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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壹. ...

  •   他崔荥的命就像那些个话本子里编出来的似的,命运多舛,一波三折。

      自打他出生,这天下就未曾有过一日太平,天灾人祸,他六岁那年,丹阳国六皇子发动政变,天下大乱,他的父母在灾祸中死去,而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又因长了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受尽世人欺辱和排挤,却也好在有这么一双眼睛,让他认识了很多妖魔鬼怪,那些个妖魔鬼怪在六皇子上位后,一次次战乱中救他于水火,也在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让他重获新生,就这样熬到了弱冠之年,那些小妖们帮他取了表字,曰九如,虽说好是好听,可他崔荥才学疏浅,不懂其中道理。

      所以他也去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了进士,考上进士后,他一心入仕为官,便来了这京城,却因为这一双眼被认定为不详之人,无法入仕,却又不甘心,在京城住了下来,后来便遇见那尊神,虽说受了些屈辱,眼睛却也因此变得与常人无异,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罢。

      他拿出那些在积压在箱底的四书五经,这些书尽是他在战乱中捡到的那些个大户人家为了逃避战乱而丢弃的书籍,他坐到案前,慢慢细细研读起来,却因屋中太冷,而冻得有些发抖,他叹了口气,翻出了略显破旧的裌衣,裹在身上。

      却又无意间想起那人,一层薄纱似的红衣,好看是好看,但这就快到霜降之日了,只穿这么少,当真不冷?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尽是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念书,早些入仕的好。

      一晃眼,便已是入夜了,外头挂着轮镰刀似的月亮,那尖得像是小时候见着的那些个饿瘦的人的下巴尖儿似的 ,他搓了搓手,往里头哈了口气,没钱买用那油灯儿,那便只有早些睡了,他脱去外衣,躺上床,嘴里嘀咕了一句“真冷”,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对谁说的。

      隔日,他上山捡柴火,明明走往常的路,很快便能到便能回家的可偏偏脚上却不听使唤地走到那人门口,从外往里看,还是破旧不堪的茅草屋,盯得再仔细些却是看到了里面开满桃花的院子和树枝上落下的一角红色和一根白绫,崔荥不知为何,心突地就跳得猛快,似是刚刚干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只得暗骂自己没定力,急匆匆地走了,却没瞧见他身后那已站在了门口的身影。

      崔荥抱着柴火回了家,烧起了炉子,拿出这几年存下的银子,这些钱足够他考两次试了,他暗自思付着,要不要拿出一份来,帮那人添置一套新的衣物,而他也没有多纠结,一有想法,马上付出实践,这就是他崔荥。

      吃完午饭,他来到成衣店,买了一套玄色衣袍,便兴冲冲地朝那人住所跑去,到了住所门口,却不知如何进去,只得立于门外,傻傻站了一个时辰。

      连荀自是在家的,他刚睡完午觉,他走出房外,这才发觉屋外竟是有人的,他走过去开了门 ,听见一人吸鼻子的声音,脑中骤然浮现出画面,眼前是一间破败的草屋,也就只有这一间破旧的草屋。

      是崔荥么?又见面了,他客气地说道:“崔公子,又见面了,欢迎光临寒舍,在下礼数不周,有失远迎,快请进来坐。”

      崔荥听了这人客气地问候,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这话虽说足够谦和有礼,却又平白拉开了距离,心里想着这番事,倒是忘了想那人是如何知道是他的。

      他走进去,桃树还是那棵桃树,树上还是坐着那个妖精,崔荥客气地朝她笑笑,那人却一脸不屑一顾,“切”的一声别过了头,崔荥只得尴尬地收起笑容,摸了摸后脑勺。

      “崔公子,此次来可是有何事?”

      “无多大事……”他正想继续说下去时,那个漂亮的小妖精从树上跳下来,“既无事,那来此地是为何?”

      “清浔。”桃花精朝连荀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桃灼,莫要拿他开玩笑。”崔荥看到连荀好看眉毛皱起,不自觉得抚上那人眉心,替他抹平那疙瘩。

      “好啦。”那桃花要妖说着便不见了,他走后,崔荥突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刚想打个寒颤,就听那人说,“崔公子可以把手放下了吗?”

