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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四章

      门铃一直在响,并伴着闷闷的敲门声,把余昌悦从梦中吵醒。走到客厅,看到老亲娘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谁啊,这么一大早的,吵死了,你怎么不去开门?”
      “我不敢开,不知道是谁?这个时期出个事报警,警察都没空理你。”
      “胡扯。”余昌悦边说边打开了门。
      两三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位女的有点不爽了,口气有点冲,“小余,干嘛呢!这么久才来开门。”
      “哟,您是社区的李主任?不好意思,这防护服挡着,认不出来,我说这大清早心急火燎的干嘛呢,昨晚睡迟了,这不,被您给吵醒了。”
      李主任摆了摆手,说:“你没看新闻吗?这两天正进行全市拉网式大排查,务求不漏一人一例,这两位是上头来的调查员,你配合一下吧。”
      余昌悦笑着说:“应该的。”
      测体温、询问流行病接触史,把老亲娘也登记清楚了,这才告辞出门,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李主任,他们年前就回福建了,家里没人。”
      排查人员打了个电话,不知是不是打到不动产登记中心,然后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隔壁的房屋主人,询问了好久。
      把门关好了,刚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老亲娘把他叫住了,说她想回去了,住了这三天,其实吧,和住在民主路没啥两样,反正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你,还不如回老房子去住自在呢。
      余昌悦坐了下来,“老亲娘,我也知道现在外出非常危险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传染到,但是我们封城以后,除了全国人民的支援之外,我们更要自救,所以说,我每天都去做义工,帮助真正有需要的人,这样我也感到很充实。”余昌悦轻轻拉起老亲娘的手,“今天我就没有安排外出,专门在家陪你。”
      “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说像不像个话,我呆在这窝里很闷,很焦虑,回去我可以自己做饭,不用你惦记着,再说了,你这个窝什么也没有。”
      “老亲娘哎,我知道你想念他们了,但是,你就算回去了,也没人敢出门陪你玩,开玩笑,谁不惜命呀,忍两个月,就可以再见面了。”
      老亲娘闷闷不乐地,也不搭理人,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进屋了。
      余昌悦打了个电话给齐大妈,问来了王大爷闺女的电话,加了□□,就在电脑上开了视频,等看到王大爷那张老脸,余昌悦乐了,“王大爷,您等着。”跑进屋去把老亲娘拖了出来。
      “干嘛呢,心急火燎的。”
      老亲娘不情不愿地走到了电脑前,哟,眼睛瞪得大大的,傻了。
      余昌悦才不喜欢听他们俩说的那些个没营养的闲话,爬上床,继续努力地睡觉。
      风自南来,带着丝春的气息。经过二十天的努力,从新闻中得知,全国的确诊病例已经下始下降,武汉也已经控制住了疯狂的传播势头,据说方舱医院里也都收满了人,武汉人民充分发挥了乐观主义精神,就在方舱医院里跳起了广场舞。
      又听说鄂州那边有人又搞特权了,人家捐赠的蔬菜又烂在仓库了,而武汉有许多小区的居民都好久没吃到新鲜的蔬菜。昨天带来的几个西红柿不经吃,一会就没了踪影。后援团那边说有人要去花桥那边小区派发蔬菜,但是没口罩戴的都出不了门,居民知道有免费菜,有个义工就和社区说愿意帮拉,结果社区说上级批了才能去领,于是就有在群里求援。
      余昌悦平时和花桥街道的主任有点交往,于是打了个电话去咨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现在的物资比较短缺,需要街道统一调配,到时会有人送到小区去的。
