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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一百六十四杀:神性(下) ...

  •   天间的月华,如入春那万顷融冰一般,稀里哗啦的一声,破碎了一穹,径自从天间直倾而泄,使得人间皆是雪装素裹的韵致。

      被时间削剪得极薄极薄的溶溶夜色之下,市井的人声皆是纷披而喧杂,热闹永无止境,买卖永无止境,八卦也永无止境。

      子衿找到自家大哥的时候,是他送拾柒去疗伤的一个时辰之后。

      “大哥,你可让我好找!”

      就在自家庭院的那一株高木之下,子路把自己搁置在浓阴之中,斑驳婆娑的叶影在他的面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此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极为莫测。

      子衿平顺了一口气,把那什么比试的奖品领了回来之后,刚想问他与拾柒的进展如何,但她又觉他的气场跟寻常不大对头,这不,看看他那张脸上的五官,正处于漠然而停滞的状态,就如一张画了半面妆的诡谲脸谱。

      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被抽干了所有精力与一切水分似的,彰显出某种萎靡之感。

      易言之,他的脸上就干脆写满了三个大写的字:“失恋了。”

      子衿也好奇子路回来了,为何自家的老爹也没个大动静,若搁在平时,他老人家早就黏上来缠着子路问东问西,要知道,这件姻缘大事,他可是比子路还着急的人呐!

      子衿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说一些不相关的事情,斟酌了一下词句,道:“哥,那什么,黑篷之内那些蒙面人的尸检情况出来了,听郭玉说,那些人不是如很多人认为的那样被利器杀死的,而是被人直接扭断了脖颈上的命脉而致死,因此,现场才没有他们的血渍。”

      “喔。”浓阴之中的人发出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还有,听郭玉还说,”子衿试图缓和这种僵硬的气氛,“这些蒙面人的内功修为都很高,却都是被人一招致死——哥,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被大嫂一招干掉的呢?那她真不简单啊!”

      提及了“大嫂”二字,一抹异样的情绪打子路眼眸之中逝过,他不自觉挑唇而笑,歪着脑袋看着子衿,觉得她煞是天真与傻气:“如果拾柒真如此厉害,假令我把她娶进门的话,那可是不得安生了。”

      见到了自己大哥面上的表情,由冬月飞霜转至了四月艳阳天,子衿就不计较他那一句拐弯抹角讥讽自己的话了,心底掖藏的种种问题挠得她心窝发痒,遂是也不隐瞒了,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说哥啊,你跟拾柒到底怎么样了?今天进展顺利吗?”

      子路横她一眼,小妮子的狐狸尾巴暴露了,她原来不是来关心他本人的,而是来满足她那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子衿,你这么八卦,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子路自浓阴深处钻了出来,伸指毫不疼惜地弹了她的脑袋一下。

      子衿吃痛:“哥,你别转移话题!”

      正欲朝着寝屋走去的子路,闻罢行步微顿,侧过身偏过首,视线落在了远空的明月之上,声音很淡:“她呀,心早有所属,就如这轮明月,它的光芒也早有所属,它的光属于朗日,而非我们任何一人,仅是我们惯于一厢情愿的深信月光是属于我们的。”

      说毕,他挑眉瞥了她一眼:“你明白了么?”

      子衿听得懵懵懂懂,忽觉自家大哥身侧竟有一丝仙气萦绕,他好像变得超然了?

      不过,这些话转移成直白的大白话,那岂不就是:拾柒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被拾柒给甩了?

      思及此,子衿眼角抽抽,她追了上去:“等一下,那你买的耳铛怎么办?”

      “你自己戴着吧。”

      “那、那些奖品怎么办?你就不好奇它们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一对定制的眷属指环,有男方与女方的……”

      “给你做嫁妆好了。”

      “……”

      天哪,子路啥时候这么照拂她这个妹妹了呢!

      如此观之,子路失了恋也不全是坏事嘛。

      对了,拾柒不喜欢她大哥?那她当初为何还要同意与大哥去踏青呢?更关键的是,她竟已心有所属?这么讲,她也喜欢的人了?那么这人是谁?

      “哥!”子衿慌忙的嚷住了子路。

      子路快被子衿那一声尖哨般的呼嚷给刺穿了耳膜,心情原就不霁,这一会儿益发阴沉了,可他的眼中仍是绽露着笑色,返过身道:“又怎么了?”

