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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一百五十七杀:寒食(中) ...

  •   拾柒前小半生之中,自己首度表白失败,失败之后,但却被同一人表白了两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即曰“褔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眼下,子路的手掌紧紧包拢着她的手,他的手劲控制得不太均衡,将她攥得有些发疼,任她怒得想挣开也挣开不得。

      子路喜欢她,算不算一种天降横福?奈何,她心间仅掠过了一句话——

      你这登徒子,又来占我便宜!

      那端,夜猫见了此番此情,面部没有什么波澜,这一出变局似是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在极淡的“哦”了一声之后,他接着疏声反问子路:“那她可喜欢你?”

      子路听罢,轻扬的嘴角有一瞬的僵凝,他偏首看着拾柒,她显然亦被夜猫这问话给慑住了,面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他是头一回察见她流露出如此女儿态的模样,原来她也是会脸红的。

      “拾柒说了这件事容她考虑,她考虑好会答复我。”子路将目光从拾柒的面上移开,正视夜猫,正声回道。

      拾柒心下打了个愣,她被表白之后有这样对子路说过嘛?

      对端,夜猫眉目之间掠过一丝玩味莫测的笑,他的指尖继续轻抚在黑丫的软毛间,对着拾柒道:“给你五分钟处理时间,五分钟后启程。”

      他语毕,撇开眼前的人,旋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踱步而去,一行一止之间皆是从容雅然,质言之,他看起来对方才的人和事不屑一顾。

      “夜猫大人,请等一下!”拾柒经千思万虑之后,龈牙紧咬,倏而启口道。

      轻抚猫毛的指端微微顿住,男子停住了行步的动作。

      “我已经考虑好了!”拾柒瞪大了眼睛,怒横了夜猫那云淡风轻的背影一眼,随即反握住了子路的手,霸气侧露的扬声道,“既然子路喜欢我,我也自会投桃报李。”

      缩在子路身后的子衿闻罢,不禁捂住了脸,天哪天哪,拾柒这算是光明正大的向着自家大哥告白了吗?!

      拾柒不待夜猫做出回应,遂挣开了子路的手,对着这位当事人笑了笑,道:“子路,咱们今天就去踏青吧,反正我已经也没有在恭州好好玩过。请你稍等一会儿,我换好着装就来。”

      她说毕,接着返身回屋落锁,但在落锁之前她顺带把子衿给拉了进去。

      “诶诶诶,拾柒,你为何要把我拉进来,虽然你我都同为女子,但女女之间还是有别,非礼勿视!”子衿略带无措的看着拾柒利落的解衣带、松盘结,下意识捂住了双眼。

      “子衿,前几日刘贞与环霁为我绘上的那张妆容与绾上的发髻,不知你会不会弄?”拾柒脱下了外衣,开始套上那一件罗裙。

      “嗯,我当然会弄啊,在打扮这个方面,我可是行家啊,不过——”子衿认真的看着拾柒,斟酌着言辞,问道,“你真的对我家大哥有意思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拾柒换上了罗裙,接着翻箱倒箧,把刘贞留给她的发冠簪子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抱了出来,一把放在了桌上。

      “你居然不知道?”子衿讶然,“那你刚才为何要答应我大哥?”

      “我只是答应了与他踏青,还有,到底到底有没有意思,经过今日的相处才能知道。”拾柒左手拿起了发冠,右手拿起了一盒胭脂水粉,“对了,这两个玩意儿怎么用?你教我一下呗。”

      子衿见之:“……”她竟然被拾柒给说服了!

