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星，我是真的错了》郁生逸人

15、15

　　顾远照旧住起了医院，顾玖也依然每天都在院门口等他，唐泽阳看到了好几次顾玖站在铁门那和之前见过的小哥哥说话。

　　在顾远终于从医院回来的时候，顾玖却住了院。这可真是稀罕事，一向身强体健的顾玖竟然也会生病，还高烧发到了39度。

　　但是顾玖是什么时候出院的，唐泽阳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就在顾玖住院的第三天，小小的院长办公室先后迎来了两对夫妇。容家夫妇从遥远的首都而来，严家夫妇则是从离这不到二十分钟脚程的新街赶来。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同样一个。

　　院长的办公室很小，挤了三个外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她堆着满脸的笑容，将站在身后的唐泽阳推到了容家夫妇的面前，说：“这可真是巧了，上午的时候我们这也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收养了。”

　　“这么巧？”容母接道。

　　“是啊，那孩子叫顾远，也是个性子乖巧的。现在咱们这到能自理年龄的孩子只有顾远兄弟和阳阳了，还有阳阳的哥哥，不过年纪可能有些大了，今年过完年就有14岁了。”院长说到这时语气难免有些惋惜。

　　“那是有些大了，我们还是比较想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的，承担父母责任的同时，也想享受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的喜悦。不过我太太身体不太好，照顾婴幼儿或者残疾儿童可能有些力不从心。”容父说着握住了容母的手。

　　容母有些依赖地半依在丈夫的身上，说：“都怪我，是我身体不够好，才一直怀不上孩子。”

　　容父安慰道：“不要这么说，咱们领养一个孩子和生一个孩子都是一回事，还省了你怀孕生产的痛。”

　　“容先生说的是，”院长笑着说：“容夫人，您不用太担心，这里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他们都很听话，也很懂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容母听了这番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怕孩子调皮捣乱，孩子调皮一点没关系，只要他健康、快乐就行了。”

　　院长听她说了这句话，当下决定一定要尽力让这对夫妇从院里领养一个孩子，不论是唐泽阳还是顾玖都可以。这是对很难得的收养者，有教养、脾气好、还通情达理，不论哪个孩子去了他们家，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他们会拥有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从此，这个被收养的孩子会拥有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想通了这点，她便说：“顾玖生病了，在医院没有回来，不如你们先认识一下阳阳。阳阳，到容叔叔和容阿姨这边来。”

　　“这个孩子今年九岁了，大名叫唐泽阳，唐人的唐，沼泽的泽，阳光的阳。”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唐泽阳已经明白今天来的这两位看上去和善的夫妻是来这里“挑”孩子的。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顾玖提到的这件事竟然来的如此快，如此悄无声息——在他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

　　他以为他会带着讨好乖巧的笑，却发现脸僵硬的像假的。在院长将他介绍给容家夫妻之后，他失去了微笑和说话的能力。

　　甚至于他的脑子也停止了接受信息的能力，他们说的话就像耳旁风，呼啦一下刮过，一点印象也没给他留下。

　　只因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一幕幕往事，有着纪繁星的一幕幕。

　　在得知父母逝去之时，他跪地而哭，却又强撑着站起来抱住他。

　　他们游走在城市里，他们像野狗一样的活着，只有彼此，不知前途。

　　他不会忘记纪繁星那么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只因为他卖完了血，拿回了食物。

　　他笑了，因为他学完了一本童话书的汉字。

　　他哭了，因为他捡着破烂攒的钱给他买蛋糕，却被他挥到地上。

　　他笑了又哭了，他哭了又笑了。

　　他原来也有这么多的表情，他原来也有这么多的情绪。

　　怎么他只记得他没有表情的脸，怎么能只记得他寡淡的每一天？

　　最后，他发现他记不得纪繁星平时的模样了。

　　他只记得他与自己几乎贴着脸，睡在一方狭窄的船舱里，每夜每夜，他都凝视着纪繁星的侧脸，在他的呼吸中睡着。

　　一只手隔空抓住了他的心脏，拼命地攥紧，让他几欲窒息。

　　就在这时，院长的话犹如天外飞音，她干笑着打着圆场：“哈哈，阳阳还是太小了，可能第一次见到你们有些认生。”

