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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这一夜,纷扬的雪花从云层坠落,将之前的雪一层一层包裹住。有狗乱吠,有鸡鸣叫,有人留着口水鼾声如雷,有人守着这夜风雪,彻夜未眠。
      秦先是被外面的说话声,轰鸣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穿鞋下地,趴窗户上看,推土机和卡车在道路中运作,街边三五成群,手里拿着铁锨,铲子,大扫帚,路边堆着一个个小雪包。
      扫个雪,搞这么大阵仗。
      邢磊在门口跺了跺脚,进来把手套摘掉放在暖气上,眼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冰碴,被屋里的热气一熏,开始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亮晶晶的,问他“睡好了吗?”
      秦先赖床起晚了,自知理亏,讪讪笑了下,“今儿个外面可真热闹”
      邢磊抹了一把脸,蹲下来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告诉他,“雪下得大,把路堵了,政府找车把路疏通”
      秦先问出了自己疑惑好久的问题,“不是说草原上都烧牛粪吗,你怎么烧煤?”
      茶锅里的水汩汩冒泡,邢磊把锅盖揭开,用漏勺把茶包拿出来,往里倒了袋牛奶,“给别人了。”
      他又说,“你要实在想烧牛粪的话,可以去牛圈里捡捡,正好清清圈”
      秦先摸摸脖子,自觉地闭嘴。
      这是有人拉开门进来,穿着黑色棉衣,带着灰色帽子,看起来五十多岁,老陈拿着一个酒囊进来,上面写着蒙语,声音响亮,中气十足,“磊子,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邢磊笑他,“你除了酒,能带什么”
      老陈哈哈笑两声,看见有个新面孔,“我昨晚上刚回来,要不然今天就进不来了,这小伙子谁家的,长得真精神?”
      秦先自我介绍一番,邢磊问老陈,“从哪整的酒?”
      老陈笑得贼兮兮的,“从我们老大那拿得,拿一瓶给你尝尝,我昨个尝了几口,真够劲”
      秦先对他们的就不感兴趣,对他们的对话更没有兴趣,他蹲在炉子旁边。烤的他脸颊红通通,大黄喵呜两声,在他鞋边打了个滚,自打他前几天喂了它几块饼干,这猫就不躲着他了,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他亲近。手机震动两下,从屁兜掏出来手机,两条未读短信。
      一条是顾川的,“联系上人了吗”
      另一条只有号码,“明天晚上七点,凰火KTV五号包厢。”
      不知道邢磊明天去不去旗里,他有些忧心,这破路今天能T M的通好吗?
      邢磊看了一眼炉子边,那人蹙着眉头,呆呆的盯着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邢磊起身过去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去别处蹲着”
      秦先乖乖听话,像企鹅似的笨拙的挪了几步。大黄喵呜叫了一声,又跑到沙发上舔自己的毛。
      邢磊把锅拿下来,灌进暖壶里。老陈笑呵呵的看着他俩,离开时特意叮嘱邢磊晚上带着秦先去打扑克。
      到了晚上,邢磊带着秦先去串门。雪下的深,过了坡第一户人家就是老陈家。秦先不熟悉这的路,一脚深一脚浅走得费劲。
      差点就要绊倒,邢磊及时拽了他一把,一直把他领到门口才放开。秦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摸了摸鼻子。
      老陈家里就老两口在,大陈在旗里讨生活,小陈在旗里读高中。老陈媳妇热情的招呼两人,到了两碗热乎乎的茶。
      过了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郭庆两口子还有在路边开饭店的乌日汗两口子都过来了,屋里霎时充满各种声音,热闹了起来。
      四个人绕着桌子坐在炕上,开始玩打黑枪。
      秦先看了看,没太看懂,屋里的热气蒸的他晕乎乎的,他去外面透透风,刚走出屋,就看见老陈在院子里矮墙处站着,手里夹着根烟,向他解释,“老婆子闻不了烟味”
      又递给他一根烟,“来一根?”
      秦先接过来,其实这地方的烟太呛人,他抽不惯。他本来就没什么烟瘾,以前也只是偶尔犯困才抽一根。他们家老头子告诉他,“男人有做得,有做不得。烟,酒,女人可以沾,但绝不能上瘾,上瘾了就不是你控制它,而是它控制你了”。他以前没把这番话当回事,在这上栽了跟头,才明白老头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人就是这样,不让他狠狠跌一跤,他永远不长记性。现在他明白了,男人就得有自制力,身体可以偶尔放松,头脑得永远清醒。
      “借个火”秦先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眼圈泛红。
      老陈笑了,“怎么像新手?”又说,“跟邢磊当年一个样”
      秦先没说话。老陈倒是来了兴致,自顾自的说起来,“当年他抽的第一根烟还是我给的,混小子一个,什么不好学什么”
      “那你还给他烟?”
