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记》千叶蔓

1、第一章 遇见

　　001——人生的每一场遇见，都是久别重逢
　　下雨了，是那种很清蒙，很细密的小雨，山野里漾起了白雾。
　　我蹲在一颗大树下避雨，啃着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秋桃，味道很酸很涩，完全不像我爬树时想象的那么美味可口。
　　“桃子好吃吗？”一个古怪的声音从对面的树上传来。
　　“真他娘的难吃。”我低着头恶狠狠的咒骂。
　　“那你还吃。”树上的那个家伙笑了起来。
　　“老子不吃，难道饿死？！”
　　我站了起来，用凶狠的目光望向对面的树杈，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流浪天涯的可怜家伙居然敢嘲弄我，但是我失望了，那片被雨水淋透的绿叶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笑了笑，然后坐下来继续啃难吃的桃子，心里想着一定是这几天有些饿昏了头，出现了幻听。
　　“你能带我到山下转转吗？”那个声音又想了起来。
　　“转你娘啊！”我在心里狠狠的说。
　　雨水还在下，林子里满是那些圆润易碎的水珠敲打在树叶间，发出啪嗒啪嗒的烦人声响。
　　一颗又大又红的桃子突然掉到了我的脚边，细碎的雨珠从粉白色的外皮慢慢滑落，很是诱人。
　　我顺手捡起了这个上天赐予的礼物，然后送到嘴里，那些甜蜜的汁水带着果肉在我舌尖翻滚，我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桃子。
　　“你能带我到山下转转吗？”那个声音又想了起来。
　　“为什么？”我心情很好。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他说。
　　“为毛要我带，你自己没长腿吗？”我说。
　　“我不认识路，而且豆豆也不认识路，她说等我看完了回来给她讲山外的故事。”他的声音很软，带着几分哀求。
　　“豆豆是谁？”我问他。
　　“一只胆小的狐狸，不过她长得很白，很漂亮。”他回答声音很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是谁？”我又问。
　　“我是只猴子。”他说。
　　“猴子？你娘的，你居然是只猴子？这么半天我居然再和猴子说话？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我捂着肚子笑到不能自持。
　　当那只猴子拨开树叶露出一张纯真的猴脸冲着我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因为我真的是在和一只猴子说话。
　　这很可怕。
　　在我的认知里，会说话的猴子是妖怪，妖怪都是要吃人的。
　　猴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我面前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大概超过了我的膝盖，浑身都是金灿灿的蓬松毛发，有极细密的水珠从毛发的末梢滴下，那只不安分的尾巴调皮的一翘一翘，然后眨巴着一双灵动乌黑的珠子看着我。
　　“你能带我到山下转转吗？”
　　我从没见过生的如此好看的猴子，也从来没见过会说人话的猴子。
　　我想这只妖猴一定是在玩弄我这个愚蠢的人类，等他觉得兴致索然的时候，就会露出猩红的獠牙吃掉我，但我绝不能接受被一只蠢猴子吃掉的命运，因为我始终相信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妖怪。
　　我要像个英雄一样回到镇子上，告诉住在那里的善男信女们，花果山上有只吃人的妖猴。
　　“尊贵的猴王大人，我当然愿意陪着您一起下山转转，但是我必须通知山下那群无知的乡巴佬，让他们做好迎接您的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您猴王的风采与威严。”我极尽谄媚的姿态躬着身子。
　　“需要那么麻烦吗？再说我不是什么猴王，猴王是那只叫虎虎的大马猴……”
　　猴子听到我说的这么隆重，腼腆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您就是猴王，您是这座花果山上唯一的猴王！”我用真挚的眼神看着这只猴妖，大声的说。
　　“不，我不是猴王。”
　　“不，您是。”
　　“不，我不是猴王。”
　　“不，您是。”
　　“不，我不是猴王。”
　　“不，您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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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感到实在不想奉承这只妖猴的时候，他依然带着腼腆的笑容告诉我，他不是猴王。
　　你他娘的就当一次猴王咋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
　　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想累死老子？
　　“既然您不想当猴王，那小的也不敢强迫，我这就下山让他们为您接风，然后回来接您。”我露出洁白的牙齿无比尊敬的笑着说。
　　“那我等你。”猴妖抖了抖身上的雨珠，看得出来能够下山他很是高兴。
　　接你？
　　等着吧臭猴子！
　　我会让镇上的猎户把你捆下山，然后用开水烫开你的天灵盖吃猴脑，那可是有钱人最喜欢的把戏！
