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右右》夜壹

3、【3】胡思乱想的高境界

　　连续一个礼拜，向佐佐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蓝天，白云，绿地，大大的花园中央有一张长长的白色宴会桌，桌上摆满美食，和一只两层大蛋糕；梦里面，有孩童的追逐声，大人的欢笑声，似乎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和做不玩的游戏；梦里面，她换上白色蕾丝小洋裙，小小的手被人牵着走进花园，受着万众瞩目和掌声赞美。一切美轮美奂得让人仿若公主。
　　可是，梦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是被人粗暴得扛在肩上，穿梭在湿臭的下水道里。她挣扎，却无用，最最触目惊心的，是白裙子上，印染得大块大块血迹。在这天堂与地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任她如何强迫入梦，也从未得到过一丝一毫的讯息。

　　第一天，惊醒；第二天，好奇；第三天，莫名；第四天，木然……第五天，习以为常。

　　“佐佐，我觉得你有点不太一样！”慧珺抱着《政治经济学》，煞有介事地瞅着向佐佐。
　　佐佐冷冷瞥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不要发花痴。”

　　慧珺没有理会佐佐的话，继续发表着高论：“我觉得你气色红润，双眼精灵，两颊也是红粉绯绯，摆明了走桃花运。说，有没有什么浪漫的邂逅。”表情神经兮兮。

　　佐佐拒绝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但是，眼前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男人，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短短几秒钟联想，已经吓得额头开始涔冷汗。

　　佐佐甩甩头，发觉最近跟中邪似得脑子里尽是些不和谐的东西。抬手看一看手表，立马催促着慧珺加快脚步朝教室走去，否则，又得迟到。

　　向佐佐绝对算不上是个好学生，旷课、迟到、早退……样样占齐。可是，却就是让老师当不掉她，还年年奖学金。自然，这对全勤的同学来说，是极不公平的，然而，向佐佐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务须同人交代什么，但求问心无愧。

　　与之相比，齐冯简单得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心无旁骛，从来不杞人忧天，稳扎稳打，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这自然与他那保守传统的家教有着必然的联系。有时候，他深深觉得，自己同向佐佐，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吴辰，相逢照面，点个头，算是打招呼。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一股类似于樟木香的味道。他回过头看匆匆赶路的吴辰，心里头，说不出的别扭，却怎么也发觉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正想着，手机收到短信一条，是向伯伯，向佐佐的老爸。嘱咐他提醒佐佐这个双休日回家。

　　他回一个“好”字，外加一个笑脸。

　　街坊邻居的口碑就是从这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他点点头，微笑着，按下通话键，电话通往向佐佐。为凭空而来这么一个可以见佐佐的理由而兴奋。电话嘟嘟了两声，就被无情得挂断。随后，是对方的一条短信，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怒火冲天的表情，呲牙咧嘴的抗议。

　　站在这一月的强冷气里，齐冯对着手机莫名其妙得傻笑。至于笑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收好手机，心情开朗，走近图书馆，识相着，不再去扰人清梦。他忽然回想起儿时，有一次，因为早上去喊她起床，而被她狠踹一顿的情景。那些暴力的场景，历历在目。齐冯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被虐倾向，居然很享受佐佐的拳打脚踢。

　　他寻一个窗口的位置，拉开椅子，放下书包，伸个懒腰，望向窗外，发起了呆。阳光直直射在桌子上，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他喜欢阳光的感觉。但他知道，佐佐正正相反。
　　为什么……
　　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三个字。十六年，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向佐佐于他，就像是暗夜里忽闪忽暗的萤火虫，神秘而捉摸不定，他只能随着她的荧光走。

　　向佐佐这辈子只有一个梦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可恨的是梦想永远只是梦想，做梦的时候才能去想想。当然，关于“梦”这个字还有很多的成语，比如美梦成真，又比如，痴人说梦……她深刻得认识到，自己应该是属于后者。