      老陈长吐出一口烟,像是拍进了身体里的浊气,“哎,不抽烟人就憋坏了,闷葫芦一个,总得个他一个发泄的口”
      秦先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他又想问下去,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问下去,最终他没有问下去。
      老陈磕了磕烟灰,又指了指附近那棵树,“早前那里挂着秋千来着”
      “去哪了?”
      老陈乐出声来“能去哪?那小子成天在那棵树上蹦上蹦下,让他给造坏了”
      秦先嘴角弯起,“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吧,现在瞧着稳重了,一天憋不出来几个屁,小时候天天调皮捣蛋,惹事叫家长。”
      他又想到什么,笑了两声,“磊子随他爹,个子高,长得好,学校里好多小姑娘都稀罕他”
      秦先四处看了看这荒凉的夜景,“这有小学?”
      “早前有,现在已经拆了,”老陈悠悠叹口气,“别看现在这样,以前嘎查人挺多的,后来慢慢都搬旗里去了。磊子他们家就剩他自己在这,其他人都去旗里了。你住那也挺好的,好歹能有人陪他唠唠嗑,解解闷”
      秦先想,跟我在一起他也不怎么说话啊,我话多还嫌我烦。解什么闷啊,没准人家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那他怎么不去旗里”
      老陈抽尽最后一口,“他自己不想去,别人也不想让他去”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走,进屋去,看看那小子赢多少了”
      “就那么确定他会赢?”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秦先手里的那只烟还剩三分之一,也扔在了地上踩灭了。一进屋,热气腾腾,一伙人围着炕上小桌子玩的热火朝天,炉子里似有风声,呼呼作响。
      被烟熏得泛黄的墙上贴着画报,秦先的脸就在抱着鲤鱼的胖娃娃下面,秦先拖鞋上炕坐到邢磊身后,那人手边已经摞了一层厚厚的钱。
      这位置风水好,招财!
      邢磊把牌递给他,“试试?”
      秦先就真的试试了,反正他没有钱。
      邢磊大致讲了一遍规则,“听懂没?”秦先抓着满手牌,无从下手,随便扔了一张。
      郭庆乐了,“没事,小秦,捡顺眼的扔就行。”
      郭庆媳妇坐秦先对家,给了他一肘子,“乱教什么!”
      “年轻人,就得冲动点”
      邢磊刚从烟盒拿出一支烟,无奈夹到耳朵上,凑近他,从他手里拽了一张牌,扔到桌面上,“出这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又痒又麻,汗毛颤栗了起来。秦先突然觉得屋子热得难受,有些发闷,耳朵滚烫。秦先想,是不是刚才在外面待的太久,冻着耳朵了。
      乌日汗汉话说的还不错,“别笑话他了,脸都红了”
      郭庆媳妇也笑,“年轻人脸皮薄”
      邢磊也笑着瞥了一眼,又手把手教了他一轮,才穿鞋下地。今天月亮挺圆,没什么云,几颗星装点着深邃的夜空。
      邢磊坐在石阶上,火光在风中明灭,老陈递给他一瓶啤酒,邢磊拿牙咬开,仰头灌了一口。老陈也喝了一大口,畅快的长吁口气。
      “怎么,姨不给你酒喝?”
      老陈苦哈哈的叹息,“刚我出来还掐我一把”
      “为你身体好,岁数大了,能少喝就少喝”
      “哎,戒不了啊”
      两人静默半晌,荒原黑夜,远处传来狗叫声。老陈问,“秦先多大了?”
      “二十四。”邢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想当媒婆?”
      老陈笑骂他,“滚一边去,我在想你这么大在做什么,我又在做什么?人老了,就喜欢想以前的事儿,越想越愁。看见他我就想起你以前的样子,高高帅帅的,招小姑娘喜欢。那会儿,郭庆姐姐就相中你了,非你不嫁。人家盘靓条顺,还是大学生,要不是你非死心塌地和于莲好,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
      “算了,不提那女人,闹心!刚郭庆说他姐现在又怀上了,人家小日子过得多红火啊!不提过去了,没用,再好也是人家的”
      “话都让你说了”,邢磊喝了一口啤酒,零下二十好几度,啤酒就像冰镇过一样,喝下去嗓子眼都冒着寒气。他想起郭全以前的样子,假小子似的,对着其他人说要嫁给他,冒着傻气。
      他又说,“挺好的”,郭全值得更好的,跟他这种人在一起,没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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