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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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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港媒报道,昨夜十一时左右,青葵公路高架桥路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私家车与货柜拖车相撞,造成两死一伤。”
两年前的那则新闻报道,轰动一时,货柜拖车司机与副驾驶座人员当场死亡,私家车驾驶人全身多处损伤昏迷。
警方调取事故路段监控,迈巴赫失控冲向对向车道的货柜拖车,车速已逾八十迈,货柜拖车急打方向盘避让,撞断护栏侧翻跌下高架桥。经调查确认,迈巴赫驾驶人与登记车主系同一人,香江纪氏集团现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纪成安。
高二暑假最后一天,中午赵三川约上了纪斯年还有一群玩得好的吃火锅,说是散伙饭。赵三川他们几个高三毕业了,念大学的念大学,混社会的混社会,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聚一头喝上几杯。
“大热天的吃火锅亏你想得出来!”
赵三川拿了听冰啤酒往那人脸上一贴,“热不死你,有空调怕莫斯。”
三伏天纵是坐空调屋里火锅热气呼呼地往脸上扑也实在难受,天儿一热人就容易躁。
“赵学长,电话响了。”自打纪斯年留了级,赵三川就成了学长,嘚瑟着非让人管他喊学长。
赵三川没理,自顾自夹菜吃,似在想什么事情。
“不接就挂了!”他们俩手机铃儿一个声,纪斯年听赵三川兜里手机响个不停不接又不挂莫名烦得很, “烦不烦,来,我帮你接。”
“别,不用。”赵三川一把拦住了纪斯年探向他口袋的手,开口道,“女朋友,闹分手,接不得也挂不得!诶,皎月电话你敢挂?”
纪斯年没说话,松了手。
忽得,赵三川另一个兜里也开始响铃儿,左右俩兜同款手机铃交替响着,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纪斯年一手抄着筷子夹菜,一手伸向赵三川。
“算了,也瞒不了你多久。”赵三川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到纪斯年手里。
“拿我手机干什么?”纪斯年问。
“刚你去买水手机响了,我看是纪叔就接了,然后……”赵三川话说一半住了嘴,想着怎么说听着会好一些。
“然后什么?”纪斯年忽得有些怕,又想昨天下午爸爸才给他打过电话,应该没什么事。
“接电话的不是纪叔……”纪斯年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了一下,纪成安那样的人不可能把手机给到别人,除非他真出什么事了,显然赵三川也想到了。“那人说纪叔出了点儿事,他还会再用别的号码拨过来,叫你听电话。”
“出了点儿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话说清楚啊!”纪斯年像只炸了毛的猫,大着嗓门问,语气也不好。
赵三川听他这么讲也很恼,却忍着火气,“我怎么知道出什么事儿了,那人电话里又没说。”
“那人有没有说他是谁?”纪斯年看着通话记录里爹地之后的那条未接电话,陌生的八位号码,心想那人能拿到爸爸的手机应该是很熟的人吧,用爸爸的号码拨过来是想让自己相信他吗。
“说是纪叔的朋友,姓姜,说你可能认识。”赵三川说。
纪斯年是认得,爸爸提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有他,这位姜叔干什么的纪斯年不知道,他只记得小时候爸爸带回玩具偶尔会说,“姜叔给你的最新玩具,中不中意?”好像那时候爸爸把集团的玩具厂给了姜叔叔打理。
手机铃响了,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纪斯年起身出门,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男声讲着蹩脚的普通话问道,“是斯年吗?”
“是。”纪斯年答。
“我是你姜叔,不知道你爹地有无提到过我。”那人说。
“提到过。”纪斯年顿了顿,又问,“我爸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语气平和,慢慢讲道,“昨夜你爹地出车祸,伤得很重,还没醒过来,暂时未脱离生命危险。”
纪斯年一时讲不出话,就很想哭,好想哭,却忍住了,手里木筷子攥得很紧,不知不觉咔嚓断成两截。
听到纪斯年没出声,那人又说,“你爹地之前就希望你回到香港,现在他又出事,你应该返这边,很多事会需要你。”
纪斯年只“嗯”了一声,五味杂陈。
“那你收拾东西,我派人下午接你,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就打过来。”那人说。
趁那人还没挂电话,纪斯年忽得问道:“我会在香港呆多久?”
