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花的前半生》拭尘

4、童年篇4

　　自从爸爸学了做凉粉的手艺后，总是从早忙到晚，多年来风雨无阻。早上6点起来准备当天的凉面，装够当天的调料和凉粉，挑着沉沉的担子出门。傍晚迎着晚霞回来。更小一些时候，家里还没通电灯，那盏煤油灯就是夜晚唯一的光亮。爸爸会迎着这灯，烧一大锅水，水开后倒一盆搅拌好的粉入锅，一两小时才会好。凉粉盛出来后开始做第二天用的调料。川香油辣子、豆豉、海带、葱、姜蒜水、酱油、醋、盐、糖、味精、花椒，一一做好，都会到12点才能休息。那时家里经常出现的声音就是爸爸的“小花、小兵帮我剥蒜子。” “小花过来烧火，要大火，等下要小火。”“小花给我端开水来。” 剥蒜子是李小花童年最讨厌的活计，一剥就要一小盆，整个手指都会火辣辣地痛。
　　“买凉粉啰！”父亲的声音拉得又长又深，站在村口都能听到隔着一条沟的父亲的声音。每听到爸爸叫卖声，心里总隐隐作痛。小时不懂事，听着那声音，小花总觉得很是丢脸。到上初中时，才慢慢体会父母的艰辛。之后，小花有空闲时也会跟着爸爸一起出去卖凉粉。
　　记得爸爸那次手术后，每天妈妈挑着担子，爸爸走在后面吆喝“买凉粉啰！”。并肩走着，交替着爸妈的叫卖声。那种画面，感动了乡邻，感动了小花很多同学，也感动了小花的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花和弟弟就靠这些微不足道的收入上学。
　　每年大年三十到初三这几天，很多人上寺庙。一大早，小花一家吃了汤圆和荷包蛋后，就准备卖凉粉的家什。小花和爸爸赶着大早的白雾，去寺庙。先借租庙里的桌椅摆好摊子。爸爸负责卖，小花负责收钱、收碗。等卖得差不多时，妈妈与弟弟也带来了刚做好的凉粉凉面。然后，四人都忙起来。那几天，小花家可以赚比平时多几倍的钱。
　　晚上，在橘黄的灯光中，小花围在桌前看爸爸数钱，一边话家常“今天还可以，卖了两百多啊！明天给你们买肉吃！”小花这时最高兴“要买很多很多！爸，我还要漂亮的头绳。小兵要什么？”小兵这孩子从小就话少,说话也慢吞吞“我不要，给姐姐买吧！”
　　这时候小花是不知道谦让怎么写的,心花怒放地说“那爸给我多买点儿，弟弟不要！”
　　记忆中，小花的性格从小就霸道。从来只有弟弟让着她。喜欢的动画片“姐姐你选！”喜欢吃的东西“姐姐你多吃点！”父亲也格外宠溺小花“男孩子是该让着姐姐，因为你姐姐帮着家里做很多活，对不对？”“爸爸说得对！”可怜的老实的小兵弟弟，只有妈妈格外痛他。妈妈一直对小花的霸道很不满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画面在小花脑中越显清晰。每每想到在寺庙前忙碌的一家四口，想到悠闲的在傍晚的小径上赶着回家的路的一家四口。这，不就是一幅最动人的全家福？尚有爱在心，尚有全家福在心。还求什么呢？
　　每个春季总是忙碌的。小花爸爸精力都放在小生意上。农活全都压在小花妈妈身上，小花大点儿时也能分担妈妈的活计。
　　三月开始陆续种菜地、种水稻、种玉米、花生、大豆。
　　小花家的菜地就在村口，小小的长方形的一块地。妈妈很会安排这一块地，在小花记忆中，家里的菜总是多得吃不完，品种也多，有茄子、莴笋、儿菜、花菜、包菜、四季豆、豇豆、南瓜、红薯尖、葱姜蒜苗等等。最早时还有一小排甘蔗、两棵桃树和两棵橘子树，后来爸爸嫌弃结的果少就砍掉了。李小花家从此没有水果树了，她常常望着别人家的果树流口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菜地后面的斜坡上有一片野生的李子树和几棵橙子树，它成了李小花小时候唯一的水果来源。
　　种水稻是个细致活，很废精神，从浸种、整地、育苗、分苗、插秧、除草除虫、施肥、灌排水、收成、干燥收仓，每一步都是汗水累积起来的。小花最怕种稻，初春的水还凉时就要下水，水里很多小生物，小花最怕蚂蝗，这种软爬爬的生物会钻到你脚里吸血。如果忽略这种小生物田里还是很好玩的，你可能一会就能采到“直菇”（不知道学名，四川话这么叫）这种微甜的好吃的东西，还能和小朋友打个水仗。稻谷收成时的晒谷也让人苦恼，不仅是小花的水田很分散很难背回晒坝，还有稻谷上的干燥的飞沫，一沾就全身发痒。每到九月，村里的晒坝热闹喧嚣又笑声不断，农家人喜欢收获的季节！
　　相比稻谷，种玉米就没那么让人难受了，不用下水，在干地里打个窝就能种。但补苗留苗、浇水、追肥一样马虎不得。到收玉米时骄阳下的汗水，玉米叶子轻轻地刮过，能将你的手你的脸划下一道道印子。一框框收回家，还要一粒粒搓下来。收成好的时候，就算借助旧胶鞋和其他工具，手也会搓得又红又肿。
　　红薯用上年存放在地窖的种薯播种，长成长藤时剪下来，插播在地里。然后就是浇水施肥，来年的深秋时又是收获的季节。挖红薯手上结的泡，怕把鞋弄脏了赤着脚，风又冷又冽，红薯收好后又运到竹林的地窖下储藏，来年春天做种。
　　李小花现在回忆最清晰的，是背着几十斤的粮食走二三里地时的挣扎、当然还有每年秋天收获的大头菜都切细晒干装两大坛子的咸菜味，捂坛子用的稻草竹条都染成了咸菜味。农村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