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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一杀:鉴彻(上) ...

  •   翌日,破晓时分之时,夜尽天明,王二麻子适才带着一群蓝衣客姗姗而返。

      在萧疏乍寒的府邸景致里,他们面容上的神色与之样萧疏与寒淡,是一种近乎败北的颓靡之气。
      既及王二麻子率着众人步至淮掌事院落的正厅,且将任务结果如实述出之时,淮掌事却是一副宽容的态度,面无丝毫愠色,眼中没有骤雨烈风之势,仅余下一片平和。

      当是时,他身旁的侍婢替他更好了衣,沏好了茶,他遂是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侍婢福身领命,乖顺的退下身去。

      他也对身前一众蓝衣客道:“昨夜你们都辛苦了,现在先下去休憩一下。”言讫,他补充了一句:“王二麻子,你留一会儿。”

      既及正厅之内仅有两人之时,淮掌事执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茶,漱了漱口,润了润喉,正欲言说些什么,却见王二麻子突作跪姿,倾身俯跪在地,朝着他磕了一记响头:“卑职无能,未将刘贞带回,万请掌事降罪!”

      “这种结果均在我的预料之中。”淮掌事置下茶盏,捋了捋颏下须,“倘若你真能将刘贞夫人带回,倒是要坏了我的设局呢。”

      “掌事,您——”王二麻子面目皆是疑诧之色,身体仍是维持跪姿。

      “夜猫想拿刘贞夫人做诱饵,所以他对其是势在必得,目的即谓之引蛇出洞,他如此上心,我又怎能拂了他的计划呢?”

      淮掌事简简单单一句话,让王二麻子身躯一震,道:“掌事,您是有意误导夜猫,让他以为刘贞是把控您的弱点——所以昨夜您让我们去刘家巷抓人,实际上是给夜猫做戏看的?”

      “王二麻子,你先起身。”淮掌事道。

      王二麻子领了命来,就听淮掌事接着道:“让你们做戏倒是不必,实则是欲借刀杀人。”

      一字一句声虽轻如鸿毛,但甫一落入王二麻子的心河之间,却起到掀起了万丈狂澜之效,借刀杀人?借谁的刀?要杀谁?难道要杀的人是刘贞夫人?!

      似是看出了王二麻子半是惊异、半是隐抑的面色,淮掌事眉间的思绪不知为何纾解了不少,道:“并非刘贞夫人。”

      “不是夫人,那难道是······”

      此际,外头守着的侍婢进来传了一句话:“掌事,宋老爷回府了。”

      随着这一话音甫落了一般,冥冥之中似有一些事情尘埃落定了一样,使得王二麻子在一瞬之间从淮掌事的笑眼之中找到了对契的答案。

      “王二麻子,你现下应是知道了答案吧?”待侍婢再度退下身之后,淮掌事问道。

      正厅之内,两人的视线产生了对视,在双方的目光之中,搭起了一座隐形的桥墩,桥墩之上走过了杀伐,以及莫能言喻的大逆罪恶。

      “他也是一位知情人,若想让他永远闭上嘴,唯有以死报之。弑人一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此便让专业的人来代我们做吧。”

      ——

      话说昨夜,当拾柒在找到少年阿先时,就生出了想向罗知筇求助的心理,哪知这位师叔跟夜猫是属于旧相识之关系。昨夜整个计划的谋势布局,均是出自夜猫之手,而罗知筇是负责“善后”此一环,负责收纳刘贞夫人等人。

      今晨的破晓时分,昼晓尚未开,残夜之痕仍驻留于天穹,刘家巷的某处凭高之地。

      拾柒在与子路话别之后,就返回身去与夜猫会合。他没有在原先擒住王二麻子的巷墙死角处,凭着她对他的熟悉与了解,他此刻应是没有回客栈,而是随性的寻了某处较高、且能有俯瞰视角的地方小憩去了。

      不多时,她便在刘家巷附近一处拔地较高的栋瓦小楼之上寻到了他。

      寻到时,远空的烟灰色山脊之处出现了一抹淡金色的日出,似教上苍之手给敷上了淡淡薄薄的一匀胭脂,显得大地之上寡静,令人如幻境一般。

      天穹一大半是晦紫,一小半是暗蓝,还有一小半是挣扎着的淡金之色。

      天色还不是很明亮的样子,处于一种明暗拼间的暧昧时期,市井之内人声还没有明显的躁动起来。

      夜猫阖着双目,正容然地斜躺于屋脊之上,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臂幽幽的搭在肚腹的位置,整个人弥散处一副慵懒的调调。

      隐微的日照拨开了一叠一叠的紫灰云霭,落在了他修长的身躯上,尤是五官的位置,日照之影在他的面上一跳一跃着,黑白交织的光影像是短促的韶华般,交睫之间,从他身上了落在了拾柒身上。

      她的脚步轻轻踮在琉璃瓦之上,发出了极轻极轻的足音,似是随波澜而骤显的一圈涟漪,一瞬地让夜猫闭锁的双目上,眼睑处细微地动了动。

      “之前差点摔过一回,现在还敢上来?”