“可能会留好久。”那人以为纪斯年想问准备行李的事,又说,“也不用带很多东西,到了这边可以再买新的。”
“好久是多久?”纪斯年问。
那人没回答,而是说,“斯年,你爹地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纪斯年出去好久没回来,赵三川有些担心,跑出去找他,包间外过道不时有人走过,纪斯年就坐在地上,背倚着墙。
赵三川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吧?”
见纪斯年要起身,赵三川伸出手去拉他,纪斯年握住了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站定,“没事。”
“我先回了。”说完,纪斯年两手揣兜,转身走了。
拉开推拉门,热浪扑面,沿路行道树遮不到半点儿阴凉,蝉躲进枝叶沙沙声里愈噪愈响,看到路边小孩儿手里融化滴水的老冰棒,两颊滑下的水痕是汗还是泪。
纪斯年想起纪成安蹲下身撕开包装纸拿着冰冰凉的冰棒递到自己手里,很多次,与纪成安为数不多的几个夏天,好像冰棒有天天在吃,吃到烧得很高为了发汗大夏天里喝热水裹厚被子,却好开心纪成安把自己揽在怀里不时摸摸自己额头的温度沉默自责。
他不会抛下自己最骄傲的心肝宝贝第二次的,不会的,不会的。
有些东西,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还要令人痛苦悲伤,就像抽掉刚塞进嘴里甜滋滋的棒棒糖,刚拿到手的甜筒一坨栽在地上。
纪斯年靠着床,瘫坐在地上,看着角落里落灰的行李箱,到过的远方屈指可数,几乎没怎么用过。爸爸在的地方是家,纪成安就他这么一个孩子,纪成安说过,等他念完高中就去香港念大学,爹地还有好多事要教给他,他清楚去香港是迟早的事,可那人突如其来的告知,令自己百般不适,外婆把他养大的地方也是家,这座城收留了他十八年,这里有他熟悉的风物和深爱的人,他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留在了这里。
皎月呢,她是清北之才,志在珞珈,再瞧瞧自己这副样子,能陪她走多远,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他不能耽误皎月,也许变得优秀才能与她并肩,他还会回来的,不是一走了之,可他也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让她等着自己吗,他不能,未免太自私。
有些东西,舍之不易却不得不舍。
纪斯年终究还是拨出了那个刻在心上的号码,挂断电话,许久,他拖出了压在角落里的行李箱,掸了掸灰,收捡衣物。
听到门铃声时,纪斯年刚收好东西,立起行李箱,心想多半是接他的人早已到了江城姜叔叔才给他打的电话吧。
纪斯年开门,是个年轻女人,二十七八的样子,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人,规规矩矩站着,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你就是斯年吧,我们是来接你的。”说着,那女人把手机拿到斯年耳边,“姜生叫你听电话。”
从姜叔叔那里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来接他的,纪斯年说道:“请进吧。”
女人转身同身后两人讲了几句粤语,进了屋,那两人就老老实实待在门外。
“坐吧。”纪斯年提起茶几上的玻璃水壶,倒了杯水,推到女人面前,问道,“怎么称呼?”
“我中文名叫陶欣,纪少叫我Jenny或阿欣就好。”女人身上玫瑰香水的味道很浓,红唇欲滴笑起来很妩媚,“姜生觉得我国语讲得好,特地叫我来接你。”
纪斯年也觉得她普通话确实讲得还行,至少听起来不费劲。
陶欣拉起沙发旁行李箱的拉杆,问道:“这是要带走的吗?”
“对。”纪斯年说。
“还有其他行李吗?”
“没有。”纪斯年惜字如金,不想同她说太多话。
“东西不多,还怪沉的。”陶欣拉着行李箱,提过门槛,递给门口的一个男人,“你们把行李搬去车上先。”
看着那两人拖着行李箱往电梯口走,陶欣碰上了门,转身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很认真,“我接下来同你讲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你母亲有恩于我我不会害你。”
听她提到妈妈,斯年微垂的眼睛瞬间睁大,抬头仔细打量这个带着浓妆的女人。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见到陶老,别人给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吃,跟紧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要问为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陶欣讲完时,看到纪斯年无奈地笑了一下。
“知道了。”纪斯年说。原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有人早摆好了为太子爷接风洗尘的鸿门宴,甚至迫不及待想在宴席前就下手?可是连爹地的事故都一并设计好了的?
