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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   月色凄艳,无云。

      幽幽天河逐渐远去,太阳已在天空的另一角落现了轮廓。

      屋子里,纪繁星蜷曲而眠,脸色泛着青白,紧闭的眼珠时不时转动着,睡的很不安稳。

      梦里被不知名的怪物追着,分身乏术还要躲避着崩塌的楼房碎块,很快就被怪物逼到了悬崖尽头。

      后面是可怖的怪物,前面是深黑色的海和闪电交错的天空,空中仍不断传来雷霆的咆哮。

      跳,无尽深渊。

      不跳,死生难定。

      睡梦里的他被逼到了绝路,现实中的他只是苍白了脸色,出了一身的汗,腰连着腿抽搐了几下。

      唐泽阳一直执着地从他背后拥着他,一夜未眠。他很困,但他睡不着。他抱着这个将背对着他的男人,死死不撒手。

      当他抽搐的时候,唐泽阳便轻拍他的胳膊,哄小孩一样,规律又轻柔。

      很快,纪繁星就不再抽搐了,但他依旧睡的不安稳。

      唐泽阳是醒着的,醒了一夜,也许并没有一夜,毕竟天还没亮透。

      老居民楼房前停了一辆宾利,有心人一定会发现这辆车昨天傍晚时分也来过,可惜时辰太早,这会醒的的人还很少,看见它的人更是寥寥。

      唐泽阳带着一身的水汽上了车,车上的人见了他,懒洋洋地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瞥了他一眼。

      “怎么?担心了一晚上没睡着?”

      “嗯。”唐泽阳不想说话,只疲倦地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借这样的动作将眼神不留痕迹地看向楼道口。

      靠左的第一个窗户里面,睡着未醒的纪繁星。

      “别太紧张了,”唐易疏笑了,随即说:“洗了澡怎么也不把头擦干?小秦,把空调关了,开窗透透风,别吹感冒了。”

      司机小秦关了空调,说:“少爷,车上放了干净的备用毛巾,要不要拿给这位先生用?”

      “不用,吹吹风清醒些。”唐泽阳直接拒绝了,他的嗓子因为彻夜没睡有些沙哑,语气里也有些说不出的阴沉。

      唐易疏也听出了他的心情不好,重新拿起报纸:“开车吧。”

      “是。”

      他翻开报纸新的一面,嘴上道:“睡会吧,一会上了飞机可没车上睡的舒服,等到了地方你再表现的这么可怜也不迟。”

      唐泽阳勾了勾嘴唇,勾出了个薄薄的笑。

      车驶出了旧小区,视野里永远黑洞洞的楼道消失了,他阖上眼,保持了靠在玻璃窗上的姿势,满目倦容。

      旅程加重了他的疲惫,赶了一路总算在下午赶到了地方。

      虽然他有想过唐家一定是个非富即贵的家族,但他没想到竟然能富贵到这种地步。

      X城,与首都如出一辙的繁华,寸土寸金,在这样的地方能拥有这么庞大的宅邸该是多有钱,不,光有钱还不够,光有钱拿不到这样的地段,还得有权。

      他掩饰着内心的震惊,面上却不显声色,只在心里嘀咕脚下踩的每一块地都是黄金换来的。这也难怪唐易疏打扮的像只花孔雀,从头到脚的讲究。生在这样的家庭,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认为的“讲究”对唐易疏这种人来说不过是“尔尔”罢了。

      大厅也是大的吓人,唐易疏一眼就被那只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吸引了。水晶吊灯从五层楼那么高的楼顶盘旋垂下,即使大白天也开着灯,灯光打在这灯的每一颗小而精致的玻璃珠上,反射出了剔透的光芒。

      “亮吧?”唐易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唐泽阳惊讶他的敏锐,敛了目光没说话。

      “大白天也开着灯,看着暖烘烘的。”唐易疏继续说:“其实是凉的。”

      他率先进了电梯,唐泽阳跟着进去了:“不信你摸摸看。”

      电梯门关上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不急,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

      似乎话里有话。

      楼顶并不是五层,而是六层,电梯门一开,是一间全透光的玻璃花房。

      建在楼顶的玻璃花房里种了很多唐泽阳不认识的花,色彩斑斓,各个开的鲜艳夺目。外面正是高温,花房里却温度适宜,穿着短衫的唐泽阳觉得自己误入了春天。

      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卉,一位银发老人坐在藤椅上,面前的藤制桌子上摆着一只白瓷金边的窄口咖啡杯。

      “妈,我把人带回来了。”

      唐泽阳一愣,妈?怎么可能?他这个表舅,不,他这个小叔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刚才匆匆一瞥……眼前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怎么看也有六七十岁了,如果他们真的是母子关系,那岂不是老来得子?

