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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杀:夜猫 ...

  •   丁亥大观元年春,正月戊子,大寒。
      此是个落着细屑寒雪之夜,穹空之上的夜色浓醇得恍若一樽阳春白醪,令人醉个千百夜。
      陷入寂色的开封城之中,人籁稍息之际,乍然漾来了一记幽转绵长的鸦啼。
      只见一抹墨色鸦影在远空之中低旋而来,其若出鞘之箭,迅如掣电,低掠过地面无数人家的灯火与街衢,朝准城内最大的酒家楼脊之上直翼而去。
      这只夜鸦生着一双赤瞳,赤如稠血,带着七分野。
      楼脊之上,伫立有一位身影修长的黑衣男子,这只生着赤瞳的夜鸦遂是敛翼停驻于他的肩端。
      “小家伙,你来晚了。”男子话语里噙着一丝佻然的笑。
      乍瞅上去,此人是个青年的模样,年龄约莫仅仅二十岁上下,身着一袭夜行衣,背上悬有箭袋与箭壶,箭壶之中置有数枝箭。
      于男子的颈间右处,那逼近琵琶骨的地域,刺有一枚黑色乌鸦的滕纹。借着幽邃夜色,此枚乌鸦滕纹就显得有几分诡谲,随时准备振翮高飞一般。
      男子徐徐扬手将夜鸦系于左足间的信札取出,摊展一阅——似是阅及了什么的事,令他削薄的唇角微微勾起。
      “蔡府升迁筵?这种猎场听起来不错。”
      夜鸦似是听懂了男子之言,如受命臣将一般,扑楞楞着墨羽,朝着来时的远空疾翼而去,顷之,在黑夜之间潜隐了踪迹。
      “蔡府,蔡府,你在哪呢——哦,原来你在那儿。”
      男子的视线对准着城内的某一处府邸方向,一只狭眸幽然半闭,抬臂将长弓架起,搭着一枝长箭,错目之间,拉了一个完美的满弓。
      他的身影处于无暇夜色中,眉发与袖口随着夜风摇摇翕动,如黑焰火。
      这一瞬息,世间诸端的人诸端的人,在他眼中均成为了一场狩猎之局。
      “哗”的一声劲厉之响,长箭以摧枯拉朽之势破空射去!
      黑夜中的阒寂就此被骤然戳裂。
      下一瞬,男子的身影如雁过无痕一般,无声消逝于楼脊之上。
      逼近酉夜时分,蔡府。
      府檐皆悬着盏盏红骨灯笼,呈现一派熠人炫目的奇景。空气里似有缥缈乐音,和着四溢雪光,和着融融夜景,更添给此府三分佳韵。
      相较于宁谧的后院,前院正厅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良辰,延盛筵,具酒肴,备美馔,各色宾客推杯换盏。
      只见为首上座之人,长弁广袖,硬髯短须,留着宽宽方方的岸然轮廓,名副其实一张国字面,两束眉毛被头上大冠弁挤得有些褊狭,庶几要跟下方的眼睛纠缠在一起。
      此人正是当今宋廷国相蔡京,人通称其为“蔡太师”。
      他见众兵客已齐,捋动缁须,朗声道:“蔡某一向主张‘丰亨豫大’,遂今夜寒舍略备七百斛薄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语讫,他起身致敬诸位宾客。
      “蔡太师有礼了。”大家心里明白蔡相话中有话。
      打从数个时辰之前,一位府中的司阍从正大门之上发现了一枝长箭,长箭之上携带着数枚猎猎墨羽,这一枝箭就如一把泄露的火,将相府内外的所有人烧得躁动了起来!
      黑羽代表夜鸦,夜鸦是江湖之中一个名曰“暗鸦”的组织专有的象征物。
      暗鸦,质言之,乃大宋顶尖刺客组织之一,此组织中以十三冥肖为最——相传这十三人,以生肖为名,以嗜血为生。
      这十三人执行刺杀任务时从未失手,屡战屡胜,成功率与速度并肩,其名头自四十年前神宗时期便已风靡江湖上下,生生与大宋朝廷成分庭抗礼之势,与朝廷关系亦敌亦友,变幻莫测。
      再者,这十三人均持有自己的特制兵器。
      如此,这射至门板之上的一枝箭,暗喻此人善射,那么在十三人当中所对应的身份便是——一位代号曰“夜猫”的刺客!