“陶老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纪斯年问。
“陶生与你爷爷同生死共患难,总角之谊莫逆之交,他是你父亲的契爷,待你父亲也如同亲儿子。”陶欣说,“我跟他姓,是他的养女。”
“我凭什么信你?”若这位爷爷这么好,为什么从未听爸爸提过他,纪斯年盯着陶欣的眼睛,看不到谎言带给人的慌张。
“你确实不该相信任何人。”她说。
加长林肯驶出小区的时候,透过纪斯年身后的车窗,陶欣看见有个扎马尾穿背带裤的女孩儿奔进小区跑得飞快,手腕上系着淡粉色的编织手链,陶欣又低头看向纪斯年左手手腕,也系着一条浅蓝色的编织手链,好像是同款。
航班抵港已近晚上八点,中午那顿火锅没吃到一半就走了,飞机餐也没动,纪斯年饿得肚子咕咕响。
“饿了?”陶欣看了一眼纪斯年,又转头对那俩男人说,“跟著我做咩啊?你,去等行李!你,去揸车啦!”
那俩人原地愣了愣,还是走开了,倒也不是不情愿做事。
“跟住我!”陶欣走在前,时不时回头看跟她隔了两步的纪斯年,“带你吃M记。”
“M记?”纪斯年随口道。
“麦当劳啊!”陶欣笑出声。
“你不是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我又不是别人。”
……
纪斯年看见陶欣走进麦当劳,径直走向取餐台,都未点餐。
“先生,我仔肚饿喊闹,帮帮忙啦,呢个让给我,你可以再点嘛!”陶欣语气娇柔,边讲边把百元钞往那位准备伸手端餐盘的男客手里塞。男人忽得愣住,看着陶欣接过了台上的餐盘,没有拒绝。
“多谢晒!”
陶欣找了张空餐桌放下餐盘,冲门口的纪斯年招了招手,纪斯年却转身作势要走,陶欣只好抓起汉堡可乐快步跟上他,“喂!不是叫你跟着我吗!别一个人乱跑!”
“给。”她把汉堡递给纪斯年,“吃吧。”
汉堡握在手里热乎乎的,纪斯年拨开包装纸,拿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对了,你手机卡到这边用不了。”陶欣从小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大小的绿色卡片,递给纪斯年,“这是这边的手机卡,中间的小卡扣下来装手机里就能用,或者,你也可以去seven eleven买一张,一样的。”
“哦。”纪斯年接过卡片,看了看,揣进兜里。
到达大厅熙来攘往全是人,纪斯年跟着陶欣往出口那边走,陶欣用粤语讲着电话,走得很慢,好像不愿意走出去,又好像在等什么,纪斯年远远看到停在泊车位上的黑色商务车降下玻璃窗,驾驶座上的男人戴上了黑色墨镜,但还是依稀辨得出就是刚才被叫去开车的那位。
“欣姐,行李摞上车咗。”那人扬声道。
“好。”陶欣只应了一声,却没半点上车的意思,随即转头附在纪斯年耳边小声道,“我们不坐这辆车。”
纪斯年不懂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想问句“为什么”,却告诉自己不要问的好。
见他俩不上车,驾驶座上的墨镜男又开口道:“呢度不给泊车太耐,上车先啦!”
看着远处的黑色轿车一点点驶向这边越来越近,陶欣轻拍了下纪斯年的胳膊道,“跟我走!”,径直往轿车的方向走。
正准备跟上陶欣,却被人拉住了胳膊,纪斯年回头,是之前被叫去等行李箱的那位。那人拉开车门跳下车,轻拽着纪斯年的胳膊,很恭敬地讲着普通话,“姜生吩咐我们带纪少去医院看看纪生,纪少跟我们走吧。”
纪斯年犹豫了两秒,还是坐进了车里,那人帮忙合上车门,又绕到副驾的位置坐下,扭过头来对纪斯年说:“陶小姐回陶公馆有人接,纪少不必担心。”
陶欣回头发现那小子没跟上来,黑色商务车一溜烟儿开跑了,飞快拉开车门,坐进轿车,道:“阿叔,跟住姜生嘅车!”
路窄车多速度高,司机隔了几辆车远远跟着那辆黑色商务,跟了许久。
“跟紧点啦!”陶欣很急,她后悔今日没带只手铐把那小子拴住。
司机闻言,打方向盘踩油门超了前面的几辆车,跟得很紧。
墨镜男瞥了瞥后视镜,叹了句,“老野跟车太贴甩都甩不掉!”
