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星河》Ori

10、第 10 章

　　唐肃窝在一楼客厅沙发里，机械地搅拌着咖啡。
　　这座占地四百平米的别墅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很显然，但凡遇到吵架，最后无语的一定是唐肃，无论他在人前是多么冷静强大。
　　“嗡—”
　　全息通讯震动起来。
　　“娜塔丽请求全息通讯，请问是否接通？”
　　唐肃像是被惊醒一样，回过神来：“接通。”
　　娜塔丽的全息影像打量了唐肃两秒：“托马斯那小子被你的前男友吓破了胆，躲到丙星去了。”
　　唐肃无语：“至于么？”
　　“中央研究院的变态程度，在阿米尔带可止小儿夜啼。尤其是还有老大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儿。”
　　“有事么？”唐肃毫不掩饰转移话题的意图。
　　“那个爆炸的黑诊所，警方找到了一些东西，有‘红旋X’的标志，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邪教组织。”

　　‘红旋X’。
　　是唯一一个被世盟下令要赶尽杀绝的组织，说他们是邪教或者恐怖分子都不为过：非法人体试验、违禁药物研究、基因鸦片贩卖，哪个反人类大罪都要触动一下。
　　“红旋X一直都喜欢在富裕的星球活动，这次居然会跑来阿米尔带？看来世盟对于基因鸦片的管控更加严厉了。”
　　唐肃联想到菲尔诺所说的米拉星，那样大规模的培植方式，背后的资本力量绝对不简单，既然两者有相似之处，难道说这些器官培植都是红旋X的手笔吗？
　　“红旋X就是个毒瘤，如果有必要，向警方提供帮助，特殊情况，有一个杀一个吧。”唐肃扔下银色的咖啡搅拌棒，“这件事情你去负责一下，顺便把托马斯弄回来，要他协助那个警察。”
　　“好的，老大。”

　　一阵风从阳台窜了进来，撩起半掩着的窗纱。唐肃刚要开口与娜塔丽说什么，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是危险的气息。或许是他的异能，也或许是他常年特殊任务积累的经验，他们这些人对危险的预判一向准的惊人。
　　他拿着手里的咖啡，装作想去放松的样子，伸着懒腰走到阳台门口观察外面。
　　娜塔丽那边看着全息影像走开，疑惑道：“老大，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哪里不对……先挂了，有事再联系。”唐肃没有等娜塔丽回答就切断了通讯，然后小心翼翼地散开精神波，寻找令他感到异样的源头。
　　精神波顺着与二楼地板齐高的紫色藤蔓铺开，蔓延过洁白的街道，铺开了半径将近五十米的范围，却一无所获。
　　对方在他靠近阳台的一瞬间就撤回了视线。
　　“很谨慎，也很敏锐。”他想着，不动声色地离开阳台，将安保系统调至最高级，向娜塔丽发送了几条讯息。

　　“唐先生，早上好。”图灵端着空盘从二楼下来。
　　自从图灵有了一个仿生人的身体后，就愉快地扮演起来智能管家机器人。R系的自主意识强、智商高，碾压性的系统优势直接让莉莉失业，只能负责通讯系统部分，也就是收发通许之类的，这一块还是因为唐肃没给图灵授权。
　　唐肃微笑着与图灵点头，说：“工厂里的Tully已经合成好了，午饭后我们一起去取。”
　　“那真的是太好了先生，可以先挂账么？”图灵还在为余额担忧。
　　唐肃：“那到不必，我在第五星系购入了一批医疗设备，还不太会使用，我需要菲尔诺给我的员工们做个培训。你知道的，小行星上很多事情都需要自给自足。”
　　“说明书不会看么？那些设备都是全自动的，只要认识字，猪都能做治疗师。”突然出现的菲尔诺依旧喷射着毒汁，明晃晃的显示着“余怒未消”四个字。
　　在小事上，图灵对给他能源的唐肃很偏心，于是解围道：“博士，猪这一生物能够从远古时代存续至今，必然有其物种优势，您不应该如此轻视它。或许拥有的某项优势，远在人类之上。”
　　“优势？肉质鲜美的优势么？这点倒是比不上。”
　　唐肃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智灵集团的尖端设备，有你在我为什么要看说明书？”
　　智灵科技集团，主攻医疗设备与药物研发业务，是世盟医疗行业的寡头，专利技术无数，科研团队顶尖。而这个集团的大老板，姓西尔萨斯，也就是菲尔诺外祖家。
　　菲尔诺眯起眼睛：“你还真要改善阿米尔带的医疗环境？”
　　“财力有限，目前做不到。但是自己员工的健康安全还是需要考虑的。设备已经到了提炼厂里，午饭过后就出发。为期一周，过后用Tully支付，很划算不是吗？”

