢你！”

　　她低着头，半晌才听到他有点低沉的笑。
　　“听说你是兰老师的女儿，你还小，还是以学业为重吧！”
　　被拒绝后，雅茹生了一场小病，病好了也就想开了。

　　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雅茹的思绪。
　　她慢下脚步，往路旁让了让。

　　来人却没有如她预想的走过，反而冲进她的小花伞下。
　　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她伞把的上方，将伞向上举了举，以适应自己的身高。
　　兰宸俊逸的脸出现伞下，见雅茹抬头，挑眉一笑。
　　俊朗的脸庞因这笑，更加蛊惑人心。

　　瞬间，雅茹似乎听见自己脑袋里传来噼啪的炸裂声。
　　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这小小伞下的一方天地，只看得见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人。
　　正想起一些往事，回忆里的这个人忽然出现，撑起她的小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惯了他清冷沉静的样子，此刻忽然遇到他的笑颜，她除了沉沦，再无他法。

　　眼前女孩的眉目似乎总如今天的天气，氤氲着朦胧的雾气。
　　兰宸嘴角笑意扩大，声音也少了些严肃。“很意外？”
　　兰雅茹松开握着伞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左脚后退半步，浅笑：“好巧啊，兰学长......”
　　兰宸垂眸，目光在两人的脚上划过。“来给苏颖取点药，你来校医室做什么？病了？”
　　雅茹的眸色黯了黯。
　　“呃，一点小感冒......”
　　几滴雨点钻进她的后领，雅茹拢了拢衣领，迈步往前走。

　　兰宸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也不多问，配合着她的步伐放缓脚步。
　　“难怪这两天没在学生会见到你。”

　　兰宸也并没有特别关注她，只是刚才在校医院外见到她，才恍然想起，似乎爬山回来，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风雨里，他头脑一热，等反思自己的行为时，人已经在她的伞下了。

　　雅茹抓了抓耳边的碎发，“有点不舒服，而且快期中考试了，忙着复习功课。”

　　兰宸撑着伞，放缓脚步。
　　从他的角度侧目看过去，能看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小巧挺翘的鼻尖，侧脸轮廓也十分精致。
　　原先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不知道她原来这么耐看。

　　兰宸：“你觉得哪科没把握？”
　　“......犯罪现场勘查。”
　　别的学科都还好，就这一科，雅茹每次在课堂上看到老师幻灯片里的现场照片，都头皮发麻。“老师说的对，我可能真的选错专业了。”

　　开学时，她们曾经去旁听过各个专业的课程。
　　旁听涉外警务专业时，是警务英语翻译与阅读。
　　苏颖作为优秀学生，站在讲台上阅读并翻译了一篇文章。
　　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美女，说着流利的美式英语，给了他们这些大一新生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那时的苏颖，像在发光。

　　兰宸：“别对自己失望，入学三年，我见过太多中途放弃转了专业的女同学。这个专业也许真的不适合女孩子，但不能说明女孩子就学不好刑侦。”

　　大一结束，他们班仅有的五个女生就转专业三个。

　　血腥的现场、穷凶极恶的凶手、环环相扣的破案过程、身体与大脑不分昼夜的高强度运作。

　　诸如此类，都并不适合女生，尤其像她这样纤弱的女生......
　　“我知道了，谢谢你，学长。”

　　雅茹抬头看，正好到了要上课的教学楼。
　　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兰宸。嘴角上扬，一个米粒大小的笑涡出现在右唇角下方。

　　“伞借你用吧！再见！”

　　上课时，雅茹觉得头重脚轻的，怏怏地趴在桌上，手抓着笔在本子上胡乱画着线条，教授讲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实在无聊，就翻出手机在桌下偷偷玩。

　　随意翻了会朋友圈，大多都是被寝室两个女人刷屏。
　　秦叔自恋的制服照、小荷拍得极具文艺范儿的图，主角是宿舍窗台那盆生命力格外旺盛，长得满盆都是的多肉。
　　翻着翻着忽然手指一顿，看时间，是十几分钟前发的。
　　文字是：“难得病一次，不发个自拍可惜了。[捂脸]”