　　嘿嘿，我狞笑着……
　　就在我欣喜若狂准备转身下山时，我却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在那道浅浅的斜坡上，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只眼睛发绿的老虎，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和猴子在雨林里说话，显得非常困惑。
　　这一定是这妖猴的把戏！
　　他害怕我不回来接他，所以让这只凶恶的大猫跟着我！
　　可恶的妖猴！
　　“尊贵的猴王大人，您是在怀疑我的忠诚吗？”我装作很愠怒的样子。
　　“不……，我不认识它……”猴子金色的毛发突然倒竖起来，触电般弹回到了那根安全的树杈上。
　　眼睛泛着绿光的老虎一步步朝我靠了过来，我想他应该是饿了吧。
　　也不知道是听哪个王八蛋说的，当你面对强大的野兽时，一定不能装出怯懦逃跑的样子，你要表现的更加凶悍，更加怪异，才能吓跑他们。
　　我他娘的居然信了。
　　我把身子弯的极低，两条腿故意打着弯子，像个爬行动物一样用四肢缓慢的后退，嘴里发出一连串老虎肯定听不懂的人类话语，颇有点洋洋自得。
　　“没吃过人吗？你娘的，山下有很多人，你怎么偏偏拣我这么瘦的吃！”
　　“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没让妖猴玩死，倒是要让这大猫打牙祭了。”
　　“来啊，来啊，蠢货，你真敢吃了老子？！”
　　老虎看着我古怪的动作言语，很快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扑了过来！
　　他是真敢吃了老子！
　　我像个疯子一样嚎叫着向前爬行，一颗尖锐如石子的硬物从树杈间暴射而出，流光般洞穿了老虎的血盆大口，一声凄厉的惨嚎声，老虎的尸体软绵绵的瘫在了我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我惊咤的看着那个还在树上瑟瑟发抖的猴子，冷汗湿了一身，猴子居然杀了老虎，果然是妖怪啊！
　　我坐在树下看着那只死的不能再死的老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只受到了过度惊吓的猴子从树杈间跳到我的身边，看着老虎伟岸的身躯金毛颤抖。
　　我看了一眼猴子，感到十分惊奇。
　　他明明杀死了这只老虎，为什么还要害怕老虎的尸体？
　　这猴子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妖怪？
　　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会说话的猴子而已？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把它带到山下，能卖一个好价钱啊。
　　我壮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指着那几只烂香蕉，说，“兄弟别怕，老虎死了，吃个香蕉压压惊。”
　　猴子很享受我的抚摸，抖动的身子变得平静了许多，然后对我傻傻的笑了笑，用爪子拿着香蕉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你真的会带我下山？”
　　“当然。”
　　看着他高兴的模样，我会心的笑了笑。
　　山下的人才是真正的妖怪，为什么这只死猴子偏偏要下山呢？
　　002——我还记得那片花海，是孤独的颜色
　　“好，再翻一个！”
　　“这猴子绝了，居然还会钻火圈！”
　　“看这毛色，看这机灵劲，五里河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猴子！”
　　围在场子边的新奇看客们满嘴都是赞叹的声音，我手忙脚乱的捡着地上的铜板，大汗淋漓，心里却在嗤笑这群乡巴佬，如果这只妖猴突然说话，他们还不得吓的尿裤子。
　　晌午时，我满意的看了看装满铜钱的灰色布袋，带着猴子来到了街旁的茶摊，一人一猴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猴子像前几天一样兴高采烈的踩在凳子上欢笑，显然那些夸赞的叫好声让他得到了非常大的满足。
　　当然我也得到了非常大的满足，我不再是那个令人耻笑的乞丐，我不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臭虫，我不再用承受那些鄙夷嫌弃的眼神，我不用再像条狗一样对人摇尾乞怜。
　　我可以活得像一个人。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只猴子。
　　“这位小哥，你能把这只猴子交给我吗？”坐在我和猴子对面的算卦道士说。
　　“牛鼻子，交给你干嘛？”我扭头对猴子笑，猴子跟着我笑。
　　“我可以教他腾云驾雾之能，七十二般变化，一年以后，我还你。”那道士说。
　　我不屑的看了一眼幡上的四个大字，菩提老祖，然后又看了一眼这个身穿灰道袍的老东西，五里河的很多人都在觊觎这只猴子，但我觉得这穷酸的老家伙编出的幌子实在蹩脚，简直是在侮辱我李沐然的智商。
　　“牛鼻子，你要真有这般手段，还用出来给人算卦？”我翘着二郎腿笑骂。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只猴子是谁？居然连手背上的青莲胎印也给忘了？笑话，真是笑话……”菩提老祖像个疯子一样开始满嘴说胡话，眼角里笑的满是泪，甚至因为剧烈的笑开始咳嗽。
　　这老东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