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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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十点半。
苏杭注意到了闪烁的屏幕，抬手关掉了无声的手机闹铃。
啊，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小时，苏杭边想着边敲了敲酸痛的肩。他活动了一会儿，把书合上，起身的时候不忘伸手拨弄一下桌上长势良好的袖珍棕。
关灯，带书，走人。
他刚溜出书房，发现卧室还隐隐露出电视机的光亮，苏杭轻叹了口气，推开虚掩的房门，轻车熟路地从机顶盒上摸索到遥控器然后摁掉了电视。他就伫在黑暗中，直到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与夜色缠绵，这才放心离开。
苏杭是来陪宋老头子的。宋老头一辈子都活在学术研究上，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老婆也不见得讨一个。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还要从两个月前苏杭高中毕业说起。
苏父苏母认为儿子长大应该自由生长，当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飞进家门就准备好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扫地出门”。
姜怡爱子心切，再不济也给儿子租了套公寓；苏宏建则更狠，精打细算地留下苏杭四年的学费便与倒霉蛋儿子挥手说再见。
七月十五，他还在某高端会所开party，高唱《好运来》和《恭喜发财》。
日子一过，苏杭收获一张银行卡和一套长期住房，以及新房大礼包里配套的宋照还老先生。而他的青春小鸟载着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恰好对门宋老先生是姜怡的忘年交，老先生爱屋及乌，对苏杭很是疼爱，自从苏杭搬过来，天天嚷嚷着让苏杭多陪陪自己这个“空巢老人”。
所以……准确来说，苏杭才是宋老爷子的新邻居。
“我这里除了老婆，还有什么是没有的？”老头子名言。
他说的对。老先生是一名学者，古籍到名著一应俱全，还有不少和现代作家纸笔交流留下来的书稿真迹，对苏杭来说很有研究价值。
苏杭将老头子的门带上，一脚踏入另一个黑暗。他心不在焉地走着，声控灯应声而亮，眼间瞄到落满灰的栏杆，又慢吞吞地将不屑的视线拉回正前方。
无所谓，他也不会去碰。他把玩着口袋里的两块硬币，反复数着一二，长腿跨过几个台阶，就可以看到一个空空如也的花盆隐在门边。
到了，他的新家。
他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又突然转头看看对门上贴着福字和对联。红火的背后住着远山的孤独。
苏杭无奈地笑笑，进了房间。洗漱完毕后照常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查看自己的余额，渴望能多出一个零。
太惨了，两个月前他还在做着公子哥，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人模狗样地出入各种场所。狐朋狗友们天天一口一个“苏总”，为他骨子里的傲气又添几分资本的自信。
虽然他从不参加各种晚间活动，只是受邀摆摆阔气，但小点心是真的在蹭。失去了钱可以，但是不能失去他最爱的榴莲酥双皮奶小汤圆蛋散绿茶蛋挞桃酥米高桂花糕！不能！
靠靠靠，什么时候能够潇洒一回……他俨然从一个败家子进阶到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数钱机器。
自古便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当初离家短短一个月，苏仙子就吃掉了半年学费。
而他现在连小点心都不敢点，太失败了！这完全就是仙子和凡人的两个世界！
苏杭暴躁地退出界面，修长的手指点开相册，眼前蹦出清一色的糕点小食。苏杭仿佛听到对方邀宠似的娇嗔：“公子，来啊~”全方位3D环绕立体声。
……苏杭更加暴躁地关了手机。
仍记得搬出家的第一个星期。凌晨一点，他还在朋友圈里晒他的天价夜宵。
手机提示：您的好友‘林老妈子’发来一条消息。
——“苏杭，快醒醒，你再奢靡下去你就要沦落街头了。”
苏杭动了动手指。
——“？”
——“？？？？？？？？？？？”对方更甚。