　　按掉齐冯的电话，她再也没有睡意，索性拿起慧珺的手机开始俄罗斯方块……
　　“你别把我电给弄没了。”慧珺不满道。继续抄着老师满满一黑板的笔记。
　　“安了，安了，没了，我把我手机给你。”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慧珺手不停得说。
　　“不要这么小气嘛。乖了，等下请你吃饭。”
　　“我知道，仅仅是六毛钱的白饭。”
　　“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不把那个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谢顶男放在眼里。这是会有报应的，比如，突然让你上讲台，当着一百号人，在黑板上算题目……这是绝大多数同学都相当反感的做法，但是，今天，他们不用害怕，因为，有向佐佐在。只要有了向佐佐，毫无疑问，如此殊荣必属她。

　　“向佐佐，你来！”谢顶男推一推老花眼，扫视全场，在一堆“笔记本垫脑”里寻找佐佐的身影。声音总让人对他的性别产生怀疑。向佐佐一直坚信，他的男性荷尔蒙自他谢顶开始，就已经分泌不正常。

　　悻悻然起身，从最后排的角落位置一路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开始对着黑板沉思。
　　一分钟……两分钟……
　　“做不出你就下去吧。”谢顶男得瑟起来，他终于难倒了佐佐，终于可以在点名册上理所当然得扣上几分。
　　“老师，就快了。”佐佐坚持，继续磨叽。
　　换作别的学生，谢顶男定会为她的坚持不懈而鼓掌，他向来交代学生，做学问，就要有甘于寂寞的决心，就要有永不放弃的恒心。

　　可惜，用错了时间与地点……

　　佐佐看着谢顶男得意洋洋的表情，忽然，对方倒地，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校园枪击事件，毫无预警。
　　枪声划破了整个校园的静。响起的时候，一片死寂，谁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声音。直到确定，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谢顶男此刻正在血泊中哀嚎，才真真正正反应过来，这不是电影或者小说！

　　惊叫声四起，一窝蜂，台下的同学们全都涌出了教室。谁都不知道这未知的凶手是否会扛着冲锋枪扫射整个教室。美国的校园枪击案给的教训太多。

　　向佐佐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谢顶男紧拽着自己的裤脚，血肉模糊的面孔对着自己求救……“向佐佐，向佐佐……”为什么血肉模糊了还能说话？向佐佐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来龙，也不知道去脉。她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样的动作，或者说什么样的话。她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向佐佐，向佐佐……”谢顶男悲戚的声音还在耳边缭绕。血红色越来越浓艳，她的眼球里，充斥着血的颜色，鼻子里充斥着血的腥味……

　　“向佐佐！！醒醒！”
　　慧珺看着佐佐呆立在讲台上，任老师如何叫唤她都毫无反应，放下笔，就冲上去，摇她肩膀。
　　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紧皱眉头，目光惊恐。她看到了什么？慧珺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佐佐这么无助慌张的表情。
　　毫无办法，“对不起了，佐佐！”慧珺用力掐她手腕。

　　一阵痛，刺激到了麻木的神经。
　　血红色没有了，血腥味没有了。血肉模糊的谢顶男露一副便秘已久的无奈表情，夹杂一丝丝愤怒。慧珺在眼前一脸担忧。台下黑压压一片，谁都没有离开过，一切回归原位。向佐佐不可思议得睁大了眼。

　　“向佐佐！你对我有意见你就说！在我的课上存心捣乱是不是！不想来，你就别来。你下去吧，成绩不及格，别来求我加分。”谢顶男旁若无人地在花名册上狠狠画上一个叉，回过头的时候，向佐佐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慧珺无奈耸耸肩膀，跟随其后。问题的等于号右边，已经草草地画上了一个正确答案。

　　发生了什么事？佐佐疑惑。
　　“你怎么了？”慧珺关切。
　　“我也不知道，中邪了吧。”她从书包里翻找出课本摊在桌子上。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似有人在暗处盯梢着她。
　　她转过头，想要寻觅这个目光的来源。却刚好看到，后门口匆匆走过一个人，没有看清对方的相貌，却不知道何处而来如此强烈的感觉，似曾相识。

　　向佐佐叹口气，认定缺乏睡眠，导致思绪紊乱，思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