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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杀:韶景(上) ...

  •   恭清镖局处。

      听了子路的问话,小银锁挠了挠脑袋道:“呃, “这儿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先是蓝衣帮追他追了刘家四条街,其后,他就被一个红装女人的手下轻轻松松给带走了。”

      “种拾柒为何会遭蓝衣帮盯上?还有,这红装女子是谁?她为何要带走种拾柒?”

      这种事说来话就长了,小银锁就将自己偷摸摸被扫出街外、结果被拾柒所救、两人一路奔逃至一个巷道里、拾柒对他的嘱托等等事,悉数详细地交代了一番,至于他窃了拾柒的荷包,以及拾柒将荷包中的银两划归给他,这件事他可就是一句话潦潦草草带过。

      “种拾柒会惹上蓝衣帮,且被他们一路追逐,”子路的目光落在了掌间的地图之上,“一切都与它有关。”他想起了前一夜,种拾柒与他家大人叶斐被白髯客所追逐的事体。那时,拾柒对他所作的解释无外乎就是:随着叶斐大人调查案件,中途遭罹白髯客所袭。调查案件的话,应该是与蓝衣客所守的地图紧密相关。

      事出皆是有因,不消小银锁再多解释什么,子路已然对此桩事件的其中计较深晓于心。

      他将地图放在怀中,抬脚就走,小银锁以为他一身仗义豪胆准备淋漓尽致的挥发出来,要去营救种拾柒,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子路,种拾柒说了,让你将地图送到恒生客栈的叶斐此人手中便好。若然你这时候去救他的话,就凭那一位红装女子的气势,我觉得你的胳膊绝对是拧不过她大腿的。另且,你不知道种拾柒被女子的手下带到了哪去,所以你此时去救他,我觉得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小子,谁说我要去救种拾柒?”子路前进的动作怔了一滞,好笑的道,“要救他的话,叶斐也绝对回去救。我呢,只不过要去外面避避风头。”

      “避避风头?”小银锁盯了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不是,”子路往小银锁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这个时辰都是饭点了,一般来说,子衿会送食盒过来,但是我现下不太想看到她——”

      子路刚想走出门外,就见一个莲绿色的少女衣影袅袅娜娜地走来,少女的心情与她挽在臂肘之间的食盒一样晃荡、雀扬,她的后背的天地是一致的烧霞之色,建筑、行客、市衢、吆喝等物与声,皆纷纷烧融于霞光之间,余下七零八落的轮廓与起伏连绵的昏硬线条。

      少女恍若霞中意外滚落下尘的一团霞火,将子路原本平沉的心给烧起来了。

      “大事不妙。”他口中晃过了四个字。

      “什么大事不妙?”小银锁溜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着烧霞的方位觑了过去,“哎,那不是子衿嘛,她带了什么好吃的?哎!子衿!”

      子路原欲摁住小银锁的嘴,结果这个家伙硬是将自家妹子给招过来了,正好子衿也看到了他,于是乎趋着兴冲冲的莲步,以婀娜的姿态行到了他们面前。

      “子衿,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我正好快一天都没吃饭了,这下正好,可以给我暖暖胃、果果腹了!”小银锁眼力养得既钝又拙,略过了子衿的姿态,视线直接扑到了食盒之上,两只魔爪正欲扑上前去,被子衿巧捷的躲过去,她“哼”了一声:“这是给大哥的,没有你的份儿!”

      子路摸了摸鼻子,抬腿就往外走:“子衿,我还有事,就不吃了。小银锁,你懂得吧?”他以一种“诸事莫言”的警戒眼色看着他。

      “你还有事?还有什么事?”子衿也是敏感的很,直接将食盒放在地上,直逼自家大哥,“是不是与种拾柒有关?”

      “没有——”

      “哇,子衿你猜对了,你好聪明啊!”与子路同时开口的还有小银锁,与种拾柒有关的事情就像是一把不怀好意的火,子路原想用一句否定的回答来扑灭这火势,结果小银锁的话就如一把蒲葵扇,煽风助火,欲烧欲旺,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子衿一副“我就知道你”的神色,揪住大哥紧紧不放:“大哥,你去寻种拾柒作甚?”

