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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杀:乌龙 ...

  •   晖风戚戚,鸦鸣已歇。月出乎东山之角,光韵如云,月身虽则如云如荼,却未有某只猫怀中的黑丫的哈欠来得多。
      寒丘之上等着人,稍有不耐之意。
      夜猫给黑丫与戯桑分别喂了些食物之后,那位信誓旦旦取水的家伙,一直未见回来的踪迹。
      黑丫刚落下的眼皮被一阵窸窸窣窣的马蹄声敲开:咦,主人带着它,驾着戯桑大哥去哪?不是说好等拾柒回来的么?
      与此同时,数里开外的一处村墟。
      “宣老头的女儿?宣老头是谁?他女儿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娶她?我又不认识她。”
      拾柒的问话甫一出口,青年倏地如一棵弱不禁风的幼木般,被一只肉腿踹倒开去,他后面直直轧上来一位膘肥体壮的女子,身形健硕结实,壮胳膊粗盘腿,一看就是膂力惊人。女子每铸轧出的一步,脚掌与地面相触之际迸发的轰鸣声响,沿着地表传达在拾柒身上——没行几步,女子忽作小鸟依人状,双掌捧心,撮起厚嘴唇,朝拾柒抛了一个飞吻。
      拾柒面色讶诧,用水袋挡住女子的飞吻攻势——糟了,她现在是男装的打扮,女子定是错认自己的性别无疑!得赶紧澄清才是!
      奈何,女子吝惜给拾柒一丁点解释的空隙,她直接朝拾柒眨眨眼,用不太标准的中原方言道:“夫君——娶了我好不好嘛——”
      “不,大姐,你误会了!我不是你的生命夫君——”说着,她心急火燎的剜了那位白鬓青年一眼:“大兄弟!为什么偷喝姻缘水的后果比喝鸩酒还严重啊?”
      拾柒面上显示出恐惧的颜色,这可是她见所未见的!好在水无毒,她的水囊已经溢满了水,遂急急封盖装好。
      白鬓青年道:“小伙子,你别看我这般瘦弱,以前我可是极为强壮的男人!”说罢,他捋开一只臂膊的衣袖,向拾柒展示他的腱子肉。
      拾柒趁村民的全体目光集中在白鬓青年的身上,咬紧嘴唇,几脚点地,施展轻功,借势飞身离却。
      白鬓青年见状瞬时惶急起来:“小伙子你别跑啊!你跑了谁来顶替我!”
      膘肥女子一把揪住青年欲逃的身躯,把他的身躯揿至地上,踔在脚下,扬起手臂指着拾柒遁逃的方向,朝周遭挥耙拎锄的村民们道:“我相中他了!你们快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盏茶的功夫。
      夜猫行至一处村墟外缘,眺目远观,各户人家灯火沦涟其中,人迹烟火味随着视线每一寸的深入,而益发浓郁。戯桑于此,不远不近的止住了蹄。
      须臾,不出所料,他便望见了拾柒的身影。
      那端,咋咋乎乎地直奔而来的拾柒,甫一见着了夜猫大人,迅以一种泛着痛意如焚的嗓音对他道:“大人,你、你怎么在这儿——哎呀,先不管这么多了,快逃快逃!他们要追上来了!”
      夜猫没有动作,他察觉四遭不远处的疏木之后,骤然翻滚起排山倒海般的人潮,个个手执农具,势如破竹的往他们俩所在的方向逼压而来。
      拾柒见夜猫还没动作,自己率抢先开跑,哧呼哧呼着,继而朝身后那尊大佛催促道:“大人你咋还愣着!?快跑啊!否则,他们要把我抓住给宣老头的女儿做夫君!”
      她的马匹还被拴在小丘原处,仅好自认倒霉,驱动两条小短腿与村民的怒意赛跑着!
      夜猫见着拾柒这般,不禁唇角微勾出嘲弄的弧度,他迫马前驱,对她深深道:“你讨水都能讨到一份姻缘,不错,你留下来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大人,你就别说什么风凉话吧!我是女的啊!我怎么能娶一个女人,还是那种会把人吸干成皮包骨的!”
      “你本就一身瘦骨头。”夜猫闲兴地说道,但没把前一句话说下去,话锋一转,“如何被她相中的?”
      拾柒一面饮屈地狂奔,一面才能追上戯桑御风般的速度: “我在村里的坎中盛水时,误喝了他们的那个什么‘姻缘水’,我就喝了一口、就一口而已,他们就逼我娶宣老头的女儿!大人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在嘛!——”拾柒话未完,一个钉耙自她和夜猫两人中间斜斜飞过,耙影如飞电般掀起一阵凛风,于半空之中闪转几下,插在前面几尺之外的地上。
      “嘁,雕虫小技!你们能奈我何?”拾柒卸了一重警惕,扭身回望之际——漫天飞耙如热雨一般直泄而下!
