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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沙卡利曼耶尔失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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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华最近有点神经过敏,他揣摩着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神态,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千方百计地,像从中揭发我心里的那个小秘密。不过大家放心,我把那个心爱之人的名字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灵魂深处的宝库里,即使是在最容易松懈的睡梦里也从来不会透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因此路西华就变本加厉地多疑起来,以至于胡思乱想得到了一个离谱的地步。
“奇怪,莫非你喜欢的是玛西亚?”
许久之后的一个下午,他在恍惚之中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以至于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悠一下子差点没从云端上掉下来。
“没错,我就是喜欢那个又糊涂又蠢的花瓶笨蛋,他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我很阴险地满口承认,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死心,一定会没完没了地追问下去,那样的话没等他得到最终的答案,我迟早也会受不了这种喋喋不休的折磨而先行一步。
他用那双绿的发亮的眼睛幽幽地盯着我看,就像一只蹲在月亮前面的孤傲而狐疑的黑猫。
“谢谢你的坦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股秋风般的伤感,那悠长的失落一下子融入了空灵的天地环宇,让心灵上的黄叶纷纷坠落。
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双方都被同样的沉默所囚禁,那种无言的空缺久久地压抑在这里不肯稀释,如同头顶虚无止境的苍白的蓝。
路西华的翅膀轻盈地驾驭着狂风,他的眼睛一直在望向前方某个遥远的未知,没有只言片语,就如同一位大战来临前夕的冷酷孤独的君王,凌驾于众生躲藏的世界的之上,在太阳望尘莫及的至高的荣耀之所登上宝座,他的发丝掠过了英挺的鼻梁,滑过睫毛和额头,在飞速疾驰的寒风中飒爽地舞动,仿佛被这高空里的冷风温柔地抚弄膜拜。
那一刻,他仿佛同我相隔了几个世纪。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话语从我身后悠然而逝,飘散到很远的时光里。
飞出去了很久,我才醒悟过来,在一股难以言喻的空白中收拢了翅膀,踏上一团绯色的云,在漫天昏暗的青紫色晚霞中蓦然回首。
他在身后遥远的苍穹中停留,同我隔开了一大片苍冷的天空和暗淡的流云,在昼夜交替的天际线上宛若一颗清冷的星。
在这一刻,任何话语都是浅白无力的。
他也有喜欢的人?会是谁呢?
现在,这条名为“猜忌”的心灵上的毒蛇反过来吞噬我了。
“米凯尔。”
我坐在那团云朵上发呆了很久,才听到加百列的声音惊醒一场白日梦,他正站在附近的冰山般雪白的云层上,抬起右臂轻轻地挥动,他收起了翅膀,身上穿着觐见父神时用的大礼服,胸前的绶带下端悬挂着宝剑瑟里芬德,额头上佩戴着金银交织的“星之冠冕”,那颗露珠般哀愁忧郁的淡紫色宝石镶嵌在眉心中闪烁不定。
“最近,你是否看到过沙卡利曼耶尔?”他的语气有点焦急,没等我靠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了,“他已经有四个多月没回天国了。”
“没有。”假如我与那个小人在加百列不在场的情况下狭路相逢,那么…..嘿嘿。
我趁机向大家介绍一下守护天使长卡玛尔吧,他是御前七天使当中最小的一个,依旧保持着小孩子的形体,这个难缠的小鬼头经常任性妄为,一天到晚状况不断,颇有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但是无论这个臭屁的小孩子怎么调皮捣蛋,他一旦到了加百列面前就化成了天底下头号乖宝宝,那模样甚至赛过玛西亚对拉斐尔的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我不是没有缘由的就这样突兀地提起他,因为当我看到加百列的时候,那个金栗色波浪卷短发,拥有一双纯净的冰绿色大眼睛的乖孩子正抱着大天使的权杖跟随在奇迹天使长身后,如同月亮脸旁张扬而明亮的伴星。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嗓子清脆嘹亮得宛若一只云雀在雪松上啼鸣,“我们刚刚问过父神,他说‘钻石之光燃烧在烈焰之中’。”卡玛尔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笑了,胖乎乎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嘴里还露出了顽皮的小虎牙,“喂,火元素大君阁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沙卡利曼耶尔有过节,该不是你私下里把人家结果了吧?”