      就在拾柒于屋脊的另一端——也就是与夜猫相反方向屋檐之处拣了一处位置,她款然落座之后,身后屋脊的那一端,传了夜猫一句淡淡的问话。

      他躺在朝南的一端,此端正在蕴蓄着灿烂金阳;她半坐在朝北的那一面,此处的天穹尚是处于漆夜未尽的状态。

      两人似是处于两种不同时空的边缘处,尔后邂逅相遇了。

      “我快要摔的时候,不是大人扶稳了我吗?”拾柒的嗓音被残夜浸裹得比较和顺,她的视线落在了一点一点被日照蚕食的夜色,道,“这次我吃一堑这一层,不会再摔了——如果摔了,我即算是执行任务时期所发生的‘工伤’,届时绝对、绝对会寻大人索要赔偿的!”

      话毕,她好像听到夜猫似是笑出了声,只是不太明显。

      随着这一节话,两人之间出现了某种空置的沉默。

      “大人?”半晌,拾柒再度问道。

      “嗯?”稍稍带了鼻音的问话,此音之下还有一些浅眠未休的困意。

      “······大人,你是没睡好嘛?”

      “没睡。”又是一个极简的语气词。

      拾柒愣,夜猫的意思是他从昨夜到现在没有合过眼?她自己昨夜执行任务之前是睡了够了本,才出动的。

      默默想起夜猫的谋局之处境,加之他昨夜的“利他主义之论”,拾柒觉得有必要帮他疏解一下职业压力。

      于是乎,她望着天穹,自袖筒之中摸出了两袋槐花蒸麦饭,这是她来时在路上买的。

      “大人,你想不想先吃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以为他一定会拒绝,拾柒又道,“吃点东西的话,身体会杠杠的,之后心情会变得粲烂起来,这样有利于大人的身心健康!”

      说罢,她似是要示范给他看似的,一把拿起一袋蒸麦饭,拨开了包装纸,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一面品尝,一面用一种夸张的口吻道:“大人,这可是槐花蒸麦饭,你请过给我吃的,现在我也请你吃一次!这蒸麦饭还是我刚刚买的,又香又有嚼劲!”

      “我看不见。”此时,她的身后传了他一句清淡的话。

      “哦,我明白了!大人,你是不是要看我吃东西才有吃东西的欲望?”拾柒口齿不清地道,面上浮起了一丝自豪的喜色,她一边匆匆咀嚼着食物,一边忙起立身来,一个大抬步,旋身转向了日出的那一端。

      然而,在她一条腿跨在屋檐的那一端之际,身体的重心庶几不稳,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颤颤晃晃的弧度。

      “当心。”感知到她来至自己身旁,夜猫适时睁开了眼睛。

      拾柒颤晃的动作的蓦地一收,下盘一稳,咧嘴笑道:“嘿,我故意的!大人,你上当了!”这话让夜猫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喃一声:“还真是个孩子。”

      她没有听到此话,仅是自顾自儿地拍了拍屁股,在他两尺之外的位置上疾坐了下来,尔后,将一袋槐花蒸麦饭递给他:“喏,大人,我请你吃的!不准嫌弃啊!”

      夜猫莞尔,扬袖伸肘,缓缓将食物接了过去,但并未将其拨开,而是收入了袖筒之中。

      在这时,拾柒又咬下了一大口蒸麦饭,边嚼着,便注意着夜猫的动作,发现他没有进食,遂疑道:“大人,你怎么不吃啊?一会儿蒸麦饭冷了,就会影响口感的啊!”

      “看你吃就行了。”他来了这么一句。

      拾柒咀嚼的动作因之一滞,正要问,却又听他继续道:“看着你这吃相,我就饱了。”

      拾柒:“······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说着,她自鞘中遽捣出剑,直指他的面门,“我想削了你的嘴!”

      语罢,她嚼下最后一口蒸麦饭,朝准夜猫作势佯攻而去!

      明知拾柒这一剑招是佯攻,夜猫却来了一回真格。

      他倏地抬掌,三下五除二卸掉了拾柒的剑招,翻掌横切于她脖颈间的要害处:“速度与反应过慢。”

      拾柒的身体虽是受制于夜猫,嘴上的功夫可不逊色:“没关系啊,当我再长大些,自身的速度与反应便提升了,到时候一定能赶超你!等着瞧吧,终有一日,你对我怎么做,我也会回敬过去的。”

      她正说着,忽觉他横切在她颈部的手缓缓朝上挪动着,掠过她的颈部,下巴颏,停驻于她的嘴角之处。

      男子凉薄的手指微微触着她嘴角的边缘地带,他的目光与他的指间温度一样凉薄,像是冬日初雪的温度,让她心间颤悸了一瞬:“夜猫大人,你——”