      ——天生行走于黑夜边缘的猎人。
      府邸之外,尚还飘雪的半空中,时不时掀起数阵引人寒噤的罡风,以及橐橐橐的靴声。
      时下的光景之中,举府之外均围满了里三圈外三圈持刀防守的兵力。
      一个身着银色甲胄、满面白髯的中年男子,矍目如烁火一般,掌执着长剑,在不断地巡检察视周遭境况。
      他正是当今宋廷大将军种师道,廷中人多称其为“老种”。
      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个身着劲装却同样执剑的剑眉少年,从明面上看,这个少年就像是一个大写的“根正苗红”四字。
      身旁的侍卫都已见怪不怪,这个少年是老种的将门之下一位得意子弟,老种干什么事都喜欢带着他。
      巡逻了半晌,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匆遽行至两人面前,此人是蔡京的贴身护卫。
      他对老种附耳说了几句话,老种面色一瞬之间添了霜霾,旋即嘱咐少年道:“种世瞻,你现在先带着一队人马去北门查探一下,那边地形较为偏僻,平素不易守住,现下亟待加紧看守的人马!”
      “那将军您呢?”种世瞻当即受命,临行之前不忘多问一句。
      “现在老夫还有要事,再说了,你这个毛头小子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打是亲,骂是爱,种世瞻暗暗瘪了瘪嘴,乖乖领命执行。
      府墙北门处。
      一明一暗之间,一道银蓝色身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门角之下。
      其敏捷地穿过周遭重重的防兵侍卫,成功来到了此境,因之不由地对着自个儿自夸了一句:“种世念,你能找到这里,真是太厉害了!”
      讵料,既及这道银蓝色刚要攀爬上门墙之际,忽闻身后一声马蹄声碎,噪起了一道怒喝:“你是什么人?在这干什么?快给我站住!”
      种世瞻的脾性承袭了将军老种,行事一向都雷厉风行,上一刻受命,下一瞬就火速带着侍卫人马赶至北门。
      时下,他可是撞见了一个行踪可疑之人,不禁对着身旁的侍卫嘱咐道:“这里的把守果真有问题!你快去吩咐南门多余出来的兵力,让他们速速拨出一些来这里!剩下的人,快给我捉住这个贼人!”
      银色身影暗道一声“不妙啊不妙”,眼珠子溜了一圈,决意暂时妥协一下,整个人遂是忙从墙上翻落下来,一边朝着他们行过来,一边对着他们摆摆手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是什么贼人,咱们都是自己人!”
      “少废话,谁跟你是自己人!有大门不进偏偏来闯偏门,来人呐,快捉住她!”
      见着从两侧包抄住自己的侍卫,银色身影颇为无奈的撇撇嘴:“一言不合就要‘捉住’要‘擒住’的,台词能不能新鲜一点儿?”
      言讫,此人从从容容地将悬于腰侧的一柄长剑捣出,对着团团围在其周遭的侍卫,低语道:“各位大哥,暂时对不住你们了。”
      周遭的侍卫尚未听清此人说了什么,就见其足尖倏然轻轻一蹬,身体似出窍的箭矢般凌空飚升,顷刻之间轻轻松松脱离出了他们所制造的战圈,朝着种世瞻所在位置直掠而去!
      “公子小心!”侍卫瞳孔一缩,战圈乱成了一团,纷纷奔向了种世瞻所在的位置。
      种世瞻反应颇为迅速,忙自鞘中抽出剑,对着奔至眼前的银色身影急急一削!
      可两相势力相触之际,他眼前那冷冽气压忽如累卵被一举戳破,消殆而逝。
      他复一瞥眼前,但哪还有银色身影!人正待驱马旋过身——
      “小子,你输了。”
      种世瞻忽感后背一寒,他正想转身顽抗。而未及眨眼的功夫,一俏碧滢竹剑已然稳稳当当横在他脖子上。
      “你这贼人,到底想做什么?”他身体僵硬,额角上淌下了一滴冷汗。
      “去你大爷的,还叫我贼人!臭小子,老种带着你来不过是让你见个世面而已,你还真蹬鼻子上眼,真以为自己神气过神仙了是嘛?”
