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其实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好友作伴佳文有陪,前提是忽略太子旁边满脸峻容的宋息宋统领。
叶昭自认为如今她二人不算什么熟人,于是起身跟他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便坐到了许之州一边,看似心无旁骛的听起书来。事实上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许之州则很幽怨:“你怎么都不给我剥板栗了……从前都是你给我剥的。”太子惊奇侧目。
哈克希族屡犯南疆,太子此行是去南疆督战,宋息随行,战事历时三月终于渐渐平定下来,太子才能够回京,不过细算下来叶昭与太子殿下已经四五月余没有见面了,于是太子殿下邀叶昭跟他回自己的东宫府用晚饭。
粗略的估摸一下,京中能叫得上名厨子不是在宫里的御厨房就是在太子的小厨房,叶昭也很愿意一饱口福。如果宋息没有一同来,这应该是一趟很愉快的行程。毕竟她这几十天的伏休,过的有些许无趣,连她老爹都罚她罚的腻了,只叫她讷能出去跑就出去跑除了早晚的晨昏暮省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去太子那里看看新鲜玩意再蹭一顿饭当然是极好的。
于是晚上的时候,叶昭被撑得睡不着了。她去酒窖里偷了一壶开胃健脾的果酒翻上了屋顶,酒么喝不了,但是果酒不算酒她喝一喝也没什么。但是她这个行为很容易被当成刺客包围起来,于是她摸了个黑黢黢的小屋顶在上面躺着。
今天正好是十五,月亮差一点点完全的圆起来。看着这样适宜团圆的景致,叶昭想起了一些旧事。
太子殿下跟着太傅学字,是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出入太傅府中,当时镇国将军也就是宋息他爹刚刚将西番平定下来,镇国公府如日中天,皇帝没有什么能再赏赐的了,恰合宜宋息和太子同年同月出生,于是皇帝便赏他同太子一同学字。同龄人之间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也没有什么顾忌,二人又是少年郎初具意气的十一二岁,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为了彼此的知交,于是宋息便跟着太子一同也常常一同出入太傅府。
叶昭比他们小两岁,府中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同龄人,所以也很爱与他们一起玩,常背着她爹翻墙出去跟他们一起去教练场学武,三个人没少被太傅和皇帝罚,罚着罚着,三个人的交情也被罚铁了。
三人一同打马看花行令投壶的那阵算下来差不多有四年,怎么玩也玩不腻。但后面发生了一些意外,三人其实没有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当然主要还是她和宋息不太交往了。她实在搞不懂,她与宋息怎么就到了想看生厌的地步。
或许那个时候她是冒出来了些心思,但她从未说出口过,也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宋息却像叶昭拔了他的逆鳞似的,突然与叶昭拉开了甚远的距离,还修上了高墙布上火蒺藜防止她跨越。一旦叶昭想靠近他,就会被扎的满身伤痕。索性,叶昭被扎了那么几次,已经学乖了,他既然不喜欢同她交往,那她就离他远远的好了。
其实叶昭还蛮想念那段时光,那是她最自在自由和风流的时候,每次闯了祸她便搬出太子和叶昭挡在前头,自家老爹往往是打也打不下去骂也骂不出口。有的时候实在是祸事惹得忒大了,她就去宫里躲两天,过过公主日子,总之太后她老人家也喜欢听她说话。或者扮成宋息来京城求学但是家境落魄无家可归的同窗,在他家赖两天。左右镇国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看上去爱读书做事细说又得体的小公子其实是他老师的亲闺女!真是又逍遥又快活!
