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完全死亡》伍子安

30、糖果，默剧，咖啡

　　“让开啊混蛋！”

　　刺——嘭——车子急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他气冲冲地走向站在路中间的孩子。

　　“你这小鬼怎么回事，碰瓷碰到我头上来！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男人说完就走了，把车门甩得砰砰响，而在这一系列过程中，那孩子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

　　有戴着红袖章的人上前，拉着那孩子的胳膊，想拉他去路边，但那孩子犟得很，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持。

　　渡边静静地看了那孩子一会，稍微思考了一下，在一边的甜品店买了一袋糖果，来到那两人面前，把一颗有着花花绿绿外皮的糖果递给了那个小孩。

　　小孩愣了一下，许是经不住漂亮糖果的诱惑，他默默地伸手接过了糖果。

　　见小孩接了糖，渡边笑着把手搭上了志愿者的肩膀，和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刚刚闹着要吃糖，就给他买去了，很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

　　志愿者的脸色稍霁，松开了拽着孩子的手，对渡边说道：“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回事，把弟弟一个人晾在这路中央，出事了怎么办。”

　　志愿者的语气并不好，小孩闻言扬起了头，渡边一把摁在了他头上，顺手摸了一把，孩子僵了一下，却是安静了下来。

　　“下次一定不会了，给您添麻烦了。”

　　看渡边的年龄也不大，志愿者终是没再说什么，顿首给两人放行。

　　小孩吃着糖，顺从地跟着渡边来到花坛边上坐下，渡边看他吃完了一颗，就立马给他递了一颗，吃完了就再递一颗。

　　连续递了好几颗，小孩终于是摇摇头，表示不要了，渡边把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小孩没说话，渡边也没勉强他，在一边数着袋子里的糖。

　　不知道数了几遍，小孩开口了：

　　“他们又吵架了……我不想回家……”

　　“好，不回就不回。”渡边觉得这时候应该纵容些孩子。

　　小孩抬起头来看了渡边一眼，大大的眼睛里装着惊讶，很快又转了回去，低头拨了拨手里的糖纸。

　　“……爸爸每次回来都要打妈妈，我不喜欢他。”小孩把糖纸在膝盖上展开，一遍遍地摸平。

　　“那他的确不值得你喜欢。”渡边把手撑在两边，仰着头看着银杏树的树梢。

　　“我希望我没有爸爸。”孩子又把糖纸叠了起来，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这样的话，不就没有你了吗？”渡边微微侧过头去看那孩子。

　　小孩拧着眉毛，似乎是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我只要有妈妈就可以了。”想了半天，他这么说道。

　　一大一小的对话速度很慢，几句话讲了半天，渡边赶在旁边那买棉花糖的大叔收摊前，买了两根粉红色的，递了一根给孩子。

　　“吃完了就回家吧，你妈妈还在等你。”渡边摸了摸孩子的头，“以后不要站在路口了，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主要是这样你会很危险。”

　　“我只是走着走着，在想事情，就，停下来了……”

　　“哦——那你在想什么？”

　　“嗯……妈妈每天干活很辛苦，我想帮她，可是我太矮了，帮不了她。”

　　“那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让她开心了。”

　　“可妈妈抱着我的时候，跟我说，她不想我长大。”孩子歪了歪头，年幼的他实在不理解母亲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渡边看着那孩子的眼睛，他不想敷衍那个孩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长大就意味着，你会很辛苦，像妈妈一样辛苦，妈妈不希望你辛苦，所以就不希望让你长大。”

　　孩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说：“我不怕辛苦的，我要快点长大，然后帮妈妈干活，钱挣得多了，爸爸就不会打妈妈了。”

　　棉花糖早就吃完了，渡边带着孩子，把木棒扔进垃圾桶，然后又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给孩子擦了擦手和嘴，再把纸巾也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些后，他蹲在孩子面前，眼神温柔地说：“认得回家的路么？一个人走路会害怕么？”

　　“不怕，我一个人可以的。”孩子摇着头说。

　　孩子的头摇得幅度很大，看架势是要把头都摇下来，渡边笑着推了推孩子，“去吧。”

　　孩子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渡边一样，扭捏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撒腿就跑。

　　看孩子跑远了，渡边才意识到那袋原本准备给那孩子的糖还在他手里，但显然现在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拎着糖回家。

