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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朝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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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王爷的寝殿?”
景姝难以置信地重复,叶娘用力点头。她麻利地提起宫灯,把身一转,就要将人往外请:“娘娘,难得的机会,还犹豫什么呀!”
不同于景姝的抗拒,叶娘几乎把这看做王妃与王爷之间的转机,她巴不得主子能和王爷走得近些,日后再被侧妃欺辱也好有底气:“那柳氏委实嚣张,日后再兴风作浪,咱们也好有个撑腰的。”
“放肆。”景姝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虽没有责备的意思,却教叶娘下意识一颤,“侧妃轮不到你来妄议。”
叶娘忙低下头福身:“奴婢僭越了,娘娘赎罪。”
“行了。”景姝抬起手虚扶叶娘一把,小姑娘本就是好心,景姝也只是提点着她祸从口出。又看了一眼天色,正是浓重的时候,奔波两日的疲惫也在叫嚣,最后景姝还是松了口:“行吧,带路去王爷寝殿。”
……
景姝进来时,正殿的床仍空着,平平整整地铺了锦衾,似是没人睡过的样子。穿过珠帘儿往里走,便是西暖阁,寝具已经备下,正中摆了香炉,龙涎在里头默默燃着。
负责接引的嬷嬷带她进了西暖阁,躬身道:“娘娘,王爷说今夜留在书房,便不回来了,还望您早些歇息。”
景姝也不在意他回不回来,横竖两人已经把话摊开,都是利益联姻,情分的有无也不是很重要。她微微一颔首,道:“辛苦了。”
那嬷嬷忙福身回礼,却没走,转身从后头宦官手中的托盘上取了一个小瓶,呈到景姝面前:“娘娘,王爷说这是消肿的药,今夜先用着,明日天大亮了再传太医。”
这回,倒轮到景姝愕然了:“给我的?”
嬷嬷把头恭敬地一低:“是。”
一时想不明白云敖是什么心思,景姝忙让叶娘接了。后面的宦官便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又有两个小婢女伺候着景姝洗漱。等种种事毕,嬷嬷又一行礼,便带着人告退了。
换上寝衣,披散了发,景姝坐在床沿儿,由着叶娘为她上药。前日云敖手劲委实重了,淤血化了一日,却仍带着青紫的印记。
叶娘很是心疼,一边涂药,一边絮絮道:“娘娘受委屈了,竟伤得这样重。”
“看着吓人,实际上不痛了。”景姝只好安慰道,她总不能说这是摄政王殿下一把掐的,便岔开了话题,“我不在这些日,父君可有什么消息?”
景姝的父君,自然是原著里被云敖判了满门抄斩的太傅景参。前一阵儿她似乎听闻,得知女儿的死讯后,景太傅很是伤心,还来王府讨说法,却被柳氏拦在了门外。
提起王妃的母家,叶娘立刻肃穆起来。她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又四下环视,确定无人后,才低声道:“侧妃娘娘说您薨了,又随便找了个病死的婢女火化,说这是您的骨殖,送到了景府。老爷很是伤心,觉得此事蹊跷,来王府要说法,却被侧妃娘娘以王爷不在为理由拒之门外——再往后,奴婢就也不知道了。”
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叶娘又往景姝身前凑了凑,讳莫如深道:“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有些传言很不好听……”
“哦?”景姝垂眸把叶娘一睇,小姑娘的紧张都表现在脸上,显然接下来这些话已经有几分大不敬。便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再不好听,也是传言。如今尘埃落定,自然就不作数了。”
听景姝如此说,叶娘怯怯地抬起眼,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说,说……说王爷在外头身殒了……”
闻言,景姝探向茶盏的手一顿。她缓缓抬眸,语气仍是波澜不惊的,一双通透的眸望向叶娘:“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叶娘忙跪下去:“奴婢不敢!”
“我自然知道你不敢。”景姝探身去扶叶娘,小姑娘手心一层冷汗,滑得几乎抓不住。她只好把语气再放缓,耐心道:“我不是责备你。”
叶娘这才敢起身。她也知道这话僭越得无法无天,可是若不说,还不知会遗下多少纰漏。于是她放肆了大胆了唐突了,起身附在景姝耳畔,低声道:“这些话,是从侧妃娘娘院儿里传出来的。”
景姝立刻想起那日他们遇见的黑衣刺客,他对云敖说,二月初三,您从斩天涯落下去……
……柳嫣然又是怎么知道云敖遇袭的!
她定了定神,拉着叶娘在自己身侧坐下,温声道:“王爷是哪一日出府的?”