      崔荥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停留在那人眉心,触电般地收回手,却在缩回去的那一刻,被人抓住,他感觉到那人冰凉地手指轻轻抚上他手上密布的茧子,他有些自惭形秽,想抽离出来,却被那人紧紧抓住,那人好看得眉又皱了起来,“常年劳作所致么,以前可不是这般的……”

      他也不再挣扎,任由那人抚摸着,冰冷的触感和细腻的皮肤,崔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想再次抽开手时,连荀却松了手,任由他手落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苍白无力的“好了”在空中经久不散,虽然他是想将手收回的,可当那人真正放了手,他却不知为何有些委屈,站了半响才跟着走进去,一进门便看见那人姿势随意地坐着,喝着茶水。

      “坐下吧,喝茶。”他顺从地坐下,看见对面那人毫无波澜的表情,有些失神,直到听见那人,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说吧,来找我何事?”

      方才缓过神来,拿出那套一直被他背在背上篓子中的那套成衣,说道:“天冷了,我给你添了套衣物……”

      说话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那人半响都没有回答,他以为那人未听见,于是准备再复述一遍,“你为我治好眼疾……”

      却听那人开口道:“我是不知冷暖的。”

      崔荥才想起,他是神仙的,怎会怕冷,只得尴尬笑笑,“哦对,你是神仙的,神仙怎会知冷暖呢?”

      本想缓解尴尬,却又听那人说道:“我不是神仙,我是妖魔。”

      崔荥再也招架不住他这样拆台,不再说话,气氛不知为何有些凝固,半响才听那人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白色。”

      “白色么,这倒是没变,那便如此吧。”

      崔荥上一秒还不明所以,下一秒却见自己手中多了件月白色的狐裘,柔软的毛发却传递着冰冷地温度,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那人打断。

      “虽说我不知冷暖,可是多谢,我很喜欢,这件衣服,作为谢礼送你了,不准拒绝,不准说丑,这是我自己做的,”

      崔荥硬生生将口中的“使不得”咽下肚,说了句:“多谢。”

      “不用。”

      崔荥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一本正经地问道:“在下崔荥,表字九如,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却听那人轻笑,语气里说不出的慵懒,那感觉就似就连这人呼出来的气都带了几分慵懒,叫人不知不觉被这人感染,滴酒未沾,却已先醉,“我嘛,无名无姓,只知祖上姓温,崔公子可否帮我取个名字?”

      这倒着实让崔荥惊讶了一番,妖魔原是都无姓名的么?不过他倒也不介意帮别人取个名字。

      “姓温么?”他思索了一番,才想到多年前流落到洞庭湖畔,听人讲起的那句诗,“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虽说未曾见过,但也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美景,那人应当比这更美。

      “那便叫温澈如何?字如默可好?”

      温澈……温如默?可笑么?兜兜转转却是又回来了。

      “那便如此吧。”

      “嗯,此后,我便唤你如默可好?”

      “随意。”

      …………………………………………

      时过霜降,降霜童子又是活跃了起来,小小的,很可爱,有的软趴趴地趴在田边枯黄的杂草上,还有的慵懒地倚在光秃秃地树枝上,还有一只趴在他的手上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可惜他是听不懂这些小妖的语言的,他看了看快落下山头的太阳,摸摸那只降霜童子的头,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好了,我要走了哦。”

      那只降霜童子确是听得懂他的话,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哗”的一声。

      崔荥推开走进茅草屋,里面的景色四季如春,但依旧透着寒冷,那寒冷不是空气中的,而来自那屋子里,来自那人身上的冰冷的味道,他推开房门走进去,“如默,我给你带你米来了。”

      没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崔荥这张脸也失了锋芒,现如今这张脸,乍一看,除了温和还是温和,一副公子如玉的样子,嘴上说着市侩的话,可一配上脸上温和的笑意,就像是说着什么甜言蜜语。

      “有劳。”连荀自是看不见的,可就算看不见,仅仅听着那人说的话,他都能想象出那人的表情,定是一副公子如玉的老好人模样。

      “这天真冷,我去生个火。”崔荥说着就去了厨房,将火盆提了出来,却连根树枝都未找到,“如默,你这有柴火么?”