纪斯年闻声抬头看了看墨镜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摘下的墨镜。
车子驶出隧道上了桥,这条公路很长,纪斯年不知道,昨天他爸爸就是在这条公路上出事的。
黑色商务没有开向港岛,陶欣紧张地按着号码,却拨不通电话,“条扑街!不接我电话!”
没几秒,电话又打了过来,陶欣接通,开口便质问,“没记错嘅话,纪生今日才转院到Queen Mary,点解你接斯年睇爸爸车不开上港岛?”
“咁晚仲未食饭,我带佢食碗鱼蛋面先有咩问题?”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低沉,“做咩把我想咁坏,你不是最了解我吗。”
“好。如果今日阿年出咩事,我……”
那年陶欣只有十岁,也只是个孩子,她看着阿姐的肚子一点一点变大,最后离开香港,她什么都做不了,如今阿姐的孩子就在香港,如果出了什么事……
“你点样?”
“我会毫不犹豫离开你。”陶欣讲了句国语,挂断了电话。她是阿姐捡回家的,她的国语也是跟阿姐学的。
纪斯年一条一条看着皎月发来的讯息,许久,他从裤兜里摸出那张卡片,扣下SIM卡,安进手机,屏幕再亮的时候,有两条几分钟前发来的短信,是陌生号码。
“跑!趁信号灯停车!”
“我在你后面!”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亮刺眼,文字更惊心,纪斯年反应过来给他发短信的人应该是陶欣。
车子停在路口等信号灯,没等到纪斯年拉开车门,一声撞击巨响,挡风玻璃碎了一半,驾驶座上的男人满脸是血,纪斯年拉开车门跳下车,发现撞上来的是辆面包车,往后看,陶欣的车也不知道被甩掉在哪条街巷。纪斯年看到面包车略微后退似是意欲再撞,觉得不对劲,随即车门滑开,车上跳下来五六个身着黑衫的成年人,臂上纹着龙虎,手里握着棍棒。
“打架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跑!快跑!”
仿佛听见了外婆呼喊的声音,纪斯年拔腿就跑,拼命往后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穿街走巷,耳边市井喧嚣,满目灯火流光,不能回头看,不能停下来,好累,撞翻了什么,踩到了什么,不知道。纪斯年跑得很快,可仍旧听得见身后的脚步,就像牛皮糖,甩也甩不掉,也许他们太熟悉这块儿,就像纪斯年熟悉毛纺厂。
周遭光越来越暗,人声越来越小,正当纪斯年以为甩掉了那群黑衫仔,前面忽得窜出来三个人堵了去路,一人手拎砍刀,一人肩扛钢管,一人掂着木棒,清一色的黑衬衫牛仔裤,面貌狰狞,凶神恶煞,这样的人纪斯年以前见得多了去,不知是哪位大佬手下马仔,想要他命!
纪斯年猛得刹住步子,快速打量这三个人,手里一下下掂着木棒的那位剃了个寸头,侧边头皮上露着一道慎人的疤,站在最前,看着像是好为首生事之徒,手拎砍刀的那位个子不高,眼神阴鸷,不知是手使不上劲儿还是怎么,刀一直拖在地上也不提起来,右脚有点儿跛,似是受过伤,扛着长钢管的那位一看就是不到最后不出手,逃的时候跑在最前头的。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纪斯年略微侧头,甩在身后的也追上来了,被包围了。
寸头仔掂在手里的木棒抡上了肩,迈步上前作势要说些什么惊天动地之言,却又变成了一声简短的命令,“上!”