      “好孩子,把头抬起来。”老太太的声音威严之余,还带着些激动。

      唐易疏推了他一把,他上前一步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交汇,那老太太细细将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扶住了靠在椅子扶手上的拐杖就想站起来,唐易疏想去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她走近了些,微颤的手碰上了唐泽阳的脸,唐泽阳条件反射地让了一下,她没有强求,退回了椅子。这会儿她坐得没有方才那么端正了,像是难过了一样,缩在椅子上。

      “像,真像。”她喃喃自语,眼里闪着泪光和一丝怀念。

      “过来,孩子,陪我坐坐。”她招呼唐泽阳坐到对面,转过脸冷漠地对唐易疏说:“你先下去吧,我有话想和他说说。”

      这样的语气,不像是对老来得子的幺儿的该有的语气……唐泽阳心思转了千百道,眼神却一直黏在那只咖啡杯上。

      唐易疏一点也不意外,他就知道老太婆会给他这个态度,毕竟她最宝贝的一直是他大姐,一个和她同样疯狂又孟浪的女人。就算他把唐泽阳找回来圆了她一个遗憾,她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给他夸奖和好脸子。

      要是分寸握不住,下面人以为她满意的接班人换人了怎么办?

      他轻声说了几句让他妈注意心情,不要太过于激动的话,说完了才离开,丝毫不在意他说话时候老太太带着反感的脸色,反正从小就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玻璃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老太太一改冷漠,满脸堆上了慈祥:“你很像你母亲,也像你爷爷,你这眼睛啊,和你爷爷,和榕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泽阳嗯了一声。

      “你可以喊我姑祖母。”唐母体贴地提醒他。

      “姑祖母。”

      “哎哎,好好,好孩子,”只是一句称呼而已,唐母就能激动地想要再次站起来,可是激动过了头,手抖的更厉害,她扶住了拐杖,却没有余力再站起来了。

      唐泽阳发现了,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被唐老太太制止了:“不要紧,好孩子,姑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利索,老啦。”

      她虽没站起来,语气却活泼了很多,想来是真的高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听小……表舅说了,您是我爷爷的姐姐。”

      “是,哎,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这弟弟啊,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出了车祸,我那弟媳妇也是个倒霉的,两个都没了,就留下你母亲一根独苗。后来你母亲生了你和你哥哥,原本都在我身边好好的,谁知道……如果当时她不和叶家那小子离婚,非要离开唐家……哎,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老太太说着话似要落下泪来,她低着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一个侄女,结果呢,老天爷就是不开眼,非要把他们都收了回去,独独剩下你这一个。”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这弟弟啊也不知怪了我多少次,这些日子,他经常到梦里找我,和我哭啊,我问他哭什么,他就说他那个孙子啊,苦啊,一个人,那么小就流浪在外面,如今是生也不知死也不知,他在下面过的不安宁啊。”

      “他和我说‘老姐姐,我就这么一根苗了,你要帮我找到他,好好照顾他,他也是咱们老唐家的种啊。’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疼啊,我就跟着他哭,哭着哭着以为醒了,结果一看,你母亲抱着我的腿,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我,你说我这心里,千抓百挠的,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中国这么大,你那么小就离开了那个小破村,我到哪找你去,我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她真的哭了起来,这么大一个老人哭的像个孩子,唐泽阳也有些不忍,他蹲到唐老太太的腿边上,把手搭在她的腿上,安慰她:“姑祖母,别难过了,您看,我现在不好好在您跟前吗?肯定是爷爷和妈妈不舍得您这么难过,天天挂念着我,才把我又送到您跟前了。”

      唐老太太还挂着泪,被他这番贴心话逗了点笑出来。她虽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但也是怪事,这么大年纪了一个孙辈都没有,眼前这个孩子也算得上他们老唐家第一个孙辈了。

      人长的精神,又是个贴心的孩子,她不免有些高兴,伸手摸了摸唐泽阳的头发。这下唐泽阳倒是没躲了,反而乖顺地把头低了一些。唐老太太心里越发怜爱他,也越发觉得这孩子像她那个唯一的弟弟。