　　说是家，却只有白色的窗帘在弱弱地飘动，屋里冷冷清清，继承了他的风格，看上去毫无人气。

　　渡边上前关掉了客厅那忘了关的窗子，回到房间坐在了飘窗上。

　　顺手捏了颗糖到嘴里，一股奶气化开，是白巧克力。

　　好甜。

　　渡边住的是郊区，隔着一条河能看到对面的闹市。远远的一片白色的光漂浮在辽阔的天空和河上，像一层月光。而真正的月亮却躲在了几朵残云后，偶尔泄出的几缕光也是薄情的白。

　　渡边盯着那灯火好一会没动。

　　全身乏力，脑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沉欲坠。

　　没由来地想起看过的美食视频，美食博主啵的一下切开萝卜，刷拉的一下往油锅里滑下一条鱼，然后嘟嘟嘟地切着大蒜，上面的油烟机咕噜咕噜地卖力工作着。

　　睡到一半，渡边被冷醒了。

　　也是，他既没关窗户，也没盖被子，风呼啦呼啦地灌进来，天空看上去要下雨。

　　望了望天，渡边换了件厚一点的外套，拿着把黑伞出了门。

　　伞很沉，夜色很重，他不关心现在是几点，也不担心会不会遇到什么盗匪，直奔他的目的地去。

　　他脚步轻快地来到一家电影院，在门口检票入场，检票小妹被这位不速之客从梦中惊醒，奇怪着这么晚还有人来。

　　渡边没管别人在想什么，他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银幕上放的是卓别林的默剧，黑白的镜头充满了复古感。

　　电影结束后，他又来到一家露天咖啡馆，咖啡馆早就关门了，渡边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困极了，便直接趴了下去

　　再醒来时闻到一股很香的咖啡味，渡边迷迷糊糊地扒着杯子喝了一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才注意到旁边坐了个人，又转着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四周，咖啡店已经开始工作了，周围的椅子上坐满了客人。

　　复转回头看向他旁边的人。

　　唔，这是谁来着？

　　“这是不记得我的意思了么？”看着渡边茫然的眼神，那男人笑了笑，他的笑声很好听，充满了大提琴般的磁性，“我叫铃木繁好，这次可别忘了。”

　　想起来了，是酒吧那个。

　　渡边又喝了一口咖啡，突然反应过来，看向了铃木繁好。

　　“放心喝，是我给你点的，看你在这睡着了就过来看着你。”铃木端着咖啡，淡淡道，“你可要感谢我，要不是我，你就要被当成夜宿咖啡厅的流浪汉了。”

　　“谢谢。”渡边老老实实地道谢，随后又像是想起些什么，“这么巧么？”

　　“不巧了，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跟踪狂，你怕是忘了，昨天电影院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我。”铃木翘着二郎腿，一夜未眠的他，衣服上却没有一丝褶皱。

　　端正的坐姿，笔挺的西装，这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半夜跑出来看默剧的人。

　　兴许是渡边的眼神太露骨，铃木挑了挑眉：“人总要有点爱好。”

　　这爱好挺好的，真的。渡边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搭话？”

　　“人总要有点秘密。”渡边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你真的很有趣。”铃木笑了出来，慢慢敛下笑容，用玩味的语气把这几个字放在舌尖滚动，像是在拨动朗姆酒里的冰块，“上原老师，我是你的粉丝。”

　　这年头谁都能看出他是上原栖迟了么？

　　看到了渡边毫无变化的表情，铃木微笑着加了一句：“或许你听说过《白梦手札》。”

　　原来是这位人物，渡边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了铃木一眼，道：“很高兴认识你，铃木老师，《白梦》很棒，我很喜欢它。”

　　“不不不，不要叫我老师，怪奇怪的，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什么作家。”铃木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听有讲过你。”

　　野崎君会和他的这位朋友提起他，这可真令人想不到。不过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野崎有竟然还会和铃木繁好联系。

　　渡边还没问，铃木就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淡淡道：“他是来找我道歉的。”

　　哦？

　　“你原谅他了吗？”

　　“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写给他的，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之说。”铃木喝了口咖啡，“再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这笔稿费。”

　　“他应该过得不怎么开心。”想了一下，渡边淡淡道。

　　“你是说被举报抄袭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你比我了解他。”铃木没有反讽的意思，他是用笃定的语气说的，“你跟他其实很像。”

　　“不像。”渡边摇了摇头。

　　“哪里不像？”

　　“他……总是在拒绝别人的好意，是因为心里总觉得，对他好的人都会离开他，不愿意再次感受失去，他选择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他们把自己的要求定的很高，心外的壁垒叠了一层又一层，即使难过失意，但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把这些措施当成一个可以规避受伤的做法。

　　可如果因为害怕跌倒而不去学着走路，那就是病态的了，是“精神残疾”。患者看上去很健康，却缺乏被爱的能力。

　　而他，不是这样的人。

　　铃木会觉得他们相像，纯粹是因为他们都和别人结缘浅薄，游离在人群之外，但渡边心里清楚，他的情况跟野崎不同。

　　心思兜兜转转，渡边把一句话吞回了肚子，这么说道：“我们还是有区别的。”

　　没想到渡边会把自己和野崎分得这么细，铃木缓了一会才道：“你跟他虽然不熟，却对他观察得却很仔细。”

　　“大概是因为，还是有一点像吧。”

　　咖啡很快就见了底，渡边起身告别，这个夜不归宿的人终于又回到了家里。

　　他关上房门，顺着门滑坐在毯子上，回想着刚刚在咖啡店同铃木讲的话，抱着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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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基调大概就都是这样了，大家要是有什么，平时想说又没说的话，可以留在评论区，分享给和你一样的人。
祝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