      “你说拾柒早就心有所属,”子衿被子路那张脸上的笑意弄得心上毛毵毵的,“这是真的吗?她喜欢的人是谁?我认识的吗?”

      夜里的风势缓和了下来,庭院之中的草虫鸣啼一喈一鸣,月光有那么一瞬晃了晃她的眼睛,时间一缕一缕流逝着,那流逝的声音变作了枝杈间的重瓣麦李,眼前的子路,面色似是破了冰。

      这一刻,她看见他的嘴角挑起,撩起了一抹深深的笑意:“子衿,你喜欢叶斐,可对?”

      “嗷嗷嗷,哥,你怎么突然提起我这档子黑历史了呢?”子衿面色一臊,不自然的摆了摆手,怎奈下一刻,她将叶斐与拾柒联系在了一起,某种心念蹿入了她的意识当中,迫得她微微睁大了眼,情不自禁的做出猜测,“等一下,哥,你提及叶斐公子,莫不是拾柒喜欢的人恰是他?!”

      “哇,子衿你什么时候如此聪明了?不错,明日早饭我吩咐厨房给你加鸡腿。”

      “不是不是,我——”子衿一把挡住了子路的去路,声音带了一些虑急,“哥,叶斐公子不是好男风吗?拾柒怎会喜欢他?”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欺骗了。

      子路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眼色剜了自家妹子一眼,方才他还夸她聪明来着,怎么这一会儿智商就掉线了呢?

      “谁跟你说叶斐此人好男风?我怎么感受不出来?”

      “就是拾柒跟我说的,她还跟我说叶斐有个同居了十年的伴侣。”子衿说完,求证似的望着子路。

      子路感觉自己面部筋肉突地痉挛起来,呵呵,这个笑话还真冷,一点也不搞笑。

      可他都懂——假如这些话出自拾柒之口,如此,他不会不懂得拾柒的心思。这也挺好的,不是吗?她有她的小心机、小心计,这也多少佐证了她对那个人的喜欢,从一开始就确确实实的存在,仅是她不自知罢了。

      某种意义上说,子路感觉自己也被她欺骗了。

      她骗了他这一日的情感付出,可他心间根本没有什么怨艾之绪,恰恰相反,他倒是挺感激她,她让他体验到了一回何为心动的感觉。

      结果并不是那么重要,在心动的这个过程之中所诞生的种种记忆与心念,方才是珍罕之物。

      “子衿,拾柒说的是真的,”子路缓缓伸出了手掌,摸了摸子衿的脑袋,将她的发髻挠乱,“叶斐说不定真的好男风。”

      “可是,拾柒喜欢他的话,那没结果的啊。”子衿懵然道。

      “万一叶斐愿意为了她,转变一下性取向也说不定?”

      子衿:“……”大哥这一句真是石破天惊。

      恒生客栈。

      更漏已长,夜未央,廊檐之下的灯烛忽明忽暗,映照着一径棕灰色的廊道,时不时有几位住客经过,在经过一间上房之时,他们都被上房门前的一只人形大茧给吓出了三魂六魄。

      “我的老天,这儿怎么缩着一个人呐?”领路的堂倌将揽在肩上的毛巾一把抓了下来,拭了拭鬓角间淌下的冷汗。

      只见这间上房的门前缩着的人形大茧,乃是用衾被裹住着的人身,里头的人似是闻着了声响动静,自衾被的缝罅之间探出了一双惺忪的眼睛,连语气也是惺忪无比:“是大人回来了吗?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语罢,她的话就自动蔫熄了,整只人茧没了个支撑,如小鸡啄米似的,一摇一晃,处于极度困倦又不愿意歇息的状态之中。

      堂倌满面的问号,这都是什么事呀?