      听这腔调与声音,此人莫不会就是——
      竹剑自种世瞻的颈间抽去,银色身影自他身后离开,款款落在了他三尺开外。
      借着灯火,种世瞻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其是一位身着男装的少女,足蹬麂皮短靴,束高冠,面容之下两边的颊被雪风蹭出浅红的痕迹,暴露出几分稚气出来。
      “姑姑,怎么是你?”他愕然。
      此人身份是将军老种已殁大哥种师季之女,名曰种世念,他辈分上尊称为“姑姑”的十二岁少女,同样也是将门之下的习剑弟子。
      “嘘——你小点声儿!”种世念略微不安的瞅了瞅围上来的侍卫。
      “我怎么就要小点声了,都这个时辰了,你不是应该在将军府乖乖睡觉觉的嘛?”
      “我好奇这传说中的刺客‘夜猫’到底长什么样,所以就来看看。”种世念摆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对了,姑姑,你今年还没有及笄吧?”种世瞻挑着眉一字一顿地道,“老种规定过,门下但凡没有及笄的女弟子,都不能随意出府!”
      “我知道——”种世念的视线落在了种世瞻背后,面色骤然惊慌起来,“小子,你看看,后面那个乌漆嘛黑的人影,是不是夜猫?”
      “夜猫,他、他在哪儿?”
      种世瞻赶忙儿策马旋过身去探勘,结果身后就只有一列正朝着北门赶过来侍卫,哪有什么乌漆嘛黑的人影!
      “姑姑,你诓我——”
      种世瞻甫一旋回身,眼前哪还有种世念的影子!
      当是时,在融融夜色之中,一个侍卫抬起首来,不经意间,他瞅见种世瞻背后所在的门墙之上,一个修长的黑衣人影打着飘儿,自不远处的半空幽幽落入了门墙之内。
      此人如一滴浓墨汇入海中,交睫之际潜隐了踪影。
      “公子,你的背后好像真的闪过了一个黑衣人影,你看看是不是夜猫——”
      侍卫话未必,后脑勺就挨了种世瞻的一掌!
      “你搞什么?种世念将我的智商踩在脚底下蹂躏,你也想这么做?”
      “不、不是,是真的有······”
      “别瞎扯淡了,快去后端与新添的人力汇合!”
      “遵、遵命!”
      黑月与昏黄色的灯影交相辉映,将马背上的少年身影拖得又长又宽,一直延伸后院的另一端。
      蔡府后院,一处院落。
      偌大的寂室之中,仅有一位面目如雕似琢的女子,她淡淡梳着晚妆,正在对着一面铜镜缓缓抹着唇脂,身旁一位可供差使的丫鬟也无。
      妆台之上唯一的一盏烛火,正泛着细微的苍蓝色火光,使得室内的岑寂益发凸显。
      “簌簌簌”一声起,窗槛边沿的窗纱被一阵夜风撩起起来。
      烛台之上的烛火跟着不安的撩动着,将室内拢于半明半暗的暧昧气氛之中。
      在半明半暗之室内,女子抹唇脂的动作倏地一滞。
      铜镜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身影。
      他斜靠于窗槛之间,环着手臂,正对着自己莞尔一笑。
      “哗啦”一记器物摔地之声,女子妆容有一瞬的失色,饶是一丝心理准备,她也按捺不住因惶然而失律的心跳。
      “采薇,久疏通问,你变得越发美了。”
      夜猫的嗓音在偌大的寂室内显得深幽,接着,他的身影轻轻倏晃,下一刻,身体立在了女子背后。
      铜镜里,女子勉强的笑了笑,那妆台之上的烛火被她笑得扭来扭去,只听她颤声道:“即使我逃到了这里,藏到这冷宫深闺般的地方,鸦主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不要动气,你看看,你的妆都花了。”夜猫身体半屈,双臂越过采薇的双肩两侧,撑在了妆台之上。
      乍然看去,他将采薇微微桎梏在了怀中。
      “夜猫,刺杀蔡京是不是只是你的一个幌子,”采薇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正要解决的人是我?”
      “恭喜你,答对了一半,”夜猫袖中一阵寒光戛然闪过,抵在了采薇的颈间,“来,请你回答我,怂恿你叛巢归降于蔡太师的另一个人,他是谁?”