      胡乱地翻看着各个网站,浏览了各种大同小导的防控新闻,又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上接受了许多真假莫辩的自媒体的各种消息,余昌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什么时候我们自媒体的发言环境这么松了,谣言满天飞,公知与带路党,精美与卖国贼的贴子总能堂而皇之地鼓吹着唱衰中国的论调,总能把舆论带到沟里去。杞人忧天了一会,终究是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疑惑地看着这间病房,这是由一个体育场改造的很大的方舱医院,有二十几排的病床一字排开,初步估计有六七百张病床,铺着五颜六色的床单。一个身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护士先是用电子体温计对准他的额头,嘴里说道“体温正常”,又拿出一个指套式光电传感器夹在他左手的食指上,一会说道“血氧正常”,旁边另一个护士把数据记录了下来。不一会儿,另一位护士推着送药车过来,递给他一包清肺排毒汤,待他喝完中药后,又有人来分发早餐,不一会儿,一个医生过来查房,看看他的胸片,告诉他已经好转了许多,症状基本消失,可以安排做核酸检测了,正在高兴的当头,只见一个患者装成病毒的模样,胸前还挂一个牌子,在病床前大摇大摆,几名医护人员拿着纸板枪和消防栓悄悄地靠近,把新冠病毒死死地抓住。革命乐观主义的表演赢得了整间病房的喝采声。余昌悦刚想站起来也去抓那个病毒患者时,突然间醒了过来,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正在重重地喘着粗气。他觉得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的臭汗,左手紧紧地捏着鼻子,右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床单,直欲把它撕裂,可能过了一分钟,甚至是半个小时,他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才松开了无辜的被单。胡乱地抓过床头柜上的那半杯凉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抓起手机又看了眼时间,才爬了起来。
      走出房间,看到老亲娘还坐在电脑前,嘴巴里唱着她经常哼的《甘露寺》:“狗奸贼起下了卖国心,暗带地理图把许昌进。”
      下了楼,往小卖部走去,打算去买点东西补充一下存货。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老大爷在那骂骂咧咧,走进去一看,原来老大爷想买几个口罩,贵也就算了,口罩竟然捆绑卫生巾销售,买一个口罩必须买一包卫生巾,老大爷怒火中烧,这卫生巾能代替口罩,出门时可以防病毒吗?我一个糟老头子需要这玩意儿吗?余昌悦连忙拉住老大爷,劝他消消气,回头对小卖部老板娘说:“你还敢这么做,没看新闻吗?都抓了好几个了。”
      老板娘吓坏了,“真的假的?我弄到这些口罩也是很艰辛的,所以才打算搭点东西一起卖,这样不行呀?”
      “还有这么奇葩的想法,要不是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我已经举报你了。”
      老大爷拿着两个口罩出去了,老板娘讪讪然,“见笑了,你买点什么?”随意拿了几包方便面矿泉水还有些零食,又买了两包盐,两瓶酱油,最后想了想,又拎了一包米,上楼了。
      老亲娘已经做好面汤了。吃到一半时,老亲娘问能不能也加一下齐大妈的视频,余昌悦哈哈大笑起来,马上落实,并让齐大妈建了个群,把她们几个老人家拉到一起。一撂下碗,老亲娘就去视频聊天了。

      风自南来,一位在福建工作的咸宁老乡打来电话,说他到了武汉,作为福建第二批驰援湖北医疗队的成员,早上在金银潭医院与第一批医疗队会师,正式开展医疗救治。余昌悦很高兴,这位同学自初中毕业后,已经二十五年没见面了,当时他们俩可以说是最要好的玩伴,后面回了咸宁老家读高中,再后来听说学医了,去了外地工作。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余昌悦的电话,这不,约了在方便的时候见一下面。
      余昌悦感慨着老同学的勇敢与奉献精神,心里也暗暗伤神,全国这么多的医生驰援武汉,也间接证明了武汉的情形确实非常严峻。
      刚想躺下去继续长肉计划,糖葫芦打来电话,说现在要过江去办个事,她的车没有通行证,去不了,想来找他借车。余昌悦心想着反正也没啥事,“你在哪?我送你去吧。”
      没想到唐芙蓉态度很端正,说不用,多出门多增加感染的机会,还是她自己去就可以了。过了十分钟,唐芙蓉说到小区门口了,余昌悦刚好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却见糖葫芦穿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也换上了,“哟,这是要上前线呀!”