      “天哪——”拾柒下意识自鞘中拨出莫邪剑,忐忑御敌!尔后,她惶惶然地溜到小丘栓马处,慌忙一个翻身上马,双腿疾夹马腹,策马奔腾。
      “走左边,左前方即是官道。”夜猫辟出一条路,戯桑的速度稍而缓,让拾柒的马匹先行。
      “飒飒飒飒——”前方的树林之中,猛然冒出数十位面目槁黑的麻衣人,各各掌上执着钉耙,口中“噢呫叨唔喺噢呫叨唔喺”的呻吼,夜猫眉心微蹙,而拾柒急急悬缰勒马,俄而她背后传了阵阵又尖又利的声音:“你们给我拦住他!”声声宛然鼓槌凿天,庶几要戳破她的耳膜!
      面对此景,拾柒虽亮出长剑,却发现夜猫大人并不急着抢攻,玄色广袖之下的手徐徐抚摩着黑丫,意态从容,竟给村民们充沛的时间以挥耙包抄之机。
      拾柒不知夜猫是如何作想的,她自个儿心神疾然平复下来,一边解决掉数个纠缠不休的村民,一边护送他前行。
      敌众我寡,她执剑的虎口微颤,整个人应付地有些力不从心,加之腹中饿殍之意萌生,更令她的士气衰竭了一重。
      又一围百根竿耙破入空中,惹得拾柒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身形轻晃,堪堪躲过这些围攻——某一瞬,她发觉夜猫大人不动如山的英姿,悉身上下毫无伤损,不由怨艾道:“大人,为什么他们就攻击我,不攻击你啊?”
      话完,那些进攻悉数被莫邪剑凌冽的劲气完全压罩住,化作一滩狼藉。
      就在又一重进攻行将围踵而至之际,四遭的左前方的林木间陡然喷薄出一记绵长的鸦啼,一枚墨色飞羽凌空落如众人的视野,紧接着,一支黑色河流般的队伍无声地骤现于村民之中。待拾柒尚未反应的时候,这些村民如罹雷殛,顿时褐衣染血,吐血跌飞。
      战圈不断缩减,却不复先前拾柒所应付地那般混乱。须臾,云潮般的厮杀局面一霎地收敛而止,恰如一支琵琶曲,曲终,四弦一声如裂帛一般,走了一出完美而摄人心扉的收尾。
      数位身着紧身劲装的黑衣之辈出现在夜猫身前近旁,掌中血刀乍现即收,人亦纷纷单膝跪地,呈现分守前两侧方位的阵势,为首一位男子俯首请恕:“暗井阿风来迟,护主不力,万请大人降罪!”
      暗井?
      拾柒耳朵动了动,心下不由揣测,暗井应该就是暗鸦势力之下的一个分支。香船失踪这桩案件,一路上的情况就是由这些人负责勘察与回报的。初目观之,这批人训练有素深谙伐攻之道,与村民的混战形势一旦肃清,就不必让夜猫大人亲自动手,单是这批前仆后继的暗井之辈,数量虽少,便足以剿灭这些泥沼般的进攻。
      较之他们,拾柒心中忽升起一股闷闷的情绪,原来夜猫大人还留了后着,为何不尽早告知于她呢,她也就省的耗费这么大力气抵御村民进攻了!
      夜猫与这些暗井之辈谈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这批人像是有意隔离她、禁止令她听见一般,结果,拾柒就只听到了首尾四句话——
      夜猫:“吴某调查的如何。”
      阿风:“······”
      夜猫:“无妨,另,这些村民是怎么回事。”
      阿风:“······”阿风说话的时候,夜猫似乎抬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拾柒内心那根好奇的羽毛挠得她痒痒,夜猫到底听到了什么?她也好想知道啊!