——“你不是被限制生活费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做法就是在浪费金钱！浪费生命！你们这些败二代就是好了今天不管明天！愚昧！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你看我跟你说……”
果然，林宇老妈子又开始了。苏杭大概知道下一秒迎接他的是什么，手忙脚乱要关掉手机。
林宇什么都好，就是过分勤俭持家。这跟苏杭这种富二代享受今天忘记明天的作风大相径庭——日常就是做生活费收支账单以及定闹钟抢超市促销。
苏杭还深刻的记得那是高二暑假第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美好的懒觉时光，就被这个非人类在早晨七点就拉着“体验生活”，活动内容有：和相亲广场上和大爷们一起打太极、在早餐铺享用豆浆油条等。
林宇还为了纪念苏杭走进生活第一天，带他去逛花鸟市场。苏杭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林宇的牛人之处。
震惊！一年轻男子竟在早市对摆摊老人做这种事！枉为人道！
他永远都忘不了林宇因为自己相中的一只八哥砍了二十分钟的价。
而苏杭则在口沫横飞中袖手旁观，从最初的想一走了之到到后来的煽风点火，一时间成长了许多。
不得不说，一位一米八大小伙儿精神气好嗓门儿又大，知道的是在喊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收保护费。同样为了几十块钱勾心斗角，林宇在一群口角相争的大爷大妈中属实脱颖而出。
苏杭到现在也不知道林宇是怎么坐拥拍卖的气势在早市横行。最后甚至用半价给苏杭拎走了小八哥，回家一路还恨铁不成钢地给苏杭进行生活教学。
当初的景象就跟现在一样，从心平气和到激昂澎湃，林宇仿佛要拉一百个麦克风在脸前，随时随地开一场演讲。从“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是祖先的谆谆教诲，到“绿色消费，艰苦奋斗”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立脚石，给苏杭灌输能省就省的人生经验。
一气呵成，这样的口才，隔壁学校都馋哭了。
苏杭关机的前一秒，对方一个电话打得他措手不及，。
林宇看苏杭一直不回复，怒火中烧，打算真枪实战地给苏杭普及普及什么叫“兴家两字，曰俭与勤”。苏杭避之不及，只得悉数入耳。
于是乎，伟大的苏仙子，在这神圣的夜晚，被迫顿悟了。
这天起，光鲜亮丽的苏公子便摇身一变，和林宇成为了一名勤俭持家的打工仔。
林宇还给自己的生活作风建立了个什么“勤俭”门派，他为门派第一人，苏杭为第一大弟子。
其余成员暂无。
九月，微风不燥。
初秋踩着夏天的尾巴匆匆而来，还没褪去暑气的Y市又迎来一个入学季。
苏杭在林宇的建议下兼职一名家教老师。没办法，不仅是宣扬门派作风，还是因为生计被迫营业。幸好虽然自己有点败家，但学也不是白上，在高中基本是叱咤风云，几次在各类竞赛中脱颖而出摘得桂冠。
他人模狗样地戴起了无框眼镜，咬牙购置了许多高中学案，将书架上的手办漫画书等都替换成了各种各样的教科书和五彩斑斓的《五三》必刷题，倒是有点小私塾的样子。
苏杭拍了许多不同角度的书房内景，发给自己的亲妈，让她帮忙推销推销。
此时苏母正躺在真皮沙发里和中年姐妹线上搓麻将。瞄到了自家儿子的消息，随口和姐妹们聊了起来。
正巧徐蕙兰之子展明诚开学高二，虽然理科还行，但文科一筹莫展。在展母眼里，自己的儿子已经篮球中毒，经常翘语文课出去打球。高一一年下来成绩惨不忍睹。
“这兔崽子整天只晓得打篮球，这成绩真的是……啧啧啧，尤其这文科……杠！阿姜你命多好，苏杭还考上了Z大是吧？那真了不起。害，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
只要关系铁，你儿是我爹。展母在姜怡面前简直口无遮拦。
“哦呦——谁家孩子不偏科呢，苏杭高中不也是偏文……”姜怡抓准时机旁敲侧击，“咱俩关系这么铁也得孩子们也增进增进感情，要得伐？”
徐蕙兰听姜怡这么说，觉得蛮有道理。两人一拍即合，展明诚就被乖乖“出货”了。
“妈……你能看看现在几点了吗？”苏杭对姜怡的电话轰炸十分火大，但也只好磨碎牙齿往肚里咽。
凌晨两点，他跟林宇还在峡谷里驰骋。
“你说说现在几点？我看林宇刚才还发朋友圈说你带不动。怎么呢，这不是还在打游戏嘛。”姜怡甚至还在那条朋友圈上点了赞评论了一个龇牙笑。
“……”下次不跟林宇这个卖队友的玩了！
“别挂，正事。妈给你介绍了兰姨的儿子，你多担待点……那孩子你也知道，比你还爱耍球，家里也……哎，别给我耍家里的小脾气知道吗？！钱会给你转过去的。该睡觉了啊！”说完就利落地传来一声提示音。
