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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一百七十七杀:异端(上) ...

  •   茗因将“癸水来时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嘱咐给拾柒之后,遂是让夜猫将她领回去了。

      领回之前,她私自对他这位看上去名存实亡的监护人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从拾柒身上嗅到了酒气,并且这酒烈得很,她年齿尚幼,加之初历月事,这荤腥冷辛烈辣的东西能不沾就尽量不要沾。”

      婉约的口吻,批驳的语气,峻深的境义,茗因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往深层来讲,就是说夜猫这个监护人当得太不称职了,怎么能纵任一个心性尚属稚嫩、身体来了月事的丫头片子去喝酒,还喝断片了。

      绥狐身为知情人,晓得这个黑锅夜猫可是背得太憋屈了,他刚想替后者说上几句话,却被夜猫一句话震慑住了:“责之在我,是我疏忽了。”

      他坦荡的承认,话中毫无任何辩解之意。若是搁在平时,面对茗因这种略带责咎性质的言语,夜猫素来是懒于应答,也是不屑一顾。

      另且,话里那短短九个字,见微而知著,任何人皆足以借此窥视出一丝暧昧而细微的猫腻。

      茗因闻后,第二句话继而抛了过来:“月事期间,拾柒的身体较之平日要更为荏弱,恳望大人与她相处之时,温柔一点。”

      上一句话是责咎,怎么这接下来的一句话听来怎么就这么□□与露骨呢?

      绥狐非常忧虑夜猫随时会一掌劈扫过来,要了他家红颜知己的小命。

      这一回,夜猫仍是心平气和地说:“这事我知道。”

      茗因一对吊梢眉细细的勾起,结在眉间的愁意微微舒淡而去,如此道:“光是知道还不行,行动才是真。”

      两人谈毕,夜猫终是将拾柒领回去,有关谈话内容,他并未透露给拾柒,拾柒也识趣的没有发问。

      毕竟,她还处于“天哪,我来了这种羞臊的事情,该怎么在面对大人时能镇定自若一点呢”的纠结之中。

      回去之后,拾柒发觉有些一些事情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小小更嬗,这些事情变化时的痕迹不甚显明,直至她后来才察觉而出的。

      例如,子斐院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位面容轻柔的男婢,他“不请自来”地给拾柒每日煲一碗红糖汤,在她晨曦在洗漱毕时能及时喝到。

      例如,拾柒的三餐一顿比一顿丰盛起来,当然,可不是什么油腻的山珍海味,而是几乎是名贵的补气养血的食材。

      例如,她所栖住的偏房被人悉心的修缮与改造了,虽然自内部观之,无甚显眼的区别,却从细处能窥见诸多心思,窗棂前多了几株盆栽,床榻上的衾被质感变得上乘了,就连机关也不再启动了。

      例如……

      拾柒知道,这些事,定是夜猫为她做的。

      茗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竟会为她这样做?还有之前在她醉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翌日她醒过来时床榻竟有他的衣物,还有她那一张肿红的嘴,这种种诡异且不可理喻的现象级事故,总会开启她的脑洞,将一切的因果朝着某种微妙的方向发展。

      她不敢贸然去问夜猫,毕竟是她心中还持有女子家的几分廉耻之心,茅厕相撞是一桩乌龙,月事误为绝症又是一桩乌龙。

      反正,愈跟夜猫接触,她的形象如入泥沼似的坍塌得愈发厉害。

      为了弄清楚酒后她到底干了什么,她决意趁着夜猫去练箭场习射之时,再去寻子房一趟。

      有了“酒后翻车”之鉴,拾柒觉得如果她再遇到一些突发情况的话,需要找个吉祥物护体。

      于是乎,她带了黑丫去。

      抵达赤兔大人所栖居的竹笙院时,隔着一段距离,拾柒便瞅见匪风与子房俩人正在身负着约莫百斤的重物,于莫邪山间的山阶之上气喘吁吁地来回奔跑。

      拾柒微微愕住,一时忘了前去谒见赤兔大人,杵在原地观望起这两位男同胞来。

      正观望的起劲儿时,她身后蓦地一阵冷风袭扫而至,一只手幽幽地落于她的左肩之上——

      拾柒心内暗生惕凛,就要给身后人一个侧肩摔——

      “拾柒,是我。”绿慧三下五除二破解了拾柒的掌势,面色尽是淡沉之色,似是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拾柒见之,一面讪讪地收回手,一面迅疾调整脸上的神态,转瞬之内匆匆酝酿着说辞:“子房他们俩今儿怎么这么积极?体能训练了?”

      一抹异色在绿慧的瞳眸之中戛然而晃,顷之即逝,她俯目低眉,瞅了拾柒怀中的黑丫一眼,这只碧眸猫也直勾勾睨着她。

      敢情这只碧眸猫是夜猫的象征?