      夜猫闻毕:“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
      夜半,一支黑色河流以摧枯拉朽之态,淌过夜晚刚刚清理完的村民尸堆,在半阴不阳的月色之下,潜入拾柒取过水的那座村墟,不出半炷香的光景,这座村墟便化为一片熊熊火海,火光不断撕裂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生命,人们或惊惧万状的狂呼,或仍耽溺于深眠,或来不及作何反应,他们转瞬然被湮灭在炙炽的火舌之中,化作一堆不瞑目的泡影。
      这一切被一只夜鸦收入眼中,它慢慢观赏了火殛的全过程。待火势歇了,天已敞亮,束束醉光浮洒而下,它便扑棱着两只墨羽,振翮高飞,往虚空处遁隐了。
      不多时,它在去恭州数里开外的一家客栈歇脚。
      不错,因昨夜之故,阿风将夜猫与拾柒安顿已经安置好的两间上房之中。
      拾柒正要扒衣洗漱之时,冷不丁瞅到窗口外蹲匍着一条人影,神智突地忐忑一会儿,鞘中的剑就差飞出去削人了。
      那人漫不经心地刹住她的进攻,自窗口跳了出来,拍了拍染了几枚树叶的脑袋,双手抱拳道:“在下暗井阿杜,见过拾影卫。”
      “等等、等一下,”拾柒急匆匆将脱道一半的外衣重新披上,“你为什么不从大门口敲门进来,非要从窗户进来?又不是蛛螂,为何干吊在窗外,怪碜人的。”
      阿杜扬了扬眉毛:“拾影卫,难道你不晓得,但凡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大门不入、专拣狗窠爬的么?”
      “行、行、行!”拾柒拍了拍脸,让自己舒了口气,“我不知道暗井的行事规范如何,但对我来说,众生皆平等,人权无行界,你若是以后找我,就走大门便可——”话至半途,拾柒瞅了瞅阿杜,心中不对味,遂扳回正题,“话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来找我干嘛?有何贵干呀?”
      阿杜道:“正是夜大人遣我来找你。”
      拾柒“咦”了一声,拢了拢衣衫,行至茶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啜了几口,继而怪声怪气道:“这天色啊有些黑,他老人家有何吩咐?该不会晨觉睡得过多,现在失眠了,需要寻个话友啊?”
      “不,”阿杜撇撇嘴,扫了茶桌上的茶水一眼,眉宇溢着一副无可奈何的嫌色,“经此一回误喝姻缘水之事端,大人深刻察觉,拾影卫的智商有些纰漏与故障,故遣我给你普及一些地域人文典故,以臻至修缮与改善之效。”
      “哐当”一声,拾柒手中的茶盏迸发出一记呜呼。
      好啊,臭猫,敢情派人是来奚落我的!
      ——
      “汉灵帝时,此座村落的有一宣姓人家,四子一女,长子名曰宣骞,其父早死。骞母黄氏年八十矣,某一夜洗澡之时化为了鼍,家人惊走奔告。宣骞来视,鼍状如黄氏。遂骞兄弟四人于村外,掘作一大坎,泻水其中,鼍入坎游戏,村人悉敬之如神。
      “二日后,鼍忽化为石,口中吐水注池,池中水永然不竭,循此往复。是夜,黄氏托梦与骞,言‘凡饮坎中水者,妻吾女,待后续有人来饮,前人可弃,后人须续妻之’,骞寤,严秉母言。”
      经阿杜的一席民俗普及,拾柒方才了悟这事端的前因后果,正要送走阿杜时,她一把拨开大门,“大哥,你我实非鸡鸣狗盗之辈,那些道行上的规矩大可就免了,省得让我尴尬。”
      阿杜被她这行止弄得愣怔,过了半秒便恢复过来,人也懒得客套了,给自己酌了一盏茶后润润口,后才径直步出大门。不过,他当下行了一步,后领便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斜身滑顺地避过,三下五除二就将偷袭者给反剪在手:“拾影卫,承让了。”语毕,大度的松开了她。
      “我没打算对你怎么样,”拾柒一手捂着手臂,一手心虚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好奇,夜猫大人跟你们说了什么?我是他的影卫,总该有知情权吧?”
      “既然是夜大人的影卫,这种事,自然应该去问夜大人才算合适。”阿杜的密话语不透风,说得可真谓滴水不露,“我们只是按命行事,仅此而已。”
      拾柒遂是按捺住好奇心,跑去敲了敲夜猫的门。
      结果,就得到了一句“明早你就知道了”的回应。
      就寝前,拾柒又跑去骚扰了一下夜猫:“大人,今夜您让阿杜给我进行的‘智商修缮’,我拾柒感激不尽。”
      “不谢,应该的。”
      “大人,黑丫睡得习惯吗?它会不会认床啊?”
      “种世念,你对它如此上心,”男子的嗓音辨不出情绪波澜,“你可要进屋来确认确认?”
      “好——啊,还是算了!算了!”被点名的拾柒下一刻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有大人在,黑丫肯定不会认床啦,我就不扰大人清净了!大人,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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