      屋外,夜猫回转过身,子路对着他做了一个胜利的剪刀手姿势。

      “幼稚至极。”夜猫毫不遮掩的对其进行讽刺。

      怀中的黑丫跟着“喵呜”的附和一声。

      “没错,我就是幼稚,但总比整日端着一副大人架子、高高在上、一点也不体恤下属的某个人好多了。”子路挑起了笑容,慵懒的环着双臂,反唇相讥道。

      夜猫眯了眯眼,朝着子路前进了数步,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逾一尺之后,他微微前倾身体,沉着声音对子路道:“真是可怜,当狼遇到虎时是不会嚷叫的,唯有那些无知的初生牛犊才会大声叫嚷,只因无知而喊出的批判才是最虚弱而幼稚的。”

      这一席话让子路悉身皆滞,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偏首对上了夜猫的眼睛:“夜大人,你想表达什么?不妨直言。”

      夜猫莞尔,将嘴唇凑在子路的耳畔旁,低语道:“你可知道拾柒的身份与来历?可知道她现在面临着什么处境?”

      子路一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回复,但他敏捷地答道:“我虽然不太晓得,但我相信来日方长,我会学着了解她的一切过往,去接纳她的全部。”

      “你可知道她的真实心意?”

      “她刚才不是说了……”子路下意识回答,可一席话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夜猫截断——

      “到底是赌气之言,还是真情实意,时间会证明。”

      子路听毕,将袖袂之下的手遽急地攥成了拳头,拧紧,拧紧,再拧紧,他就这样看着夜猫容止淡然的返身远去。

      “不消时间来证明,我自会来证明。”子路在心里反驳道。

      凉雨一直在舒疏的落着,雨脚就如衣间的针脚一般绵密,点点滴滴抽打于各家各户的屋檐之上、地面之间,声似蚕食桑叶,石击深潭,扣人心弦。

      空气之中弥散着薄冷的凄迷雨氛,但行客们踏青、祭祖、蹴鞠的热忱却丝毫未减。

      一辆正在行往城外郊原的马车之中,隔着一叫撩开的襜帘,拾柒看见了如游织般的行客,他们或挑着盛以祭祖用品的扁担簸箕,或躲在长檐之下玩起了蹴鞠,或在自家的门前插柳焚香念祭词。

      马车的毂轮蹋撵于遭雨润淋过的地面,发出脆耳的轱辘声,此声将市井之内的喧嚣气氛推向了无垠的远空之处。

      “在看什么?”坐在她对面的子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不错,这是子路家的马车,原本是子路他爹与兄妹俩共乘一辆,但鉴于他爹要为他这个终是动了凡心的儿子与拾柒创造出美妙浪漫的独处气氛,自己遂是与子衿额外搭乘了另一辆马车。

      此刻,搭乘有他爹与子衿的马车行在前端,而拾柒与子衿的马车行在后端。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寒食节原来是这样过的。”拾柒缓缓地收回视线,察觉子路的视线一直放置在她的身上,他的目光在薄凉的气氛之中多少显得灼热,让拾柒生起了想抬剑削他的冲动。

      不行,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她必须改掉她那些粗暴的习惯,必须做一些与自身衣物相称的举止才行。

      于是乎,拾柒掂柔了嗓音,问道:“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怎料,子路与她一同开口。

      两人同时发声之后,彼此皆是一瞬的无言。

      为免下一刻两人又是重复什么“你先说”的场面,拾柒对子路率先做了“请”的手势。

      子路也不推脱,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种拾柒,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别告诉我‘种拾柒’就是你的真实名字。”

      拾柒撇了撇嘴,冷嗤一声,襜帘之外有几缕细密雨丝洒落了进来,她的话音添了三分凉薄:“子路,你是来邀我踏青的呢?还是来查我身份的呢?”

      子路看着她眼中渐渐攀升起的警惕之色,不觉失笑,将身体凑了过去:“倘使我告诉你,我是二者兼有呢?”

      见子路靠了过来,拾柒没有作躲避之举,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畏惧的迎身直上,对着他道:“就算知道了我的名字又怎么样?”

      “知道了之后,我会把它放在这里,用一生的时间来焐热它。”

      拾柒听着,感知到子路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其放在了他心口处的位置。

      “拾柒,你感受到了我这里的热度了吗?”