那个时候宋息他二哥宋真还在……
在叶昭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宋真与他大哥宋今和三弟宋息都很不同。镇国公夫人生他的时候是在战场上,当时还不是镇国公的宋将军深入敌营两天两夜未归,宋夫人裹了裹自己将将七个月整的肚子披盔戴甲替夫上阵,待她从战场上下来时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片,险些一尸两命。但是幸亏宋夫人身子结实,生了几个时辰终于将娘胎里就命途多舛的宋真生了下来,但是从此两人都落下了病根。二公子身子娇弱,从小就单独养在了气候温和的江南,宋夫人在江南养了四五年最终在生宋息的时候撒手人寰。
其实宋真登太傅家门比起太子还要勤一些,时常泡在太傅的书房里跟他一起学文,因为江南多文人骚客,所以虽生于将门但宋真最爱的是作赋和吟诗。每次他们行酒令一定会被宋真大的落花流水,偶尔有一次失手,叶昭耳朵里听到的是“世道难容教条何惧”之类的句子。
但是宋真已经死了,镇国公家二公子宋真死于平丰十八年围剿如云山悍匪的混战中。
如今已经平丰二十年,两年的时间,实在可以让世人忘记很多东西。
其实她也很想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下南疆,生在京城富贵人家固然好,但长在京城这十六年,她总觉得不太够快意。早前爹爹叫她学琴,她学的像模像样,但其实她更想学哈希克族的竹笳,后来去了学堂又学画,她也能照猫画虎画出一二,但其实她同她爹更爱作文且只爱作文。后来爹爹觉得她长大了快要嫁人,不太舍得约束她,使得她性子越来越野了起来,京中时新的玩意她玩了一个遍,但玩来玩去也就那么几样。
其实她羡慕宋真。英年早逝怎么了,世道不容英雄又怎么了,在他人生短短的二十几年光阴中,他活得文采恣意形容风流,这对叶来说够了,很够。
叶昭半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伏休只剩半旬就结束了,她要把乔夫子留的作画的课业做一做,不然绢要晾不干。倒不是她懒,作画其实她也蛮喜欢,只是还没遇到什么值得画的所以一直没动笔。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昭吓得一哆嗦,酒壶都没拿紧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她实在没想到猫在这里也能有人发现她。
“吹吹风,消消食,醒醒酒,想想事……我能有什么事,虚度光阴罢了,倒不像宋统领,年少成名,威武非凡,”叶昭忽然收住话头,她偷酒的时候可能拿错了,一长串话说完她才回过神来,想起出那个出声轮廓原来是宋息。
宋息拉过她的袖子俯身闻了闻,叶昭其实看不大清他的脸,但是她感觉宋息嘴角漾起一丝笑,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叶昭就这么问了:“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宋息也随着叶昭的样子坐下来半倚在那里,半晌却又道:“我想笑而已。那你为什么喝酒?”
“奇奇怪怪……啊不,嗯,确实如此,你想笑那便笑。就像你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想不理人的时候就把人关在门外,想理人的时候只要摆摆手就会有很多人一拥而上,谁让你是宋息呢,你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京城巡卫军大统领,皇宫禁卫营的训官,太子殿下的知交至交。少年成名,功勋卓著!”
“所以你为什么喝酒呢?”
“我拿错了,本想拿的是山楂果酒。”
孟秋之月的夜风倒不会凉,只是叶昭衣裳穿的薄,又喝了酒头吹的有点痛。
两人沉默无言了一会儿,她摇晃着站起身来,朝宋息拱拱手行李,拱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女儿家,于是半福下身子想要告辞。她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现下她还是不要同宋息待在一起。
夜深露重,叶昭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冲后仰了过去,连带着想把她扶住的宋息。说实话如果她倒下来的时候宋息能够站稳一点别压在她身上,或许她就是在房顶上滚两圈再掉到地上,此刻宋息趴在她身上,身下的瓦片着实硌的有些疼。再者,她喝了酒身上燥的很,宋息的呼吸扫到她脖子上太烫了。
“宋统领,麻烦您稍稍,我困了,我回去睡觉。”
“真的吗?”宋息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叶昭,逼着她的视线逃无可逃,叶昭真的不知道宋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其实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呢?”叶昭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她挑的地方还不够隐蔽吗!
“刚刚喝完酒就想去找你说话,想……问问你最近都过的如何,但是看你好像有要做的事,最近京城不太太平,怕你出事便一直跟着看你来了这,翻身上房的时候……”宋息停了下来。
“什么?”
“用的是雀鹄出水那一招。”
雀鹄出水。
这四个字如惊雷一般炸开在叶昭耳边,蝉鸣夜风的声音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