      “一个闺蜜的老公早上去世了,新冠,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已经载去火化了,连骨灰都要等以后再领。她自己和孩子倒是没得,不过也在医学隔离,回不了家。祸不单行,今天她婆婆听说儿子去世了,当场就摔了一跤,把腿摔折了,我现在就是去她家看一下。”
      交待了一下,要唐芙蓉开车小心一点,看得出来,唐芙蓉很悲伤。

      余昌悦不禁想起了五年前那个悲伤的夜晚。死亡,是横亘在过去与未知的一道坎,听闻死亡时,我们或许会悲哀,但不会绝望,因为这仅仅是一个死亡的消息。如果,死亡的人是你最重要的,她的性命甚至要比你自己重要,那么,死亡就会变成一个现实,一个与活着完全不同的体验,譬如是一座坟墓,一个骨灰盒,或者是一块刻着些盖棺定论文字的纪念碑,从此以后,她的消息就被死亡所代替,她也就成为了一个寓示着曾经存在过的符号,无论你多么悲哀,多么想念她,她也无论跨出那石质的镇压,从坟墓里走出来。
      死亡,充其量只是坟头的一朵杜鹃花,即便清明节在清理坟墓时把它拔掉,第二年他依然固执地开放,甚至愈发茂盛愈发娇艳,仿佛你的思念就是最肥沃的养分,能够在墓地里开出亡者的喜怒哀乐。这个春节,有关死亡的消息已听闻太多,有太多不认识的陌生人,更有挚友,这些个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使他整天感到透骨的寒冷。听闻,死亡的解药就是爱情,只是无关于大叔了。
      生命的尊严在于自重,死亡并不可怕,逝者已逝,生者当站起来,从头再来。
      这一霎,余昌悦的胸腔里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就此长啸一声,渲泄出这一个月的郁闷,他拨了个电话,“陈晨,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想弄一个悼念新冠死难者的网站。”
      “有什么用呢?”陈晨不明白。
      “至少,他们不用长眠于阴冷的地底,他们可以出来透透气,在爱他们的人儿的心目中。”
      陈晨刚好送完爱心餐刻意路过他家,立马调了个头,把余昌悦接上车。
      “就像非典一样,直到十七年以后,我们也找不到死亡的真相,但我更希望,这十七年,不要成为遗忘的岁月,因为死亡,将人心拧得更紧,因为死亡已成为我们前行的动力,为了逝去者,我们必须活得更好。”
      “我倒不认为真的需要弄这么一个网站,存在的东西它永恒存在,不管你看得见看不见,如果思念是一种病,那么能治愈它的只有一种可能,走出悲痛,而不是被悲痛主宰,面向永远也无法到达的未来,我们只有不停地前进,而不是停下来哀悼,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干一点呢,大叔,你确实是老了。”
      余昌悦愣了一下,“你说的当然对了,但是你不要忘了,忘却是可耻的。”
      陈晨干脆把车停了下来,“忘却其实也未可知,但人总是要选择向前看,你永远无法预知未来,如果我们在这场浩劫中不幸死去,就算全国人民都来为我们唱挽歌,对我来说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徒增生者的感伤罢了。因此,活得更美好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思念。”
      “那么,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没事,上我家。你前天说的设计平台我弄了个方案,我们去看一下吧,从现在就要努力工作,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
      “现在又无法确定让你做,能不能邀标还是两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方案。”
      陈晨继续向前开,“其实吧,不让我做也没事,我就是想帮你把这个弄好。通过这两天的思考,我觉得这个平台非常实用,还可以促进武汉的规划建设水平,没事,我义务帮你。”
      沉默了许久,陈晨又说到:“还有一个,你不是在做全市的规划吗?我觉着华南海鲜市场这里可以调整一下,最好把它改造成一个文创园或科技园。”
      余昌悦叹了口气,“很早以前我就弄了,可惜这里面太复杂,希望能借着这次的不幸,把它关闭掉。”
      进门后,陈晨把余昌悦拉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讲解她基于大数据叠加的设计平台。
      余昌悦有点心不在焉,他总有一种感觉,今天会发生一点什么。
      陈晨抬头看了一眼走神的大叔,有点儿恼怒,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余昌悦抬头回望了一眼,在目光的交战中,陈晨不争气地败下阵来,她努力地想要进攻,于是两张脸庞越凑越近,四瓣唇终究是连到了一起。
      她深陷在甜美的感觉里,快活极了。
      也许悲伤的故事多了,也需要爱情来调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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