      子路欲招架一番,讵料,自家妹子的问题如一枝接着一枝的箭,没有丝毫喘息之空隙,就这般连发带射的刺了过来——

      “大哥,有种拾柒在的地方,是不是叶斐公子也在?”

      “大哥,种拾柒和叶斐公子住在哪间客栈?客栈离这里远吗?”

      “大哥,你与种拾柒关系甚善,那你有没有问过他,叶斐公子的口味,他喜欢吃什么?”

      “大哥,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叶斐公子是哪里人,他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他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呢?”

      “大哥,叶斐公子那一早为什么不告知一声就走了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大哥,叶斐公子为什么要穿着夜行衣?他是去做了什么事情?他的脸色不太好,现在要不要紧?”

      “大哥,叶斐公子的表情虽是有点冷冷的,但我觉得他应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我想给他做一件衣裳,黑色一定很适合他。”

      “大哥······”

      如果说小银锁的一席话,无意之中给子路掘了一个坑,让子路失足纵入了这种大坑,那么子衿绝对是落井下石之人,她一句问话就是一块掷石,说一句话,子路就得使出浑身解数招架一句,缓缓的,渐渐的,这坑内的石头愈掷愈多,愈掷愈大,愈掷愈令他雷人得不像话,令他随时有窒息之隐患——

      “小妹,你竟连叶斐的生辰八字也好奇?”子路庶几要岔过气去,抬手揉了揉眉心,“你确定你是子衿嘛,依我看,你像是被某一个情未了的女鬼附了身。”

      子衿撅起了嘴,穹空之下的云霞将她脸上的胭脂烹成了两枚晕云:“大哥,我是认真的!毕竟,我平素很难对一个男子上心,一旦相中了,我不能如其他闺阁女子将情感交给父母主持,我想要主动一些,爹也不是告诉过我们嘛,当年就是娘亲主动追的他······”

      “打住打住,不要给我扯淡,”子路挣脱开子衿的手臂,一边倒着走,一边对她摆了摆手道,“大哥我是真有事,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在这儿倾诉儿女情缘。”

      “大哥,我是动真格的,你要相信我!” 子衿凝视着他,正要追上去。

      “看看你身后!”子路陡地扬起手臂朝她身后指了过去,面上皆是诧惊,“好像是叶斐他本人!”

      “真、真的吗?!”

      子衿面上的胭脂色在霞光的掩映之下益发浓重了,子路话音甫落,她就在焦惶急悸的想着:叶斐公子真来了,那他是不是看到了我刚刚那个样子?那个我会不会太泼辣了呢?这会不会折损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子路的手势望了过去——

      小银锁正在搜罗着地上的食盒,正揭开盒盖儿,伸手过去拿起了一碗馉饳,这馉饳儿还是热乎着呢,他撮着掌抓起一只就往嘴里送,这馉饳的味儿尚未在他唇齿之间酝酿开去,就撞上了子衿她那黑毵毵的目光。

      小银锁艰难的将口中馉饳儿咽下去,接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对着她半窘半赧的笑了笑:“嘻嘻嘻,这馉饳儿真美味,就是肉馅儿少了一点。”

      子衿对他先是一阵无言,接着才意识到什么,继而速速转过身去:“ 哥,我没见到叶斐公子呀!你骗我——”

      既及她旋过身时,眼前哪儿还有子路的人影呢!

      子衿的嘴撅得能挂上一只油瓶了,她气得跺脚,行过小银锁身旁,睨了他一眼,就匆遽的走掉了。小银锁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离去的子衿,道了一声:“唉,女人呐女人,何必跟食物过不去。也罢,今日算我好运,这两天也不必去窃了,省事。”

