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右右》夜壹

1、【1】这个冬天有点冷

　　向佐佐自认为算是久经磨练的人，突发事件处理起来，再怎么慌乱，大方向总还是能把握的。但身陷像现在这样令她难堪的境况，她也终于能体会到久违的名曰“不知所措”的感觉，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天要她亡。

　　“学姐，我们现在怎么办？”于乾嘉害怕起来。事实上，慌乱的又何止她一人。后场的工作人员都不说话，大家都屏息等着他们的向老大发令。辅导员张XX紧握自己的手，来回踱步，平日的结巴，现在倍儿溜地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校办的领导都来了，放他们鸽子，这要我怎么交代？”空气凝结，自动剔除张XX的声音，环境静得可以清晰得听到每个人的鼻息。这同外边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肃穆得可怕。

　　向佐佐从幕布后探出脑袋，望出去，台下黑压压一片，观众席爆满不算，会场后排的走道里也站满了人。看着同学们面上兴奋雀跃的神情，向佐佐叹一口气，收回视线的瞬间，瞥到屏幕上的那张面孔，大家都是冲着这位城中家喻户晓的商业神话而来，可如今，这位应约而来A大讲演的知名企业家——吴徳才，却在五分钟前，由他的秘书告知，临时取消活动，借口是，吴总有要事要办。这对策划准备了整整半个月的向佐佐和她的团队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观众还在陆续进场，背景音乐放着《甲乙丙丁》。偶像张学友的声音现在就跟路边摊叫卖的大喇叭，刺得她头胀。

　　“吴徳才啊吴徳才，你果然人如其名。这下放的不是鸽子，而是卫星，砸死人了！”佐佐喃喃自语，退回后台，张XX迎上来，扭曲的五官吓了佐佐一跳，“现在到底怎么办。”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向佐佐向来自动屏蔽他的存在，对于从来只知道邀功，事情责任都让学生一个人担着的人，无语敷衍就够了。她扬了扬手，示意主持人于乾嘉出去发布取消活动的消息。但是，对方却好像不是很乐意出去成为众矢之的，表现得扭扭捏捏，意思是让向佐佐自己出去说明情况。事到如今，谁出去，就是谁丢脸。

　　慧珺白于乾嘉一眼，当初不知是谁争着嚷着要做发言人。有福独享，有难人当。她擦过她的肩膀，走到佐佐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关切道，“佐佐，没有别的方案了吗？”

　　“就算我是神仙，大概也算不到他五分钟也能变卦吧！”无奈之余略带埋怨，但想了想，叹了口气，有点认命，又有点不耐烦，“算了，算了，我们也就不找借口了，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虽然很不甘心，但“不甘心”三个字，这个时候，屁都不顶用。

　　她感觉自己在冒冷汗。史无前例得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忽然疲累了。
　　深呼吸，向佐佐叮嘱自己，面带微笑，昂首挺胸走出幕布，来到演讲台，试一试麦克风，示意全场安静……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台下一片哗然，嘘声一阵里，她无地自容。对受惯鲜花与掌声的向佐佐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失落让她不自在得有点绝望。抱歉的话一说出，就觉得自己无能得很。

　　“这不是捉弄人吗？亏得我还是翘课赶来的，白白两头捞不着好。”
　　“拜托，我还是大老远，披星戴月，从家里赶来的！谁比较惨？”
　　“搞不清楚什么状况。本来想想，能请到吴徳才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果然。”
　　“样子做得好像很似个腕，可惜了这有头无尾。”
　　“亏我大冬天，从被窝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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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言碎语不断，句句都听得一清二楚，佐佐在台上扯下喷绘海报，收起麦克风话筒，吩咐着同伴，清理会场，人群渐渐退去，面对人去楼空的会场，从台上望下去，无端端生起一股悲凉。

　　慧珺把包递给她，碰到佐佐冰凉的手指，倏地收回，看着佐佐呆滞的表情，紧张地问，“佐佐，你没事吧？”
　　向佐佐摇摇头，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是不太想说话。
　　慧珺摸摸她的额头，见并无异样，也就放下心来，“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我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时间不早，我们也回宿舍吧。”
　　“几点了？”佐佐问。
　　“八点零五分。”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忽然玩起忧郁。
　　“别太当真了。只是个活动而已。何况，又不是你的问题。”慧珺想安慰她，可是，佐佐已经走出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话。

　　“呼……”佐佐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天，污漆墨黑一片，北风那个猛烈地吹，钻进她的大衣里，她却木然木觉。月亮早已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取暖。繁星满天？向来与她无缘。每每她，向佐佐，夜观天象日，即是心情欠佳时。她不明白，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她的责任还是对方的问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难辞其咎承认无能？她两边都做不到，谁让她是最最优柔寡断的天秤座。

　　穿过樟树大道，伫立于“情人”池边，看着已经结了冰的水面，眼神放空，周围人来人往，卿卿我我，你侬我侬，都与她无关。这个池塘，事实上，名曰“勤仁”，取“勤徳，仁爱”之意，但如今，校方只叹中国文字博大精深，谐音压正解，群众的力量实在无穷。

　　佐佐回过神，感慨道：“吴徳才，你真TMD无徳又无才！”。泄愤似得捡起池边的石子，狠狠朝冰面砸下去，她的本意只是想砸开冰面，可石子被反弹，用着佐佐难以描述的弧度飞驰着，中了邪似得不偏不移，袭向某个人的脑袋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抑扬顿挫的脏话和咒骂声，还是佐佐听不懂的语言。

　　佐佐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有这么强悍的力量与投掷技巧。应试教育，实在埋没了她的潜在之才。可现在绝对不是自我陶醉的时刻，她眼看着对方的视线扫到了她身上，慌乱之下，扮无辜，四处张望，心里嘀咕着，与我无关。

　　只是没有料到，对方居然直直地向她走来，更没有料到，对方头都不抬得走过她面前，冷冷丢下一句话，“NICE TO MEET YOU。”明明是问候，可每个发音都咬牙切齿。他一阵风似得与她擦肩而过，空气似乎都快凝结成冰晶。佐佐站立在原地，借着路灯看到他的侧脸和右耳那枚耳钉，发着闪闪的光晃了她的眼。

　　她打了个哆嗦，忽然觉悟，以后没事，别一个人大晚上得瞎晃悠。

　　紧了紧外套，大步流星走向宿舍。至于吴德才的事情，悲剧喜剧，总归也是个结局。日子还得继续过，至少她向佐佐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