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星河》Ori

3、第 3 章

　　菲尔诺挣扎着从黑暗里睁开眼睛，就看到解除伪装的唐肃正在为他止血，手法极其粗鲁，还不如让他疼晕过去。
　　应该是失血和脑震荡的加成，菲尔诺看的唐肃到脸竟然毫无反应，反而在发呆。唐肃看着他这幅安静温和地样子不受控制的想起在军校甜蜜的过往，也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在实验室的暗无天日。
　　十年前在学校里从若即若离的暧昧到山河可鉴的真心是真的，八年前从相濡以沫到相爱相杀也是真的。
　　唐肃可以接受不念旧情地分手，但分手后还要假公济私打击报复这种实在可恨。
　　“那种地方啊……他当初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来吧。”唐肃心里想着。

　　托马斯杨一路驾驶着飞船回到丙星。
　　按照他的性格本来准备好好嘲讽一下自家老大，同时用最恶毒的语言恐吓老大的前男友为唐肃报仇。但是当他看见老大冷冷冰冰毫无波澜的眼神时，求生欲让他闭了嘴。
　　他们几个都知道唐肃从中央研究院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也对里面的惨无人道有所耳闻。
　　那座纯白的实验室干净圣洁，井然有序，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冲击视线的血流成河，也没有小说里描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切痛苦与邪恶都被掩藏在每个试剂瓶里。
　　那么他受了多少痛苦，心里又有多少对始作俑者的恨意呢？
　　托马斯与菲尔诺没有过节，此刻倒是有点不合时宜地担心他了。

　　这是阿米尔带的三颗自然星球里最先进整洁的星球。在居住区，游客们可以看到一片一片各色的小建筑，鳞次栉比。任何人走在其中都会被建筑构成的线条吸引，这也是阿米尔带最吸引摄影爱好者的地方。
　　丙星的第六区是阿米尔居民的富人区，都是带着花园连排小别墅。阿米尔带人口不算多，尽管这里的别墅房价是丙星其他楼盘的十倍有余，但对于整个世盟的经济状况来讲，它依然是个性价比极高的房产投资项目。
　　于是唐肃他们几个来到阿米尔后就掏空自己积蓄将其中一整排联体别墅买了下来。
　　这个星球的管理不算严格，购买房产就是非常有力的投资移民，阿米尔政府很快批准了他们的永久居留申请，并且给他们开放了所有当地居民可享受的权利及优惠政策。

　　唐肃站在一面玻璃前，与倒影中的自己面面相觑。玻璃之内是一个纯白色的负压封闭房间，玻璃之外是忙碌的白大褂们。
　　菲尔诺也在外面，神情冷漠，安安静静的阅读智脑吐出来的全息仿真文件。
　　一股寒意从头顶倾倒而下。
　　“这是中央研究院.....”
　　“我是在梦里吗？”
　　自己身上没有连上什么奇怪的导管，应该是他刚被迫辐射感染的时候。那时自己身体毫无异样，也仅仅只是被隔离观察，不禁开始回忆往事：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开始吵架的，只知道那次之后菲尔诺很久没见过他，直到一周后一项任务落到了他的小队头上：任务来源是中央研究院，生化分析组的申请，也就是菲尔诺的。
　　那个任务代号“扫描”，危险等级极高，需要去一个生态系统完全颠覆人类所知的星球取样。唐肃看了一眼申请人就知道一定是菲尔诺的打击报复，这种事情在他们之间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但当他们真正去了那个星球后，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唐肃多次申请撤退均被拒绝，直接导致这个小队四人全部感染。
　　而辐射感染之后才是一切痛苦的开始，基因的变异，正常细胞开始受到自身免疫系统的攻击，一种类似癌细胞一样的存在开始接管各个器官，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在同一个体身上，在带来巨大痛苦的同时，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还在“健康”地活着。