　　在世盟，生化类的科研人员最开始都是出于医学院，不论后期选择了科研还是临床，骨子里“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信念都刻在潜意识里，是以菲尔诺爽快的答应前往小行星教学。
　　但是当他呆在穿梭舰第五个小时后，就感到了狂躁。
　　其实当他看到这艘穿梭舰的时候就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那艘穿梭舰十分的没有美感，甚至算得上破旧，与唐肃的磨砂黑色飞船形成鲜明的对比。原子能引擎倒是用的最新款，但是生活仓就只有一个空间，床和餐桌都在一起，一旁墙壁上卡着三个豆荚逃生舱和一个基础医疗舱。
　　唐肃知道菲尔诺大约不太想看到自己，于是自觉的掉出密封隔离板，在原本就不大的空间里隔出一个小房间，里面刚刚放得下一个90cm宽的标准太空用床。
　　“目的地设定，TS0784号小行星，提交身份验证，确认为星球所有者唐肃，航道申请批准。”穿梭舰的机械音响起。
　　“即将加速，请做好准备。”
　　突然的加速让呆站着的菲尔诺脚下不稳就要摔倒，唐肃见状下意识横过手臂稳稳接住：“注意安全，阿米尔带的穿梭舰可没有智能平衡系统，加速度不能完全抵消。”
　　家财万贯的博士没见识过贫民窟的装备，被加速度压的难受，于是更说不出什么好话：“都3027年了！”
　　“离人类开始大规模星际殖民也不过两百年，”唐肃失笑，“尖端科技的爆发都集中在首都星附近，阿米尔带太远，中间还有一个充满时空乱流的暗域，已经与高科技半隔离了。”
　　菲尔诺领会到了“上贼船”的感觉，他总不能现在让穿梭舰现在掉头回去。一分一秒过去了五分钟，才停止加速，菲尔诺深深呼出一口气全，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三十五个小时后，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菲尔诺作为军部顾问去过很多星球，也多次去过小行星带。军部的战舰处处都体现着世盟的最高科技，军用探索舰都配备着顶尖的能量防护罩，在穿梭小行星带时会直接用武器轰了前方挡路的小行星，而撞向探索舰碎片也会被能量罩清理干净。
　　在一众训练有素的军人配合下，探索舰会以最快的速度横冲直撞到达目的地，这个时间一般都在六个标准时内。
　　而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五个小时，才走到一半。
　　因为民用的、原始的穿梭舰可没有强大的武器装备，在危险的小行星带就只能低速航行，以避免被碎片或者巨型冰块撞上。
　　想到那些危险，菲尔诺整个人更加不妙，通过精神波与图灵交流：“图灵，你能接管穿梭舰系统么？”他实在怀疑这个落后的飞船能不能将他们安全送达。
　　“当然可以，博士。但没有唐先生的授权，我们就是非法入侵。在太空里，非法入侵飞行器系统等同于入室抢劫罪。”图灵回答。
　　“接管！”菲尔诺的精神波有些微弱的颤抖，眼里失去了往日的清亮，连忧悒都显得空洞。
　　“博士，我监测到您的心率失常，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我认为您需要唐先生的帮助。”图灵从历史资料里对比了菲尔诺的状态，认为符合太空恐惧症的描述。
　　在一线星球，太空恐惧症这几个字早就从医学书上被除名，曲速航行和能清扫一切的能量罩让星际航行的时间大幅缩短，而优渥的物质条件也使得飞船内部宽阔明亮。
　　但是这个穿梭舰，灯光暗淡，范围狭窄，舷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很远处一点点星光。不良情绪会加速太空恐惧症的发作，菲尔诺静态心率直线上升，呼吸渐沉。

　　小憩的唐肃被菲尔诺的动静惊醒，将舱内灯光调到最高：“怎么了？”
　　菲尔诺说不出话，图灵替他回答道：“我怀疑博士出现了类似太空恐惧症的症状，但我不能确定。”
　　“……”唐肃迅速将密封板撤掉，原本为了节省能源而关上的灯光全部打开。
　　菲尔诺眼角泛着红，慢慢回过神来。缺氧的后遗症让他的思绪跑偏了十万八千里，朝着被迫害妄想症的状态一去不复返，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故意的！”
　　唐肃：“？？？”
　　菲尔诺拒绝回应唐肃问询的目光，阴沉着脸，情绪稳定地生着气。在这种原始的太空设备里，情绪失控会导致巨大的灾难，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至少现在有充足的光线还有声音。