　　雅茹犹豫片刻后点开照片，苏颖略显憔悴的脸不同于往常的明媚，平添些娇柔和温婉，

　　而吸引雅茹的并不是她这张自拍照，而是背景里，站在房间桌前，侧身对着镜头，正拿着杯子倒水的挺拔身影。
　　大概一个小时前，她还和他同处一把伞下，一同走了一段路程。
　　雅茹按了锁屏键，右手捂住有些发热的眼眶，把头埋在左手臂弯里。

　　也许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她觉得自己最近很情绪化。
　　可能，是有些羡慕，也有点嫉妒。
　　她这两天睡觉时，都常常梦到那天在山顶发生的事。
　　她孤零零的站在帐篷外，看着兰宸抱着苏颖一点点顺着山路走远，走到黑暗里，再也看不到。
　　看他那么紧张苏颖，她明知自己没有资格，还是觉得心有一点点针刺的感觉。

　　中午遇到他时，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雀跃的。
　　可是他说，来替苏颖取药。
　　看吧，被人疼爱的女孩子，都是这样被精心照顾的。
　　只有单身狗，才需要忍着不舒服，顶着雨自己出来买药。
　　她想，其实一直是自己奢求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能靠近、说着不过是想离他近点，不肖想其他的。
　　其实，都是骗自己的。
　　每次见了他、跟他聊了两句，都能让她心里雀跃不已。
　　总是忍不住的想，再近一点点......
　　现在，她忽然清醒了。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她自不量力，一直追逐着他的人生轨迹。
　　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都和兰宸无关。
　　他甚至压根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凭什么该为她的努力负责？

　　兰宸有自己的理想、目标、有优秀的女友，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兰雅茹这三个字出现。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雅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为自己追逐的累了，便患得患失，怨怪别人。
　　这样是不对的！
　　兰宸那么好，苏颖也那么好。
　　她不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距离学校不远的公寓里，雨后的风带着丝丝残留的水汽，从半开的窗飘进来。
　　兰宸放松身体倚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搭在茶几上，手上捏着本书，却不翻看，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一把紫色的小伞躺在茶几中央，残留的雨水蔓延开来，滴答滴答地落在灰色地毯上，留下一块深色的印记。

　　苏颖的大嗓门从房间里传来。“噗！哈哈！兰宸，你快来看看！”
　　兰宸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后起身走到开着门的卧室，抱肩倚在门边。
　　蹙着眉沉声问：“烧坏脑子了？”

　　苏颖翻身下床，光着脚丫噔噔噔跑到兰宸面前，高举着手机给他看。
　　“你快看看，逗死我了！”

　　手机页面上，是她之前发的朋友圈，有十几条回复信息。

　　兰宸接过手机，耐着性子一条条往下看，看到备注“雅茹小可爱”时，目光一顿。

　　雅茹小可爱：“生病时有心爱的人照顾好幸福！学姐要快点好起来哦！”
　　苏颖乐不可支：“艾玛，这小丫头太可爱了吧！她还真的以为咱俩是恋人关系呀？”

　　兰宸眉心微蹙，点开雅茹的资料，然后翻出自己裤袋里的手机，点开微信添加好友，输入一长串的微信号码，发送请求。

　　十几秒后，房间里响起苏颖更疯狂的爆笑声。

　　“哎呀不行了，太解气了！兰宸，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那些被你拒绝过的女孩子，要知道你现在的下场，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我就说雅茹小学妹是个宝贝吧！敢拒绝你添加请求，也是没谁了呀！”
　　“我得赶紧通知咱妈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有病吧你！”兰宸脸色阴沉，“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应该是好利索了，不用人照顾也死不掉了。”

　　兰宸把手机扔回苏颖怀里，转身回到客厅扯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往门口走。

　　苏颖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坏笑着：“啧啧，恼羞成怒咯！”
　　回应她的是巨大的摔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