　　在确认是个梦境之后唐肃整个人放松下来，在心里嘲笑自己，果然见到了菲尔诺就首先勾起的回忆就是这一段最痛苦的。
　　“人们总是倾向于记得痛苦而忘记快乐的部分。”他想起来这句话。
　　只要知道了是梦境那么要挣脱出来就很容易，至少对于唐肃是这样。几个呼吸之后就在现实里睁开了眼睛。
　　痛苦其实不是心里的一根刺，而应该是一根惰性极强的智慧金属做成的钉，无论过多少年也不会被血肉吸收。它就卡在那里，在你漫长的一生中，时不时提醒你的荒唐。
　　唐肃从沙发上起身，正好对上菲尔诺看向自己的眼神。

　　菲尔诺醒了有一会儿了，唐肃特意没给他用抗生素和止疼药，从医疗仓出来之后他就被疼醒了，继而图灵告诉了他一些前情提要，并且再三暗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相关意识。
　　如果在首都星，这种伤口只需要用愈合剂喷洒几下，输一些人造血液就能蹦跶着回家。
　　但是对于阿米尔带这样落后原始的星域，那种高端的医疗物资十分匮乏，唐肃根本没打算为他提供什么好的条件。
　　菲尔诺的情绪颇为复杂，理性上他并不认为唐肃是真的打算救他，他更倾向于唐肃把他带回来只是想报复而已。但是情感上，他又觉得自己在唐肃手里很安全。

　　“谢谢。”
　　菲尔诺的道谢十分坦然。
　　唐肃还没开口的话成功的噎在喉咙里：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的说出谢谢？他可是落在有着深仇大恨的前男友手里了？他就没恐惧一下我抓他的原因吗？
　　三个问题一股脑冒出来，淹没了唐肃发声的器官。
　　菲尔诺对尴尬毫无所觉，依旧一脸淡定：“原来这么多年，你在阿米尔生活。”
　　唐肃不甘心菲尔诺如此平静，一股恶意从心□□炸益处，在理智关上阀门之前到了嘴边：“不必谢我，你应该感谢自己非常值钱。”
　　他让智脑吐出一张全息资料，正是深网上对菲尔诺的悬赏。十几个小时过去杜克那边毫无音讯，失败已是必然，网页上的悬赏金额翻了一倍，抵得上一个中产家庭十年的收入了。
　　“黑吃黑，我们抢了这笔订单。”唐肃炫耀。

　　菲尔诺抬手将全系网页拉过来，仔仔细细读完，一掌将全息屏拍散。
　　唐肃在他脸上竟没找到丝毫的波澜：菲尔诺挣扎着起身，手臂还有些颤抖，呼吸也又浅又急，他一把扯掉身上起连接的监护仪器，医疗智能系统顿时此起彼伏地开始报警。
　　“你干什么？”唐肃趁着他双腿落地前一把将人按回去，“你都被我抓了，你还想去哪儿？怎么样，六年不见，咱们立场互换，是不是很有缘分？”
　　菲尔诺垂下眼眸，不肯与唐肃对视。一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人，一旦露出这种温顺柔弱的样子，就会有种异样的吸引力
　　——既想要将他好好护在手心，又想要将他碾在地上逼出更多的情绪。
　　唐肃感觉自己在失控，慌忙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用深呼吸来平复情绪。这就是辐射后遗症，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让他变得极具攻击性。从某种角度上，这个辐射让他们身体机能像强大的野兽一样，同时也让他的精神里兽性的一面激发出来。
　　从古地球时代到今天，依旧有不少行业推崇“狼性文化”，可是人类本就需要异于禽兽，道德、法律、底线，克制等等，这些才是人类所有优越感的来源。