　　“阿米尔带大多数小行星都没有被开发，这里的工业基础也不能支持我们在小行星上做什么高大上的建设。这艘穿梭舰已经用了这里最新的引擎和平衡系统，外观破旧是因为目的地的环境容不得它干净整洁。”唐肃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申冤，“隔板也是你自愿进去的。”
　　这一段心平气和的解释却不知道怎么惊扰到了菲尔诺，他突然将手边的某个物体砸向唐肃，那一下又快又狠。万幸的是穿梭舰的重力系统是个劣质品，只能模拟0.71G的重力，给了唐肃充足的反应时间一手挡开“暗器”。
　　这一举动自然也激怒了唐肃，他钳住扔出物体的手，猛地推着菲尔诺倒在床上，随即缠住他的腿，用自己将他锁住。菲尔诺被彻底压制，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烦躁地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唐肃面无表情，压着菲尔诺的挣扎纹丝不动。
　　“如果你再闹，我有很多不太愉快的方法帮你冷静下来。”唐肃压低声音威胁道。
　　菲尔诺停下了挣扎，急促的喘息着，感觉小腿一阵阵痉挛，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他没说话，余光看了一眼地上相当有分量的金属设备，沉默了很久才深呼吸一口气，微不可闻地说了句抱歉。
　　唐肃微微起身，松开了对他的压制，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的表情。
　　“图灵，测一下他的生理数据是否异常。”
　　“目前有心率偏高，呼吸急促，缺水症状。其他暂无明显异常。”
　　唐肃冷着脸点点头，语气很严肃：“菲尔诺，我既然愿意救你，就意味着我不会刻意去折腾你，收起你可笑的被害妄想症。我没空害你。”
　　唐肃见他冷静下来，松开了手去整理方才被金属部件砸乱的部分。又去控制室打开了几百年都不会用上的收录机开始播放新闻，安静的穿梭舱内突然热闹起来。
　　“唐先生，我的芯片检测到，博士现在很难过。”图灵突然出现在控制室。
　　唐肃头疼，他从控制室的窗口看到菲尔诺的身体正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将脸埋在枕头里。
　　他可能哭了？
　　“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唐肃问。
　　图灵的仿生躯体僵硬的摇摇头：“博士以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状况，毕竟首都星的太空航行设备都完全模拟地表状态。”
　　“我说的不是这一次，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涉及到博士的隐私，您可以自己去问他。”
　　唐肃皱眉：“你不说我现在把他扔出舱外变成星尘？”
　　图灵保持沉默，并没有配合他的“威胁”。

　　唐肃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视线难以控制地落在菲尔诺身上。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能落地。”
　　“我知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从枕头缝隙里传出，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穿梭舰正偏转了五度迎来避开前方层楼高的石块，一个闪烁着人造光线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头顶舷窗的视线范围内。
　　唐肃拍拍菲尔诺，示意他看舷窗外的景象。
　　“那是什么？”好奇心驱使着菲尔诺睁开眼，眼前这个由乱七八糟的金属组成毫无美感的大家伙，正深处一个机械手臂抓住不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边缘的东西。
　　“捕冰船。阿米尔带的宜居行星只有三个，为了保护环境所有的工厂都会放在其他的小行星上。但这里的工业技术落后，没有能力改造星球，也没有能力建立能够生态循环的‘穹顶’，水、能源和空气就成为这些小行星是最重要的物资。”
　　唐肃抬了抬下巴，示意看那个隐隐约约的黑东西：“那个就是一块冰，这种巨型冰块在小行星带很多。我们的穿梭舰和它相比，就是葡萄和西瓜的关系。如果捕冰船发现更大的、超出容积的冰，就会用武器将它击碎，再进行捕捞。”
　　机械手臂缓缓将冰块拉入探照灯的范围里，冰块里有很明显的杂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
　　“捕冰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其操作不当或者计算错误，巨大的冰块可能撞上捕冰船。”唐肃解释。
　　“我刚来阿米尔带的时候还参加过捕冰，想着我一个太空军的佼佼者，机甲、战舰操作都是高分还能搞不定一个捕冰操作？”唐肃自嘲地笑了，“结果让人非常挫败，这里的设备灵敏度很低，操作性不强，步骤繁琐且缺少智能系统辅助。那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不在当代人类社会了。”
　　菲尔诺眼神复杂地看过来。
　　“阿米尔带离首都星太远了，无论是技术还是意识形态都被隔离。暗域的时空乱流阻挡了绝大多数的贸易。世盟类似阿米尔带的地方不在少数，因为封闭甚至可以自成一套生存法则。阿米尔带的黑市出名之后，才有了‘世盟法律在阿米尔带就是一纸空文’的说法，但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还是在善良的活着。”
　　捕冰船将容纳舱六面的墙壁向外展开，像一朵冰冷邪恶的食人花，拉扯着冰块进入，然后六面墙壁再缓慢合拢，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分钟，飞梭也从捕冰船的尾部行驶到了能看见头部的位置。
　　“你为什么选了这么落后的地方？为了……不被人找到么？”菲尔诺问，“如果不想被谁找到，军部自然能帮你瞒着，谁也查不出来。”
　　“我随机选的，当时只是想离首都星远一点又不想整容，时空乱流算个天然屏障，一般政要不会来这里。”
　　气氛又陷入沉默。
　　舷窗外的捕冰船已经将冰块关好，船头内部转了半圈，改尾变头，拖着身后的容纳舱离开。它加速的能量波动影响了穿梭舰，让它剧烈晃荡起来。
　　菲尔诺差点被摔下床，唐肃上前一步弯腰将人接住。
　　而在下一秒，唐肃感觉被一个温热的身体紧紧抱着，唐肃身体僵硬着，不知道该松手还是更用力地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