　　容父点了点头，说：“没事，我们也不是很着急，不是还有个孩子吗？是在医院住院？等他出院了我们再来拜访也可以。”

　　这是没看上阳阳了，院长有些急了，相比顾玖那个有些调皮又神龙不见尾的孩子，她私心里更疼爱嘴甜又会撒娇的唐泽阳。

　　在容母微微点头示意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长猛地推了唐泽阳一下，这一下让唐泽阳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拉了出来。

　　他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院长，只见院长着急地冲他使眼神，在这一刻，他如福至心灵，又如命中注定。

　　他开口道：“容叔叔。”

　　容父和容母同时回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从容父的身上扫到容母的身上，最后与容母对视。

　　他一向比旁的孩子要会讨好人，只要他愿意，没有大人会不喜欢他。

　　他说：“容阿姨，你长的好好看，就和我妈妈一样好看。”

　　容母怔了怔，他继续说：“容阿姨，你和我妈妈的名字一样都有一个‘榕’字。”

　　容父闻言有些惊讶，道：“你的母亲也姓容？”

　　“不，她姓唐，叫唐芷榕，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容’字。”

　　“是容易的容吗？”

　　“是榕树的榕。”

　　容母不走了，她走到唐泽阳的身边，蹲下身与他对视，道：“好孩子，你念过书吗？”

　　“没有，院长阿姨说过完寒假我就可以去学校念书了。”

　　“那你怎么能分得清榕树的榕和容易的容呢？”

　　“是纪……我哥哥教我的，他教我认了很多字，我把一本童话书上的字都学会了。”

　　“真聪明，你学了多久？”

　　“从十月开始的。”

　　这才不到三个月，容母站起来看了一眼容父。容父说：“王院长，我是搞教育的，不瞒你说，相比较资质平庸的孩子，我更愿意收养天分高的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非常的聪明。”

　　院长眼睛一亮，立刻夸道：“不错，容先生……不，荣教授，您说的没错，阳阳真的非常的聪明，他只跟着他哥哥学了不到三个月的字就能把一本童话书上的字认全，而且您二位都没有见过那本童话书，我见过一次，那不算一本很薄的书。这孩子不仅学东西快，还特别懂礼貌，经常给我端个茶送个水的，以后也一定特别孝顺。”

　　容父听到这里，突然哈哈笑了两声，调侃道：“王院长看来很喜欢咱们阳阳啊，这孩子又聪明又乖巧，我们要真把他带走了，您会不会不舍得啊？”

　　院长一听他用了“咱们阳阳”，又试探了她的口风，便知道这事有了转机，她跟着话锋道：“容教授，您看您说的，我今天在这里做这个院长就是希望孩子们都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怎么会不舍得？我喜欢这孩子是真的，但是我越喜欢他我越舍得把他交给你们，我看得出来，您们两口子是个真心实意待孩子的人，交给你们我才能放心呐！”

　　后面的话才算是真心实意的提到了收养手续，唐泽阳木着脸站在一边，又变回了呆愣愣的样子，但容家夫妇却没有不满意了，临走前容母还特地对他说：“阳阳，阿姨的名字里呀其实没有容这个字，是叔叔姓容呢，但是这也是一个缘分，阿姨特别喜欢你，你喜欢阿姨和叔叔吗？”

　　话递到了嘴边，唐泽阳像牵线人偶似的张了口，说：“喜欢。”

　　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问他：“阳阳要不要做我和容叔叔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听见自己干涸沙哑的声音：“那纪繁星呢？”

　　容母看了一眼院长，院长解释道：“是他哥哥，不过不是亲哥哥，是他继父的外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过了年就14岁的那个孩子，他们家里出了变故，所以跟着阳阳一起进了孤儿院。”

　　容母恍然大悟，随即说：“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来我们家看你。”

　　从首都到这里，年纪这般小的他都知道他们将远隔千重万水，再难相见。

　　容父觉得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也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孩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我们再来。”

　　两人走后，院长又拉着唐泽阳说了好多话，可惜的是他一句也没记住。

　　等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办公室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人说说话。

　　找谁说呢？

　　顾玖去了医院，顾远上午就被人接走了，接走的时候他又发起了低烧，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抱上了车。

　　纪繁星呢，纪繁星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

　　在他这么想见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