啊，挂了。电话和游戏都是。
第二日，展母就开着辆大奔吭哧吭哧把儿子送到了苏杭的小区门口。
“苏老师是你姜姨的儿子，要记得要叫‘苏老师’啊，听到了伐？”展母一打方向盘就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
“知道了……妈。”展明诚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要叫人家什么？”
展妈趁着展明诚还没走远，探出脑袋又问了一句。
“苏、老、师！” 展明诚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苏老师。”展明诚脱口而出。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米八六的个子显得房门有点挤。对方即使站得笔挺，但由内而外散发的纨绔气质仍叫嚣着他的与众不同。
的确，苏杭模样生得很精致。双眉略显细长，略圆的桃花眼仿佛漾着江南的春水，清清亮亮，一滴落在眼下，化成一颗痣。单这一双眼，就暗藏玄机。乍一看比展明诚还年轻。再加上万恶的资本气息，叫老师属实有点……不伦不类。
“展明诚？”一笑起来眼角弯弯。
苏杭领着展明诚进了书房就坐，桌上两盏茶还冒着热气，满室茶香氤氲。
“九点半到十一点，语文和英语各四十这个分钟。对吗？”苏杭让展明诚拿出笔记本，顺手递了两张张综合卷让他测测底。
一旁展明诚戴上了眼镜，又从书包里翻腾了半天掏出了笔记本。
苏杭随手翻了翻展明诚的语文书，里面真是……一言难尽。
“你练球的同时，能不能，把字也练一下？”
窗外月色正好，明星盏盏可与万家灯火相媲美。
窗内一桌两人，相对无言。晚风也脚步温柔，不忍惊扰。
在球场上蹦跶惯了的展明诚着实静不下心，水笔在指尖打着转儿，眼神总不时地飘向对面的苏杭。
“那个……苏老师？展明诚眯起眼睛正大光明地抬头看。”
“怎么了？”苏杭翻了一页。
“你……我看你照片上，那个，是有眼镜的。”展明诚扶了扶镜框。
“哦，那个啊，”苏杭拿出无框眼镜慢吞吞地戴上， “用来掩饰一下我的帅气和才华。”说完便微向后仰，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还冲着展明诚弹了下舌。
其实眼镜对一个人容貌并不会产生什么多大的影响。
当苏杭看着展明诚戴上眼镜的时候心里就有答案了。
“啪。”展明诚手里的水笔掉在卷子上，甩出点点墨痕。
“……”他有点怀疑这个老师的教学水平。
滴答。十一点整。
“嗯哼，下课。该回去了。别忘了在小区门口登记啊。”苏杭些许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手边的茶杯早就空了，桌面上留下一圈半干的水渍。
展明诚闻言开始整理书包。语文书、笔记本、单词摘记本、水笔、试卷……试卷。他拿试卷的手停了一下，上面是他从来都没有拿到过的高分。
他真的怀疑苏杭的能力！
他摇了摇头，把试卷平整得折了两折，放进了试卷收纳袋。苏杭瞄到里面的卷子都按科目一沓一沓地分好了，每一张的边角都十分平整，看起来是一种舒服的整洁。
然后展明诚就抱着书包坐着。不挪不动地干坐着。
苏杭注意到对面的动作，感到好笑。怀疑的摇头和坚定的坐姿，一会儿嫌弃的，一会儿又不舍得走。苏杭真是对现在的小年轻越发琢磨不透了。明明不愚笨但不自信，情绪还多变。他觉得有必要对于这一现象好好研究一下，不然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记不得路了？”苏杭憋着笑，寻思要好好嘲笑一番。
“……不是。就是外面太、太黑了。”展明诚看出了对方的揶揄，埋下头为自己小声辩解。多么真实的理由。
？
？？？？
苏杭怀疑自己听错了，挂在脸上的笑第一次没有保持住风度翩翩。
“你难道还是小孩子吗？”苏杭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恼火。
“难道不是吗？”展明诚抬起头，理直气壮为自己争辩起来。一时令苏杭无法反驳到甚至觉得有点道理。
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
苏杭把人送到了小区口，陪他登记相关信息，看着他上了车，挥手向兰姨寒暄了几句才转身上楼，在门口又无意瞥到栏杆。
他站了会儿，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块洗干净的抹布。
接近午夜，苏杭就着微弱的声控灯把栏杆擦干净才复回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