      采薇似是听到了一件煞为可笑之事,她侧过脸,烈焰般的红唇离夜猫的嘴唇仅有一指之隔:“我心悦于他,所以我宁愿背叛鸦主、背叛暗鸦,也绝不可能背叛他。”
      “很遗憾,回答错误,”夜猫袖中刀落,语气却甚是温润雅然,“现在,恕我只能送你下地狱了。”
      顷刻之间,妆台与铜镜,均已无声染了血。
      烛台之上的烛火却仍在忽明忽暗的晃曳着,剪碎了一室零落的声息。
      窗槛的一卷窗纱,仍在兀自随风飘飏。
      半刻钟之后,院落之外。
      “笃笃笃”一声起,一串掂轻了脚步在院道之内近乎无声地疾掠着。
      种世念堪堪拜摆脱了种世瞻那厢,忽见一众行步匆遽的侍卫朝着她的方向赶来,她整个人遽翻身滚入在几株盆栽背后打着掩护。
      “快告诉老夫,后院究竟发生了何事?”
      侍卫为首一人是身着银色甲胄的中年男子,面具峻肃,他的话音也同样的峻肃,声如铙钹,庶几快挫裂了黑夜。
      是老种!
      种世念心虚地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一些,腰腹作蜷缩之状。
      “什么?有刺客进了采薇夫人的院落!你们怎么现在才说!真是一群饭桶!”
      老种是个不折不扣的暴脾气,他的嗓门庶几快将天上的月轮给震落了下来。
      刺客?他指的是不是暗鸦十三冥肖之一代号为“夜猫”的刺客?夜猫已经潜入在府内?
      种世念心悸了片刻,心间打着碎碎念,将耳朵尖尖地竖了起来。
      “这件事八成是暗鸦的声东击西之计,我们不能中计!兹事先不要传出去,以免在府内引起恐慌。”
      老种说话时,双拳紧紧握,手背之上青筋暴突,“刚刚有人说形似夜猫的黑影往府内北门的方向跑了!正巧,种世瞻就在那儿守着!阿炳,你快去召集东、西府门人马往北门的方向聚拢!包抄夜猫!这一回,老夫要彻彻底底的擒住他!”
      “遵命!”
      好不容易等这一对人马匆遽离开之后,种世念方才自盆栽背后滚了出来,她不慌不忙的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嗯哼,他们往北门去了?那我就往南门走!”她一面施展轻功,一面打了一个响指,“反其道而行之,保证没错!”
      言讫,她撒开了蹄子,朝准南门的方向奔去。
      相府南门处。
      鉴于许多人力兵力被遣调到了北门,此处的人力仅剩原来的三分之一。
      有十几个侍卫在打着颤儿,身体被细雪冻得哆嗦着,紧紧抱着兵器,守候在两扇板门前。
      这一切均收拢于夜猫的眼中,他蹲伏于高墙之上,将嘴抿成了一条线,随手捻起了一枚石子儿,弹指一发,石如轻电,随手击在了门板前的一个空地上。
      石子儿在地上溅起了一个空脆之响。
      “咦,怎么回事?”一个侍卫疑道,试探性的上前。
      其余的侍卫见状,亦好奇的聚焦住视线,上前探勘。
      电光石火之间,夜猫自高墙之上阒然落于墙外地间,落地点正好就是这些侍卫的身后一丈开外。
      当侍卫发觉这石头没什么可寻常之处,各人复归原位之时,忽听“砰”的一声响,一道银蓝的人影咋咋乎乎地自高墙之上翻落了下来。
      “他人呢?在哪呢?”甫一落地,种世念的目光不住地四下审视着,她跑的太迅疾,翻墙的时候重心没把控好,差点将脚给崴着了。
      她这一举动将周遭的侍卫可惊诧了:“小公子,你、你是哪位?”