      子路那灼烫的目光让拾柒生了畏葸之意,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只觉对方的画风如水龙卷似的转变的太快,并且情话水平突飞猛进,此间种种远远超出了她心理所能承载的负荷。

      “子路,”拾柒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以轻快的口吻道,“你是认真的吗?确定今天没有吃错药?”

      子路被她的此番言语逗笑了,后倾过身,将背部靠在了车厢上,环起了双臂,歪着脑袋戏谑道:“瞧瞧你这认真的反应,被我吓到了吧?我逗你玩的呢。”

      拾柒舒下了一口气,而后不留情面的踹了子路一脚,子路吃痛,撮着嘴道:“嘶,你怎么还踢人!”

      “你问完了,现在到我问你问题了。”拾柒一面说道,一面将襜帘拉好,不再让任何雨丝飘落进来。

      “行行行,你问吧,不论你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拾柒扯了扯嘴角,看着子路,以温和的声调道:“子路,从我认识你以来,好像都没有见过你娘。”

      “嗯,你不仅没有见过我娘,还没见过我的大哥呢。”子路斜身倚靠在车厢之上,一腔微痞微溜的口吻,面上却是挂着霜打了一般的落寞。

      “你还有大哥?我还真没见过,你大哥和你娘现在在哪儿?”拾柒感觉子路的回答有些不同寻常。

      “我娘在这个地方。”子路用手指戳了戳天上的位置。

      拾柒即刻悟过了意,心函愧怍的道了一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我娘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可能她觉得我们仨压根儿不听话,就觉得人间不值得,故到天上享福去了。”子路无甚所谓的摇了摇首,接着道:“至于我的大哥嘛,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可能他真如他的名字一样,去博浪沙行刺秦王了吧。”

      这句话拾柒没听懂,她对历史概念的言语素来是一窍不通,有限的智商仅容许她理解了“刺秦王”这三个字,“刺秦王”的人不就是荆轲吗?难道子路的大哥名曰“荆轲”?

      这不太可能啊,他大哥与他都是同一个爹生的,肯定是同姓……

      子路勘察着拾柒的神色,看见她那怪异深究的眼神,就知道她定是想歪了,索性挑明道:“我大哥名叫子房,这个子房与历史上去博浪沙这个地方行刺的秦王的子房是同一个名儿。”

      子房,实则是张良的字。

      等等,子路说什么?他的大哥名叫子房?

      无形之间,仿佛有一条颇为隐微的线索如泥鳅似的蹿入了拾柒的意识之中,她的呼吸急了一瞬,抬眼看着子路,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的大哥是在二月份的一个夜晚不见的,那时他和镖局里的几位兄弟们运镖去扬州,结果翌日几个兄弟赶回来说他不见了,我爹急得报了官,官兵沿着送镖的路线一路寻找,皆是遍寻无获。”

      子路说着,把身体扶正且朝着拾柒倾过身去,看着她微晃微颤的视线:“迄今为止,我也不知道我大哥去哪儿了。可是我们一家都相信他绝对还活着,你相信不相信?”

      拾柒喉头梗塞。

      一些蒙尘久矣的场面被她调了出来,在黑瓦监舍与一群少年比剑试炼的记忆碎片漂浮在她的眼前——一位少年曾说,我有个名叫子路的弟弟,也有个妹妹,名叫子衿。

      此时的襜帘蓦地被雨风吹掀了开来,子路看见那掺杂着凉湿雨意的风,在撩动着拾柒鬓间的发丝,她的眼神似有一抹氤氲的雨意在酝酿着。

      “怎么了?”子路将襜帘重新置好,不解地看着她,“你的神色看起来很沉重,是在为我的遭遇默哀吗?没关系的啊,我这个人骨子里坚强得很……”

      “子路,如果我说,”拾柒抬眼凝视着他,道,“我见过你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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