五六个黑衫男一涌而上,其中一个身形略瘦染了一头黄发,趁纪斯年没注意,从身后抡起木棍砸在他背上,人长得瘦劲儿可不小,纪斯年往前一步踉跄,跛脚男随即迎头一刀劈来,他连忙抽身躲闪。
背上挨了几闷棍,纪斯年尽量避开了利器的攻击,未等敞衫男砍刀抡过肩,先一脚飞踹在他大肚腩上,肉可真厚实……敞衫男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又扑了上来,纪斯年躲不开只得徒手去接他的刀,刀刃和手掌之间瞬间涌出血,顺着手腕流到胳膊上。
敞衫男力气不小,纪斯年被压得直不起身,抽出腿使劲儿往他裆中一踹,敞衫男顿时疼得一颤,纪斯年趁黄毛仔近身,卸下了他手里的木棍,奋力朝敞衫男的头甩了过去,爆头!敞衫男当即倒地,随即钳住黄毛仔的手臂,一个过肩摔破了包围之势。
跛脚男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纪斯年身后,想逮空子偷袭,欲挥刀往他头上砍,纪斯年察觉到身后异动,转身一腿踢在他手腕上,跛脚男身体往后一倾,退了几步。黄毛仔趁纪斯年不注意,摸起地上的木棍,一棍往他腿上扫去,纪斯年当即一只腿跪在了地上,那跛脚男趁机一刀抡过来,纪斯年身体往旁边猛得一侧倒在地上滚开几步,砍了个空,纪斯年立即爬起身,猛劲儿踹在跛脚男拿刀的手腕上,他手里的刀瞬间砸在了地上,纪斯年拿起地上的刀一把掷向黄毛仔的方向,就算没砍到也吓到了吧,又一把扯过跛脚男的手腕,把整个人拉到近身,一拳一拳地往他腹部砸,拳头很硬,挥了不知道多少拳,纪斯年忽得松开那只似是脱臼的手腕,瞥见黄毛仔肩膀挂了彩,把跛脚男往黄毛仔身上用劲儿一推,这俩家伙都倒在了地上。
寸头仔见势不妙忽得抡起了肩上的木棒砸向纪斯年,纪斯年往右一闪躲了过去,寸头仔抡了一场空,又挥棒扫纪斯年下盘,纪斯年反应快,一跃而起,随即一拳砸在寸头仔脑袋的疤上,寸头仔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捂住头站稳破口大骂一连串儿的广东话,没听懂,肯定骂得很难听,这下疼得不轻,看样子是刚拆线的新伤。纪斯年趁机拽过他的右臂,拧住手腕,夺过了他手里的木棒,往他伤疤处猛挥了不知多少下,寸头倒了地,一众黑衫男都愣住了!
见状,跛脚男换了左手去捡地上的刀,抡起砍刀劈向纪斯年,纪斯年横起木棒去挡,木棒裂成了两截,那跛脚男借力将刀往后一扬再砍下来,纪斯年侧身躲过,砍刀带着跛脚男紧握着刀柄的左手重重砸在地上,真怀疑他这刀是灌了铅的……趁跛脚男没直起腰,纪斯年一脚踩在他脚掌上,从侧面锁住他脖子勒得很紧,跛脚男憋得脸发青,手里没了劲儿松开了砍刀,刀面哐得砸在了脚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纪斯年一把推开了疼得半死的跛脚男,扫了一眼立在一旁不动的软脚虾,战战兢兢,果然没出手,纪斯年两步跨上前,拉过他手里的长钢管,攥住一头,问道,“谁派你们来的?”,嗓音很哑。
那人眼珠子转了几转,看自己人倒了一地,不敢惹怒他,连忙摇头小声道,“我不知啊!我不知道!”
忽得,那人噤了声,纪斯年发觉他神色有变,目光闪烁,眼睛不时往自己身后方向瞟。
“小心啊!”
果然,背后有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纪斯年握着钢管的手猛得一拉,转身把那只软脚虾挡在了身前,砍刀唰得挥下,血溅到了纪斯年的脸上,还是热的,身前人倒在了地上。黄毛仔本想再砍一刀,依稀听见警铃声慌了神,丢下刀往窄巷深处窜。
纪斯年觉得心跳得好快,有些喘不上气,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血,忘记了掌心的疼,寻方才喊声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穿着花衫,手臂上露出了大片刺青,发型倒很滑稽。
远处的警铃渐近,是那人报的警?
纪斯年瘫倒在地上,累得爬不起来,他想,如果纪成安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可能会心疼吧。
躺着看巷子里狭窄而深邃的天空,是楼太高还是城市太亮遮住了今晚的月亮?
“阿sir,你快点啦!呢个人给古惑仔围住打快不行了!”
纪斯年的视线里突然探出一张人脸,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那人也盯着自己打量,讲着电话,分明也是一副古惑仔扮相。
“我还好。”纪斯年声音低哑,“谢谢你。”
那人又探了一眼纪斯年,把电话拿得很远,蹲下身小声对他讲着普通话道,“我这样讲阿sir才会快点过来啦!如果有人杀回来,你同我都死了!不过,你确实好能打哦!”
花衫仔起身,又同电话里讲,“快点啦!仲系个大陆仔!”
纪斯年躺在地上,顺着光仔细看了几眼他左臂上的纹身,繁杂的图腾里藏了半只菠萝?格格不入。
“菠萝?”
“系呀!菠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