这是难得的殊荣,叶娘受宠若惊:“正月……二十七,淳太妃的生辰前日。”
“当时怎么说的?”
叶娘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只听闻,两江道出了一桩冤案,王爷是去查案的。”
查案……云敖贵为摄政王,若是寻常案件,自然不应劳驾他出手,定是关系到国祚皇室的遗案,才会惊动他。
此事愈发扑朔迷离,景姝想不透。
“那王爷身殒这种话,又是何时流传起来的呢?”
“二月初五,”叶娘立刻道,“是奴婢去敬事房领月钱,无意中听到侧妃娘娘身边的临渊和羡鱼说的……她们也是私下议论,见到奴婢便立刻止了声。”
云敖二月初三遇袭,二月初五就有人传出了这种消息,若说柳嫣然一无所知,想必是不可能的。景姝蹙眉,先前单知道柳氏受宠,可以常伴摄政王书案两侧,如今再一看,恐怕没这么简单。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旋即景姝听见一把低沉的嗓子:“手脚轻些,不要吵到王妃。”
是云敖。
又往外一看,已有天光初露,黎明将至。
景姝旋即明白过来,云敖大约是要准备上朝了。不眠不休一整夜,如今又不要不停转地上朝,摄政王权倾天下,却也是将江山扛在肩上的。
叶娘慌张地望向景姝。景姝敛下眉,将纤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又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个宦官小声道:“爷,这块佩——”
云敖低下头,是一块水头不错的翡翠,工笔细雕了夔龙纹,正中是交颈的仙鹤,又用水红的璎珞缠了,并几个玛瑙珠子。
虽已是中上的刀工,却远比不上宫中的手艺,挂在摄政王雕了蟒纹的象牙犀比上,便显得分外突兀。
他抬起眼,用那双清清冷冷的眼往暖阁一望,“挂着吧。”
……
底下群臣很吵,苍老的声音同年轻的嗓子针锋相对,武将气极了蹦出几句北疆的脏话,立刻就会有文臣用之乎者也反唇相讥。
昏昏欲睡。
冠冕重得很,年幼的皇帝用手撑着额头,以免耷拉着脑袋就这么睡去。他拿眼偷瞄旁边纱帐后的太后母后,她仍端坐着,金凤头冠在轻纱后面闪烁,看不清面容。
小皇帝放下心,悄悄阖上眼。底下的喧嚣渐渐远了,几乎就在这要睡不睡的当儿,外面的宦官尖着嗓子通传道:
“摄政王驾到——”
心下立刻漏了一拍,小皇帝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立刻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旋即极有默契地向两边分开,辟出一条玉笏官瓴架起的窄道。
殿门大开,就看见摄政王逆着光站在门口,极是英挺的身形,仿佛战神走下凡尘。
一月未见,他清瘦了几分,却仍是一张锋利得俊美的面皮,薄唇抿着,单是一个抬眼,就让小皇帝胆战心惊。
他抬手行礼,却也不跪:
“臣来迟了。”
“……皇叔……”小皇帝刚开口,就被纱帐中的太后打断了:“哀家听闻摄政王前些日子身子不是很好,可好全了?”
“托太后的洪福,”云敖仍是冷冷地,声色不动,“没死。”
这是大不敬,太后竟也应下了。有的臣子心里便起了嘀咕,外头传闻摄政王权倾天下、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然而心中再怎么波澜起伏,大殿上也是静的。见摄政王与太后寒暄完毕,群臣便整齐划一地提摆跪下:“参见摄政王——”
云敖径直向玉阶走去,连半分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只是冷冷掷下一句:
“起来吧。”
兴奋又紧张地看着摄政王走到阶下,小皇帝悄悄支起广袖下的小手,冲云敖打招呼。云敖给他一个温柔却也转瞬即逝的笑,旋即背过身,在黛色绛色官服的簇拥中开口:“方才议到哪了?”
同时有几个大臣端着象牙笏出来,有武将也有文臣。云敖点了最年轻的那个文官,斯斯文文的面皮,狐狸眼,右眼底下一颗痣。云敖记得他,户部侍郎曲睿,年纪尚轻,总是有些冒进。
“王爷,”曲睿深深见礼,不卑不亢道,“兵部去年超支二百万两白银,票拟被臣扣下了。”
云敖挑起一侧眉。“讲讲。”
“千岁爷。”这时又出来一个人,二十出头,一派精彩相授的武将姿态。他称得上是容止可观,笑起来飒飒的:“回王爷,臣能把这超支的二百万讲清楚。”
兵部尚书萧靖,当今太后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