      “小公子?”世念听到了侍卫对自己称呼,看了看自己乔装打扮的男儿装扮,心中原本蒙顿的念头顿时明细了起来,“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他会去哪了。”
      “什、什么?”那些侍卫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眼前这道银蓝色的人影稍稍一转,跟一道龙卷风似的,折入近旁的一条暗巷之中。
      余下的一众侍卫,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夜继续朝着深处走去,穹空浓墨般的夜色似远天的云数一样渺不可寻,这种幽邃且略显惨淡的光景,将缁夜推得益发渺远。
      此身此刻,随着一阵低鸣,一只赤瞳夜鸦落在了某处巷口的地面之上。
      赤瞳之中,倒映着一个身形寂冷的男子,他正处于暗巷之中,从容地褪下了一身夜行衣,换成了一袭绫灰交襟直裰的寻常衣束。
      他将夜行衣与使用过的染血刀匕随性地扔入了近旁的簸箕里。
      收拾好一切痕迹,他行将转过身之际,突闻一串雨点般骤密集的奔步声,一道纤瘦的人影气喘吁吁的立在了巷口的中央位置。
      “夜猫,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种世念喘着气道,她竭力捋顺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夜猫眯起了狭眸,人处惊不变,似乎料会有到这一出戏码,唇角仍旧噙着一抹寡淡的笑意,但身体倒是乖顺的收住了转身的动作。
      “你每次办完事之后,先是都会将穿过的夜行衣以及用过的凶器扔掉,”种世念一边慢慢的说道,一边持着竹剑逼近他,“然后就换上一身截然不同的衣物,毕竟鲜少人能看得清你的真面目,所以换了一层皮之后,任谁也认不出你——这样的话,你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溜掉了,我的推测没错吧?”
      话及此,种世念不理会夜猫的反应,朝着巷外大喝道:“我找到了!夜猫就在这儿!他现在被我逮住了!”
      月光岑暗了一瞬,夜猫的面容覆上了一层阴翳,他徐徐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银蓝色男装的少女。
      种世念喝毕,就将竹剑上架弹挡,剑尖直直罩住夜猫的面门,“我告诉你,今夜你铁定是跑不掉了——”
      夜猫掂了几个步子,朝着她走去。
      种世念咬了咬牙,一手提剑,另一手急急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类似于烟花筒似的东西,眼看就要将这个东西点燃!
      她是准备用烟火报信。
      夜猫狭眸黯了一黯,脚端踮起一块石砾,一记利索的旋蹬,错目之间,“啪”的一声,她手中的烟花筒被石头击得落至地上。
      种世念心间警铃大振,刚欲遽将其拣起!
      殊不知,身前一道黑影欺身前来,将她的身体一扯!
      饶是种世念欲用竹剑防御,但甫一对撞上了夜猫,也是剑势慢了数步。
      她的视线一阵天旋地转,毫秒之间,双手便被他轻松地反剪在背,男子骨骼的力量与少女的力量的差距在顷刻之间凸出甚显。
      一瞬之间,她整个人被他抵在了巷墙之上!
      手掌上的竹剑跌落在地。
      种世念的身腹贴在冷冰冰的墙面,而夜猫的气息就笼罩在她的后背处,她刚欲偏过首去看他的面容,讵料,咽喉处蓦地袭上一股凉意!
      “你、你要做什么?”
      种世念切身的感知到夜猫的锋刃此刻扎抵在她的喉间。
      她镇定地将视线收拢回来,将双眼紧紧阖住,一阵畏惧的寒意如蛇一般一寸一寸攀上了她的脊梁骨。
      不行,她不能害怕!
      然而,在她继续挣扎之际,一阵疏淡带着血腥的气息缓缓罩落下来,夜猫的嘴唇缓缓贴在她的耳际,语气是近乎呢喃的沉哑低语:“小姑娘,你一动的话,这脖子可是会披创的,若是刀刃喋血,这皮肤的质感可就没那么美了。”
      种世念竭力平顺气息,但他的双臂就这般锢住了她,令她的身体禁不住的微微发颤:“夜猫,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猎物,今后不要胆大包天的跟着猎人走,”他的嘴唇触及了她的被雪冻红的耳根,沉音幽邃,“否则,真的会丧命。”
      下一刻,种世念的后颈间倏地划过了一个手刀,她瞳孔一缩,继而视线涣散开去,整个人昏倒在了地上。
      半个时辰之后,当老种与种世瞻带着一众人马赶来之际,这个暗巷之中空空如也,除了一只赤瞳夜鸦。
      仅见这一个小家伙,猩红色的双目弯成了两道月牙,似在正对着他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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