      “他们是被赤兔大人责罚了。”半晌,绿慧将心中一股异样的遗绪尘封在心底,斟酌着话语,缓缓说道。

      “是因为我喝醉酒的事吗?”拾柒心下忐忑,将怀中过的黑丫搂得紧紧,仿佛借它能抵挡她心中的不安似的。

      “这些事你应该心知肚明。”绿慧回答得很谨慎。

      “等等、等等,”拾柒似乎在寻找突破口,“我的酒量似乎不是很乐观,昨夜是不是夜猫大人来接我回去的呢?那他当时脸上的神态是怎么样的?有没有愠怒啊?”

      绿慧微讶,用欣赏壮士的崇敬目光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夜我喝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拾柒稍稍地燥了,怀中过的黑丫亦乖乖地变作一副求知的猫颜。

      “你先回答我,今早夜猫大人对你如何?”绿慧拿眼悄悄睇拾柒。

      拾柒凝思起来,须臾,说道:“平素他待我如何,今早他待我如何,没啥情绪可言。”

      绿慧心内某个可怕的结论如一锤定音般落下了声响,她喃喃道:“拾柒,你前世一定胜造了不少七级浮屠,现在才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儿活蹦乱跳。”

      拾柒挑眉:“此话怎讲?”她心内升起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猜想。

      绿慧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昨夜在被夜猫大人领回去之前,意识一直不太清明。”

      “我也知道自己意识不太清明啊,”拾柒嘴角抽抽,道,“现在我就想知道在我意识混沌的时候,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绿慧左右瞻望,发觉匪风与子房俩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了,岑寂的山内无人在侧,遂是放开了胆子,对拾柒说——

      “你发了酒疯。”

      拾柒如罹雷殛,下一个瞬间,如果地上有个地洞,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你一直在说夜猫大人欺骗你,从你的语境来看,他好像做了一些让你很介意又惹你很揪心的事,你一直在念叨这些。”

      绿慧注意着拾柒的脸色,继续道:“后来还是赤兔吩咐我和枝匣去把夜猫大人请过来,让他躬身将你请回去。”

      尽管绿慧将用词说得特别婉约,但拾柒还是明显觉知到了她在昨夜一定是闯下大祸了,不然何以让赤兔大人亲自派遣她的影卫去夜猫“请”过来?

      思及此,她闭上眼,做出了一副壮士断腕、视死如归的慨然模样:“后来夜猫大人就来了吧?他一定是想把我千刀万剐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绿慧说:“不,恰恰相反,夜猫大人很平静,你好像对他说了有些话,他很认真的听,然后你好像不愿意跟他回去,最后是他还是把你带回去了——以扛的方式。”

      拾柒赧然,扛人之举素来是夜猫的专利。

      有那么一刹,一些极其细微的记忆如碎屑浮冰似的自历史的冰层之下一点一点的浮出了水面,原本极度模糊的回忆,俨然蜕皮一般,最外一层的模糊外壳剥落了下去,事件的原本面貌一丝一丝呈现而出。

      ——“种世念。”昨夜,夜猫好像唤了她的全名。

      ——“不对,大人,我不叫种世念,我叫拾柒,是夜猫大人的影卫。”天哪,她素来自诩正经沉稳,怎会道出如此无厘头的犯二台词?

      关键是,她后来还……还无理无据地指责夜猫“欺骗她”来着?

      甫一想到这儿,拾柒的重心差点要不稳了,还是近旁的绿慧略带诧色的扶住了她。

      夜猫是怎么回应的她的疯言的呢?他是做出了什么解释呢?

      拾柒半阖住眼睛,敲敲脑袋,竭力想要把那些从记忆罗网之中流蹿出去的记忆碎片给重新打捞回来。

      殊不知,越是绞尽脑汁地回忆,她反倒越是徒耗精力。

      夜猫他到底对她说出了什么呢?

      为何目下她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呢?

      拾柒决意沿着昨夜可能被夜猫领回去的路途,去寻回失落于历史之下的记忆,冥冥之中,她殊觉夜猫对她所说过的话尤其重要。

      在离开莫邪山之前,绿慧给提醒她了几句话:“其实,在夜猫大人将你送回去的时候,赤兔大人有遣我和枝匣二人一路尾随着他。最后我发现,夜猫大人好像和你在庭院里待了很久,他应该是跟你说了很多话吧,我感觉你也有回应他。”

      拾柒一时没有去深究赤兔遣人跟踪夜猫的做法之深意,而是暂先将所有的注意力定焦于庭院这一个地方。

      对,她必须要去那里重温一下记忆。

      返回的路上,拾柒非常不幸地遇到了一个程咬金。

      那时麦芒色的鲜亮日头堪堪擦过了众多庭院的雕檐,逼近暑夏而发出的聒噪蝉鸣,惊落了一树接一树的浓阴,她刚行数步,凌空之中一阵酷厉之气霹雳似的迎头面忽削而至!