      “没有,你若是觉得冷,那便离我远些,便不会觉得冷了。”

      那人再平淡不过的语调,崔荥却听出了一丝委屈,插诨打趣道:“原来你竟是个降霜童子修成人性的么?难怪不知冷暖。”

      “降霜童子么?那小东西只能活七日的,不比我……”

      话说到一半,那人却停止了话语,他愈发想知道下文,连忙追问道:“你呢?活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

      “被这么扫兴嘛……”半响却没听那人再说话,崔荥看过去,那人又盯着窗外出神了,穿着它买的那间玄色的裌衣,明明是平淡无奇到我款式,在他身上却穿出了帝王之气。

      “我去煮粥了。”他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厨房,却不记得没有柴火这回事儿,他一进厨房便看见灶台的熊熊燃烧着,方才还是空落落的,现在却是满当当的柴火。

      他刚想问问连荀是怎么回事时,却看见房间里的火盆也熊熊燃烧着,他刚想问些什么时,却听到撩人的女声,“我修的是木系法术,变出几根木头自不是什么难事,虽不修火系法术,但变个火种出来也倒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崔荥知道这女声自是那桃花妖的,这屋里除了连荀和他,还有那桃花妖便再无他人,连根草都没有。

      “不用谢,要谢就谢尊上吧,若不是他修的是冰系法术,这点小事他何须麻烦其他人。”

      崔荥朝门外看去,看到那人站在花瓣雨中,抬头和那桃花妖欢声笑语正交谈着什么,他记得上回那桃花妖唤他“清浔”罢,那桃花妖替他取的名字么,还挺好听的,可为什么看见他们俩这么亲密的叫法,心里为何堵的慌呢?

      朋友之谊,他对他真的仅限于此吗?或者说真的甘心就仅限于此吗?崔荥暗自思付着。

      “九如,粥可好了?”

      刚想得出神,却听见那人在唤他名字,他似是小心思被人发现似的,忙得应道:“好了。”

      手忙脚乱中,手直接去揭了盖,直接触碰上滚热的盖子,他不自觉地喊了一句,“啊!”

      不知何时,温澈已站在了他的身前,只见厨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冰霜,只有他两人和那一锅粥幸免,手被温澈一把抓住,被迫摊开,崔荥看到自己被烫红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的茧子竟是全不见了,只留下一双素白纤细的手,现如今那唯一被烫伤的地方明显红了一块,只见那人用手摁压着,手指冰凉地触感很是舒服,他不自觉的出了声,“嗯~”

      他忙得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才发现面前之人的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容,那人嘴唇很薄,也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色,而他却想起一句诗来,“红唇烈焰极待抚慰,柔情欲望,迷失得彻底。”

      他似是那诗中人物,不自觉地吻上面前这人薄凉的嘴唇,只是蜻蜓点水,便快速分开了,他看见面前这人的笑容似是更深了,若是有了那双眼,他觉得那人眼里的恐怕满是讽刺。

      他似是受蛊惑一般开口道:“如默,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

      “想好了?”那人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他都不知这人的笑对他来说是什么,只是个摆设么?

      “我想……你爱我。”崔荥也干脆不撞南墙不回头了,环住面前之人精瘦的腰,头埋在那人肩窝上说道。

      “多久?”

      “一辈子。”

      “把一辈子撇开不谈,我也没有这么多爱。”

      “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呵……”

      他听到那人嘲讽的声音,他不知那人的嘲讽是对谁。

      可连荀却知,他不过是对他本还剩几十万年的余生说了句抱歉,崔荥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冰冷的味道,却不似上次反抗着,而是顺从着接受这人的吻,甚至是别的什么事。

      “唔~如默……我喜欢你……”

      却没听那人再说些什么,被那人抵上灶台,身后是那刚煮好还未揭盖的粥,而他却自己仿佛处于云端之上,迷雾中他听见那人用低沉撒哑的声音温柔地问道:“疼么?”

      “嗯……舒服。”

      “还想不想更舒服些?”

      “想……”

      只见那人扯下眼上白绫,将他双手捆绑起来,置于头顶,这样羞耻的姿势让他不知所措,他只得扭头向窗外看去,夜色中,满地的花瓣染上了月光的皓白,似是下雪了一般,配上面前之人的冰冷,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幻觉——下雪了,他的冬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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