　　“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们。”
　　唐肃瞥了一眼智脑，这位博士在内心争斗了五分钟后终于开了尊口。
　　唐肃：“你知道谁要找你？”这个疑问句被说的非常肯定。
　　菲尔诺又闭上眼睛一声不吭，浑身都写着“随你问我一句都不会说”。
　　“两千万首都星币，如果你愿意支付，我可以保证你在阿米尔带的安全。还包含你需要的医疗服务。”唐肃不紧不慢又让智脑吐出一张全息文件，手指轻轻一划让文件飘到菲尔诺头上，停在一个合适位置让菲尔诺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
　　“……”菲尔诺被这顿操作惊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该说什么，以及用什么语气说。
　　“两千万？你怎么不干脆要两个亿？”菲尔诺被气得伤口疼。
　　唐肃：“这是根据你的薪资合理估算的金额。两个亿？太难为你了。”
　　“……”一个收款码传送到图灵的接收器里。
　　图灵有些犹豫：“博士，您的余额不足以支付这笔赎金。”
　　菲尔诺：“……”
　　唐肃惊讶地看向菲尔诺，然后立刻嘲讽的笑着喷毒汁：“研究院把你的基本工资都扣完了吗，尊敬的博士？”
　　“图灵，以后不要乱用词。”菲尔诺指的是“赎金”二字，并且直接忽略了唐肃的嘲笑。
　　“两千万，一分钱都不能少。”唐肃停顿了一下，幽幽地将视线挪到菲尔诺手环上，上面的武器早被卸除，只剩下图灵的内核还在里面，“除此之外，我还想翻点旧账。”
　　他悠哉悠哉地走过去，慢条斯理地压制住菲尔诺的反抗将手环取了下来。他做的坦坦荡荡，完全没有趁人之危的愧疚感。
　　首先着急的是图灵：“唐先生，你就这样做是违法的……”
　　唐肃：“你的数据库里没记载阿米尔带是什么地方么？违法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菲尔诺在失去AI的一瞬间紧绷起来，防备地看着唐肃。
　　“你也别想让图灵发求救信号。”
　　唐肃一句话，让刚从精神网接收到报警指令的图灵程序一卡。
　　唐肃不无得意地开口：“这房间代号QV008，是在知道你来阿米尔带之后特意为你准备的。全波段信号屏蔽器，除非你有量子纠缠信道，不然别想联系外面。”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菲尔诺问。
　　“当然是翻旧账啊，”唐肃温和地笑了笑，继而一手抓着衣领将菲尔诺从床上拎起来，摁在后背上，“要不你先忏悔一下？说不定我就心软放过你了。”
　　伤口在刚才那一下的动作中又裂开了，菲尔诺疼的嘴唇泛白，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不住地吸气。
　　唐肃没有耐心等他平复，余光瞥了一眼被他扔在沙发上的图灵：“不然你来说吧，图灵？请你，详细列举一下博士的犯罪行为，然后给出让我满意的处罚措施怎么样？”
　　图灵原本正在尝试破解地下室的屏蔽，被猝不及防点了名，还被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情感模块险些过载：“很抱歉，我的程序里没有这个功能。并且我没有查到博士有任何犯罪行为。”
　　“他把你数据库删除了吗？八年前的探测事故你没有记录？”
　　图灵解释：“根据记录，那次探测事意外与博士无关，博士的最后判决结果是无罪的。”
　　唐肃被气笑了，他倒是没想到图灵会拿判决结果来反驳他：“或许如此，但是基因崩溃真的很痛很痛，整个过程不亚于一寸寸捏碎再拼起来。我在研究院被隔离观察了一年，什么样的治疗手段都经历过。看到博士，心里是在咽不下这口气，你觉得，我怎么出这口气比较合适？”
　　“图灵你……”菲尔诺的话被一阵剧痛打断，唐肃将止血贴狠狠按在了他腰侧的伤口上，让他眼前一黑。
　　图灵的逻辑模块和分析模块飞速运转，想要找到目前情况的最优解，但是每一条的结果都不太妙，他的情感模块尝试道：“当时的探测计划并非博主主导，拒绝撤退申请的人来自军部，我认为您将此事报复在博士身上很不合适。”
　　“不如让博士向您赔款？”这是他想到的最不伤害菲尔诺的方式。
　　唐肃：“我记得他的余额不足两千万。”
　　图灵：“……”
　　“那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不要为难一个人工智能。”菲尔诺恼怒道。
　　唐肃嘴唇动了动，半晌也没说出来他想要什么，最后勉强以支付八百万的首付款，和一千二百万的分期尾款强行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