      拾柒心头一凛,忙抬剑抵御而去!

      在两厢势力相触之际,因抵触而激发而出的烈风,簌簌的灌梭于周遭的树荫之下,震落了无数低徊的碧色飞叶。

      许是拾柒内功尚未痊愈,搞空袭的这厢势力甫一缠上了她的剑身,她握剑的虎口便被震得一麻,一抹细微的酥麻之感如蛛网似的自手心处,朝着腕肘体骸的位置迅疾蜿蜒过去。

      下一瞬,恍若变戏法似的,一个健硕的黑影自地间冒了出来,严严实实罩住了拾柒的身体。

      天上的日光都黯淡了,风声止戈似的止了住。

      来者气质粗犷而俱备侵略性,拾柒心中多了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

      她一步一步侧过了身体,此时此刻,又一阵掌风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冲着她劲袭过来!

      拾柒龈牙紧咬,这三番两次的为暗箭所陷,又不晓得这对她施以暗箭之辈到底对她有些仇隙,平白无故陷入如此之多的灾厄之中,饶是心性与修养再是澹泊之辈,遇到这番境遇,也不得不变颜作色了。

      ——我种世念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拾柒见招拆招,来了情绪,就连抵抗的剑招也强悍了许多。

      那人见之,蓦地把掌招一收,长笑了一声,那笑声俨若巨型铙钹,庶几快将拾柒的耳膜给震碎了。

      趁此,拾柒三步两步越出战圈,把自己弄在了安全位置,继而拿眼瞅了瞅来者。

      这人是个面目犷野的青年男子,着一席豹色虎纹的短衫,近乎黧黑的肤色,削峻的面容之上,五官的线条皆是张扬而恣肆,双肩敞阔如官道似的,胸阔腰窄,双腿笔挺如钢线。

      拾柒还注意到,这个男子的额角处养着一个浅色的疮疤,疮疤从他的额角生长,一路曲折地穿梭,在耳前稍稍一止,算作抵达了目的地。

      “你便是种拾柒?”男子慵懒的环臂,以不可一世的口吻问道。

      在巢中能这样说话的人,一般有两种类型,一则是有身份有武力、自负过了头;二则是无身份、无武力,所以自暴自弃得胡乱说法。

      拾柒心内自动将这位男子拨入了第一种。

      她从未见过他,却凭自己绝对靠谱的第六感,这个找她茬的男子,绝非什么容易招惹的善类。

      是以,目下她还是不要轻易引起他的不满为好。

      一边如此思索着,拾柒一边捣剑归鞘,对着男子道:“正是,我是夜猫大人的影卫种拾柒。”

      她之所以要将夜猫大人的名头搬出来,一则想彻底向男子昭示她的身份,二则拿夜猫的威慑力压住他,让他接下来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男子闻罢抿了抿薄唇,唇角勾出一丝诡谲而莫测的笑意,他对拾柒说:“我正好缺一个影卫,你来嘛?”

      拾柒心内打了个突,倏觉自己摊上了一个难惹的大人物了,咽下一口干沫之后,她镇定地问道:“敢问大人的封号是?”

      男子嘴角增深,抬起大步朝着拾柒跨过去,拾柒也不甘示弱,没有任何惧色,没有丝毫退意,凝着双目直视着他。

      “你家大人没跟你提过我?”

      在拾柒不足一尺之隔的地方顿住步履,男子眉梢含着笑,额角处的那一条疤随着面部筋肉的牵动而游动起来,看起来格外悚目骇人。

      “我家大人如果觉得有必要,会跟我提起你。”拾柒说。

      “那么,你这是侧面讥讽我是‘不必要认识’之人?”男子眉间掀起一丝兴味。

      “当然不敢,敢问大人的封号是?”拾柒机智的问道。

      男子正欲启齿,蓦地一席黑影挡在了拾柒的身前,裹挟着一阵深不可测的气势,俨然一道屏风,无形之间抵挡在了两人之间。

      拾柒眼前一黑,彼端之间,熟悉的疏淡气息盈鼻而至。

      男子察见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来者,嘴角笑意顿作泯灭:“呵,夜猫,你果然跟你的影卫关系不一般。”

      夜猫眸瞳之中邃黑,如广袤的穹野一般摸寻不出边际。

      “暴虎,”他寒声说道,“不一般如何?一般又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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