      “吃也没个吃相。”他冰凉的指端拭去了她嘴角沾染的一星饭粒。

      在夜猫收回动作之时,拾柒感觉自己被夜猫的指腹接触的地方,居然微微发烫了起来。

      她胡乱地用袖袂抹了抹嘴,冲着他道:“大人,你提醒我一句就行了,你刚刚那样做,让我······糗大了。”

      “躺下来吧。”他无甚在意地说着,自己也躺在了屋檐之上,以臂当枕,再度将双目缓缓阖住,其眉目之间,兀自缭绕一丝惫色,萦之不却。

      拾柒看着夜猫一副惫色未退的样子,心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遂是收剑归鞘,拍了拍发热的两颊,学着他的动作躺了下来。

      头顶上仍是晦暗带蓝的残夜,而远空正要风起云涌的朝暾以鲸吞的势头,游曳而来。

      拾柒以臂为枕,眺目望着穹空,这番场景似是倒扣于天顶的大泽,仿佛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瀑之声,铺天盖地直倾而来似的。

      “大人,你睡着了吗?”拾柒侧过了脸,看着夜猫削薄的侧影,问道。

      “怎么?”他依旧阖着双目,慵懒地问。

      “我有几个困惑,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

      “问。”他用鼻音挤出了一个单音,没给她转圜的余地。

      “就是,大人原来你与我的师叔早就是旧相识,那么你之前为何要让我去寻他求教地图一事?还有,如果师叔是个知情人的话,那他岂非早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了吗?”

      “他发现或者未发现,能怎么样?”他仍是一副闲淡的语调。

      “我有点担心,师叔一旦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会不会告诉老种呢?如果老种知道我现在这种身份的话,那我可不就······”

      拾柒说着说着,面上带了一些戚色,无意之间,她的视线朝着夜猫的方向一望。

      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倒映着她那一副苦瓜相。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亦报之以相望,彼此的视线交织在半白半晦的光影天色之下。时有一阵捎着春意的风遥遥曳来,撩动着拾柒的鬓间发,顺带撩动着她眼前人的视线。

      两人之间的间距,随着两人共同偏首的动作而缩短,目下仅有一尺之隔。

      “如果种师道知道了你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境况,你会怎样?”他敛下眼睑,收拢了一些光线,使得眼眸深黯了一瞬。

      “啊哈哈,”老半晌,拾柒僵硬的扭过首,直视天穹,砸吧着嘴,漫声道:“也没怎样,旭日照常东升、照样的西落,我的日子当然也照常过呗!”

      她说话时,气息变得有些不稳,能切身感知到夜猫的视线尚还落在她的身上,没有轻易地挪走。

      “没有想过离开?”他直截了当地问。

      拾柒打了个愣,一下子做出了“垂死病中惊坐起”之态,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刚要抽身立起之时,她的手肘被他的一只手微微摁住:“心虚了?”略带戏谑的口吻。

      “我才没有心虚呢,”拾柒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鲜明立场,遂凝着他,正色道,“我必须要声明一件事。”

      他没有语言,手中仍是维持着摁住她手肘的动作。

      “首先,我不是一个行事半途而废的人。”拾柒拿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现在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眼看案件就要水落石出,那一笔丰硕的酬金就近在眼前,我怎能中途就跑路呢!”

      “嘁。”他一刹地松开了她的手肘,面上自动掠过了一丝嫌色。

      “其次,大人不是给我做了承诺吗?我会等着你兑现承诺的那一天。”拾柒眨了眨眼,嗓音变得轻软了起来,“我会等着那一天的,鉴于此,我绝不会中途跑路。”

      少女那被天色与风声浸润的嗓音,包含着含蓄情感色彩的话句,眼前正在诞生的日出,尚处于昼夜过度期的穹空,均让时间出现了某一瞬的定格。

      夜猫侧过首去,看见拾柒缓缓阖上了双目,两腮微微鼓起,牵起了嘴角的笑靥,神色之中,显得颇为享受此刻的辰风和晓光。

      ——大人不是给我做了承诺吗?我会等着你兑现承诺的那一天,我会等着那一天的,鉴于
      此,我绝不会中途跑路。

      她的话犹响在耳。

      鬼使神差地,潜意识之中某种意念倏地催动着他做些什么——

      前所未有的一股陌生心绪在此间萌芽、滋长。

      他缓缓伸过手去,伸向了她的面颊。

      伸手的动作带着一些自知的试探,还有不自知的小心翼翼,似是心锁封闭久矣的人,在闭锁已久的时空之中正在试图逾越一种边界,跨入另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时空一样。

      伸手是一小步,背后但却像藏着那堪比跨越千里的孤勇与胆量。

      当他的手指触在了拾柒的眉心时,她正好睁开了眼:“大人,你在做什么······”语气带了一些微诧。

      “戳下盖章,当做是兑现承诺的保障。”他的嗓音捎了几分沉邈,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痞。

      “盖、盖章?还有这种操作的嘛?谁设定的?”拾柒眨了眨眼,眼睫毛触及了夜猫的手指。

      “你家大人。”他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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