      言讫,他便席地而坐,冠冕堂皇的开吃起来。此际,镖局门内有两道人影伏在门口之上,似是观候多时。等天色完全擦黑,掌起了灯后,这两道人影随着霞色一块儿遁迹于门后。

      ——

      夕尽抵暮之时,恒生客栈。

      夜猫正斜卧在榻,屋内未燃有一枝烛火,任随着窗外穹空轮转不息的换色,市井的人声沸腾了冷却,冷却之后再度沸腾。春夜如一位不请自来的宾客,忽而临至,携着一窗褪成冷蓝色调的市井光景,充塞了室内的寂谧。榻上的人与室内的寂谧一样,成为了一种不受时间洪流裹挟往前的存在。

      忽地,不远处的窗上晃过一只夜鸦之鸣呜,它的一记哀鸣乍然如破冰似的,在屋内溅起了回声似的涟漪。

      夜猫在寂暗的光影之中,缓缓睁开眼睛。

      蜷眠在他怀中的黑丫略微不悦的打了个呼,它感知到主人的手对着她的臀部掸了掸,让它去探探情况。

      黑丫抖了抖龇须,自他的暖怀中一跃而落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在原地转了两转后,适才掂着笔直如规之雅步,翻至窗沿之上看看那只悲鸣的夜鸦。

      夜鸦涣散的视线对上了黑丫的碧眸,接着它阖上了赤瞳,顿作戢翼敛翅之态,气息如凋尽了的残叶,一灭不复返似的,身体直接瘫在了黑丫面前,恍若在委托遗嘱:“黑姑娘,在下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待黑丫自窗上落地归返之时,夜猫看见他的口中衔着那只夜鸦。
      事出反常。

      夜猫看了看近旁的更漏,思及延时久矣的拾柒,她卯时去寻罗知筇,目下已临酉时二刻。往而不归,不似她的行事敏捷之作风。

      他将夜鸦拿于掌心处,这个小家伙气数已尽,生前应是忍受着巨大痛楚。它的翅羽焦蜷起来,如茶叶萎缩在梗上。

      夜猫的目光继续下视,却见小家伙少了一条腿,似被某种强硬力量掰裂。它的下半部分身体为血渍所浸染,独有那条腿上,以墨绳缚着一筒长约小指的卷札。

      他见状,目光深黯如燧,抬手徐徐拆解夜鸦腿间的一系墨绳,将卷札摊展开来。

      ——戍时老地方见一兀。

      写信之人的笔迹与信上八个字的言语一样轻率随意,没头亦没尾,没有解释见因,没有交代名姓,只是一个行动意义上的吩咐。看来,写信之人对夜猫煞为了解,是以他多一字都懒得写,深信纯粹八字就足以道尽了字面背后的全部细节与经过。

      不错,写信之人正是饕餮。未展信,夜猫凭借夜鸦的失腿之况,即可辨明此是何人下的手笔。

      再细阅此信,第七、八个字“一兀”,似乎是画蛇添足之字,如果删却此字,信读之就通顺,今此添了两个字,意思就显得暧昧莫清。

      戍时老地方见一兀。

      这两个“一兀”之字写得煞为随意。待三秒之后,夜猫思及了一种物器,骤而懂得了这两字究竟代表了什么——“一兀”代表的正是拾柒。

      饕餮此人运用的是算筹的表示写法,倘若将“一兀”换算成算筹的写法,这两字就容易解释成两个数字。算筹分有立算筹与卧算筹,前者可以表示个位、百位、万位,后者可表示为十位、千位、十万位。“一兀”两字,“一”(属卧姿)属于十位的范畴,“兀”(属立姿)属于个位的范畴,因此,“一”属于卧算筹之中的“十”;将后者“兀”的下半身掰直后的模样,就对应为立算筹之中的个位“七”。

      一兀等于十七,十七即谓拾柒之简写。

      如此,信的内容遂为:戍时,老地方,见拾柒。

      划了句读,后三字是今日一切变故的答案。

      夜猫燃起了烛火,幽阒屋内的少许黑暗被火光祛除了一些,他将卷札置于火光之上,火光的影子在他的眼瞳之中游曳,见证着卷札一点一点被火舌灼裂,炙烬,殆尽。黑丫“喵呜”了一声,它觉得主人在看了信札之后,气息有点不一样了。

      “哗哗哗——”窗外蓦地传了风雨叩沿之声。

      此夜又开始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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