      夜猫驮着一身夜色回来时,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近乎昏暗的廊道之中,他所在的房门前正缩着一只茧,一位堂倌正在耐着性子问她话:“这位种官爷,你回屋去吧,你的什么大人根本不在屋内,你也就别等他了,一直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担心受寒啊……”

      “不,”茧中闷闷传了一句话,“我就要等他,等到他回来了为止。”

      “嘿呀,官爷你这脾性还真是……”

      夜猫揉了揉眉心,邃深的漆眸之中,有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暗芒一逝而过,她的身影倒映在他的视域之中,她蜷缩在他房门之前的场景,多少有些似曾相识,她应该做这种事做过很多次了,不然,怎会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踱步过去,声影如魅,丝毫不带一丝声响与动静,幽步行至她的身前,近旁那位堂倌见了先是吃了一吓,继而如获大赦一般,朝他猛地倾了倾腰杆,用毛巾拭了拭汗,道:“叶官爷,您可算来了,种官爷她执意要在这儿等您,小的怎么劝也劝不动。”

      “行了,我会处理。”夜猫是逐客令式语气。

      堂倌再度朝着他拱了拱腰,遂忙不迭地撒开双蹄溜了。

      此间的廊檐之下,仅余下他和她两人。

      夜猫半蹲下身体,对着茧中那个小家伙道:“把脸伸出来。”

      “不要,”她半是瞌睡,半是迷糊地道,“大人没来,我还不能离开。”

      这什么跟什么?

      夜猫眉心微蹙,重申道:“种拾柒,把脸伸出来。”

      “我不。”她的脾性一直都挺倔,是他低估了她。

      行,他没耐性了。

      夜猫伸出手去剥开眼前的那只茧,一层一层的剥开,俨似剥洋葱一般,剥的力道近乎急重与轻缓之间,既不会输过她的力气,当然,也绝不会弄疼她。

      茧中的拾柒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外界有一种强硬的力量正在将她制造的外壳抽丝剥茧一般拆除,心下生出了警惕之意,是谁敢这么大胆?竟来招惹她!

      “喂喂喂,停手!”她急急将脑袋从茧中钻了出来,哪知就这么一钻,她的喉咙顺势就被梗住,视线与深渊一般的眸子碰撞上了。

      甫一碰撞,她那深处于黑篷里与他种种触碰的记忆,唰唰唰的重返眼前,记忆从触觉、味觉、听觉上传递于她与眼前那人的空气之间。

      拾柒的面颊发烫,既及夜猫说了一声:“是我。”,她旋即抬手捂住了脸,这样与他对视,真、真是太羞耻啊!她想要重新钻回衾被之中,但他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想要往左方向钻出去,他抬左臂堵住了她;她咬咬牙,欲要朝着右方向蹿出来,结果被他右臂横档住。

      拾柒后背紧紧贴在凉飕飕的房门之上,左右的去路皆被他阻住,想要钻入衾被之中而不得,这算什么?这算他壁咚了她吗?

      凭她对夜猫的了解,她以为他会一直高冷下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不会承认什么、承诺什么,他应该会如前那样对她漫不经心,不会动心,冷冰冰的斥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最后做出驱赶她的冷傲之态,而非……

      而非像现在这样直接将她给壁咚了!

      拾柒在心中演绎了千百遍的桥段与剧本,皆被夜猫这一随性而带了些霸道的举止给一次性粉碎掉了。

      她咽下了一口干沫,眨了眨眼,换上了一副自认为还算自然的神色,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何时会对我用敬语了?”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嗓声微沉,话音结尾之处嗓音微微撩起,径自挠动了她的心窝,挠得她有些痒。

      拾柒心悸得不敢直视他,轻咬着嘴唇,稍稍侧过了脑袋,视线低敛了下去,声音显得轻微起来:“大人,你的伤……”

      经她这样的侧首,夜猫正巧察见了她颈脖之处的伤口,一缠隐隐染血的绷带缠着她的颈脖,以她白皙的肌肤为衬托,益发凸显出那一抹血渍的明显。

      夜猫的视线俨似被这样的景状刺激了一下眼睛,他道:“给你的那一瓶药膏,没用么?”

      “哈?”拾柒正过首,细细体悟了一下夜猫的话,后知后觉的说,“哦,大人,你给我的药膏在这儿呢。”话及此,她自袖袂之中将药膏摸了出来,一边递给他,一边不自然的说道,“子路已经带我去找大夫包扎过了,我没什么大碍。”

      她仿佛他轻轻喟叹了一声,接着他倾下身,伸出双臂将她打横抱起,接着一脚踢开了屋门,抱着她朝他的屋中行步而去。

      拾柒震愕,一时之间忘了做出基本的反抗:“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上药。”此刻的他,声音慵懒得像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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