这个小鬼头,看上去好像香喷喷的苹果,咬到嘴里才明白它是一颗青皮核桃。
“卡玛尔。”加百列语气里的温暖消失了,仿佛是河流里的冰棱划过寒冷的溪水,他看着身旁的孩子淡淡地说着:“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顿时,张狂的小鬼头乖乖收敛了气焰,眨着眼睛羞愧地垂下了额头,微微涨红了脸颊,时不时地抬头不安地打量着加百列的神态,从那之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话就谨慎小心多了。
“我不管老大跟你们说了什么,反正我没见过沙卡利曼耶尔。”我叉着腰摆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这就去同老大理论去!他可不能这样冤枉我!”
我同卡玛尔说干就干,向着至高天的方向摆出了冲刺的架势,但是加百列依旧安静地呆在原地,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出神地看着脚下黝黑而苍茫的大地,用冥想隔绝开一切烦扰的思绪。
“火焰象征着流血和灾难。”他的眉头皱起来了,低声地喃喃自语,“莫非,父神的意思是说,沙卡利曼耶尔在魔界遇上了危险吗?”
我讨厌魔界,这很奇怪吧,我居然根深蒂固地讨厌一个从来就没有涉足过的地方,但是大家都说那是一个充斥了毒物硫磺的不毛之地,由一个同父神一样惹不起的老大统御,而且,他丑陋奸诈的子民诞生于邪恶的黑暗,到处散发着污秽和邪欲,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低级魔鬼。
这些谣言来自于何处呢?反正自我出生时起就有了,大家都深信不疑,仿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条真理,因此我也讨厌魔界,也讨厌那个禁地里的魔王,我觉得老大的脾气就已经够神秘莫测的反复无常了,而那个叫做杰克•沙利西斯的家伙居然比他还要古怪,还要难以应付,不知道那些可怜的小魔鬼在这样的老大的统治下该怎么活下去啊。
加百列认为沙卡利曼耶尔是在魔界出了意外,因为普天之下,能够伤害到这位强大的御前天使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那个沙卡利曼耶尔是怎么搞的,居然会偷偷跑到禁地去,连马西亚这样的傻瓜都懂得乖乖地呆在天界不要去魔界喂魔鬼,可是这个大天使居然就冒出了这么愚蠢的想法,而且还付诸实施了,结果要劳烦本人亲自出马去魔界把他讨回来。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那个小人救回来了,加百列一定会对我的英勇行为充满感激,而且那个碍事的小人也会因为欠我一条人情而知趣地靠边站——当然,我乐观地忘掉了魔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直到日后吃了苦头才想起来他是赛过老大的臭脾气的。
我们再次耐心地等待了两个星期,沙卡利曼耶尔还是生死未卜,加百列靠着喷泉的池台孤独地守着庭院里那些盛开的白色百合,眼眸里没有光彩,呆呆地注视着头顶的天空——父神明确地下达了禁令不让他离开天界半步,所以他只有忍受着担忧的折磨,犹如半悬在地狱的火焰上煎熬。
于是我也不能在拖延下去了,赶回宫殿里拿走宝剑拉美西斯风风火火地赶向魔界——父神禁止加百列去,但是没有禁止我去。
我走的时候,路西华正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的藤椅上休息,他的膝头上蹲着一只毛茸茸的虎斑小猫,张扬着小爪子去拨弄他手中的一串宝石吊坠。
“我要走了。”我站在门口浮动的树阴下面向他喊,故意将手里的宝剑拔出来再响亮地插回剑鞘,表明自己此行不是去游玩的。
他好像没有听到,头也没有抬起来,只是专心地晃动着手里的吊坠逗引小猫去抓。
我站在原地久久地等着他的回答,或者,哪怕他肯抬头看我一眼都可以,但是静寂的宫殿里只有落叶的叹息声,那些树木肃穆地环绕着天空,见证着他可怕的麻木与沉默。
是啊,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相敬如宾,没有吵过一次架,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我没有再浪费时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几千年的宫殿,也离开了他的生活,从他的心里狼狈地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