      她弟弟是个乖孩子,温吞性子,又不爱惹事,很依赖她这个姐姐,她一直很疼他,很疼很疼,几乎当儿子一样疼来着。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怂恿弟弟和她争家产,她也不会……

      她本来只想对那女人下手的,那个迷惑了她弟弟,把他弟弟的温吞善良当作无能和懦弱的女人。那女人带着肚子嫁进了唐家本该上香拜佛感谢天地了,竟还不知足要做这唐家的皇后,撺掇她那个傻弟弟做皇帝。

      笑话,把她放在哪?她才是唐氏的接班人,她母亲一手培养出来的唐家大小姐。

      她原本想让那女人死了,死了再好好安慰弟弟,劝他娶个乖顺懂事的女人。

      而她那个傻弟弟,哎,好巧不巧也上了那辆车……侄女则更傻,一定要追求爱情,对她煞费苦心为她找的丈夫千分不满万分不如意。

      她想弟弟,想那个连母亲都不要,只黏着她,张口闭口都是姐姐的弟弟。她这一生为了保证唐家握在女人的手里从不曾疼过男孩,除了她弟弟,她比儿子还疼的弟弟。

      “姑祖母。”眼前的人叫回了她飘远的思绪,他的眸光有些担忧,还有些少年人的天真和蓬勃。

      是正值好时光的年轻人。

      也是她亏欠了的孩子。

      就算她千万遍为自己开脱,也没有人比她更懂内心的悔恨,懂自己千万遍的自责。她的弟弟是死在自己手里的,眼前的这个孩子也是因为她没有给榕榕选到满意的丈夫,才让她情愿离开唐家去那小村子里讨生活。

      结果呢,大儿子没了,自己的命也没了,留下的这个孩子到底受过多少苦?

      她听自己的小儿子说了。

      流浪、孤儿院、收养……

      她心里苦涩的紧,年纪大了,原本杀伐果断、宁愿流血也不流泪的唐老太太也是个快到古稀之年时日不长的糟老太婆了。

      这把年纪又重病在身的她,现如今有个弥补遗憾的机会放在眼前,她能不好好抓住吗?

      况且他还是弟弟唯一的孩子,堂堂正正是这唐家的血脉,不论怎么也不能亏着他!

      唐易疏坐在沙发上喝咖啡,配了两块草莓味的蛋糕。

      太甜腻了,和这屋子一样甜腻。女人当家就是这点不好,看看这花里胡哨的色彩,看看这浮夸的装修风格,等他当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粉粉红红的颜色全部换了。

      唐泽阳走到他跟前,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去。”

      唐易疏挑了挑眉:“哦?”

      “她让我留下来,所以我选你,”唐泽阳看着唐易疏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并不像唐老太太,他的眼睛微有些细长,不是单眼皮,又比双眼皮更独特,笑起来的时候很有魅力,但不包括似笑非笑的时候。

      很熟悉,照镜子一样,他对着这双眼说:“我要回去。”

      唐易疏不笑了,他不笑的时候,那双眼就显得有些凉薄了,薄情又锐利:“你选我?”

      “你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选你。”

      唐易疏毫不在意他看透了老太婆对他的态度,只要亲眼见过他与老太婆的互动的人都会明白他在唐家的地位有多低。他好奇的是唐泽阳递出的橄榄枝,他没想过唐泽阳会主动投诚,在他的计划里,拉拢唐泽阳的方案有无数个,他还一个都没实施,不是吗?所以他很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会帮我。”

      “哦?”

      “你需要我,所以会满足我的要求,我选你。”

      唐泽阳对他伸出手:“小叔,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选你,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唐易疏沉默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容有些癫狂,有些得意,还有些夸张,足足持续了好几秒。

      他握住了他的手:“好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侄子,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家,但你必须经常到这来,唐家安排的事情也要着手去做。老太太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希望你陪在她身边,多多培养你。而我,更需要你在这里。”

      唐泽阳点点头:“只要我能经常回去就行。”

      唐易疏眯了眯眼:“为了你哥?你们这兄弟情深可真是感天动地。”

      唐泽阳避而不谈,只催促他:“走吧,小叔。”

      唐易疏掂量着纪繁星在唐泽阳心中的份量,领着唐泽阳出了唐家:“我这边还有事,老太太那也要周旋周旋,这些你不用担心。一会我派人送你去机场,到了北京自然有人送你回去。”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回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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