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魔》一件禾衣

87、婚礼筹备

　　“我还没想过要结婚呢。”克洛塞尔回到自己的屋里，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体验人生嘛。”格拉西亚跟着他挤进屋子，“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见得人人都会结，但既然这个机会迎头砸上来了，就要好好接住。”
　　“你怎么这么急着把我推出去？”克洛塞尔狐疑地打量同伴的愉快神色。
　　“我没有急着推你走呀。你看我不是和你过来了吗？”格拉西亚张开手臂，“好弟弟，让我抱抱。”
　　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克洛塞尔把他的手压下去：“你在高兴什么，格拉西亚？”
　　“我啊……”
　　“嗯？”
　　“坦白说，宝贝儿，”格拉西亚扯开发紧的衬衫领口，“我还没有睡过别人的男人。”
　　“啊，你睡过别人的女人？”这是克洛塞尔的第一反应。
　　“我没有，我是那么下作的人吗！”格拉西亚的纽扣被这句话崩飞了。
　　他恼火地推了一把对方的肩。
　　克洛塞尔被他一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用一个人类小女孩找刺激？……你个人渣。”
　　“可你看看她的要求。”格拉西亚的表情阴沉起来，“见面才几天就要结婚，而且明显图的是你的身体。强健、灵活，她想拿你试什么新体位？”
　　克洛塞尔摸摸鼻子：“可我们已经答应她了。”
　　“对啊，你还答应摩洛了呢。”格拉西亚冷笑道，“怎么，克洛塞尔，到了所罗门，突然就变成大善人了？所罗门的咒语还压在你头上吗？”
　　他说的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名叫所罗门的人类召集了全部七十二魔王、供其驱使的历史。
　　那段历史可太久远了。
　　克洛塞尔这才明白为什么“所罗门星”这个地方有时会让他莫名低落。
　　他一想起那个人类就觉得恼火，气得抱起了胳膊：“我是善人？我是个屁的善人。”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拿到飞船，立刻开溜。”格拉西亚敲定了他们的最终计划，“首先，要找到飞船——她不把飞船拿出来，我们绝不松口。”
　　“行。”克洛塞尔打了个呵欠，“你也别和小姑娘计较了，格拉西亚。她常年一个人在这儿，行为有点出格也是难免的。”
　　他从椅子里站起身，准备去浴室洗漱。
　　“唉，弟弟，你要成为别人的丈夫，还替别人说话，”格拉西亚挤进座椅里，“我真难受。”
　　克洛塞尔完全没听出他多么难受，反而听出了看热闹的语气。
　　“不行，”格拉西亚又来了劲，拍着扶手叮嘱道，“从现在起，我们要寸步不离，保证你的清白声誉。”
　　“清白？”克洛塞尔觉得这个词有点好笑，“我的清白只会毁在你的手里。”
　　话说回来了，他从来也不知道“清白”是什么意思。
　　魔鬼谈什么清白？
　　“那你是难过还是高兴？”格拉西亚从后面勾住对方的衣角，把他拽得倒退几步，跌进自己的怀里。
　　格拉西亚的脑袋压在对方的肩上，伸出一支手指，勾住对方耳畔的金发：“你看，这么亮的头发，这么白的皮肤，这么蓝的瞳孔，这么红的嘴唇……”
　　他每说一个字，手指就跟着移动，直到在克洛塞尔的唇边停住，用指甲描摹着他的唇形：“我的爱人，我怎么能把你推给别人？”
　　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凄苦。
　　克洛塞尔的舌尖卷住他的手指，含入唇间轻柔地吸吮：“负心人，你把我推给陌生的女人，就别假惺惺地想当好人。”
　　他的语调比对方更凄苦。
　　屋里突然开起了苦情大会。
　　格拉西亚亲亲他的下巴：“这是为了躲避坏人。”
　　“这是因为你把我当作外人。”
　　“你是格拉西亚最重视的人。”
　　“你可是聪明人，”克洛塞尔松开嘴里的手指，“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重视的人。”
　　格拉西亚编不下去了。
　　他想不出一句又符合逻辑、又符合尾韵的话，只好恼火地在对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洗漱去！”
　　他似乎完全忘了刚刚拦住克洛塞尔的正是他自己。
　　“我看你今晚有点神志不清。”克洛塞尔起身揉揉发痛的皮肤，嘲弄道。
　　“不要对哥哥这么凶，”格拉西亚恐吓他，“不然公主明天就会发现，自己的未婚夫被别的男人干得神志不清。”
　　“来啊。”克洛塞尔向他勾勾食指，但很快竖起中指，接着朝浴室走过去。
　　他挑衅似的，走了一路，衣服也落了一路，走进浴室门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格拉西亚在椅子翘腿上吹了声口哨：“宝贝，你说她为什么选你不选我？”
　　“难道她要找一个软弱僵硬的男人当丈夫吗？”克洛塞尔扶着门把手回过头，笑容极其恶劣。
　　格拉西亚作势要过去揍他，克洛塞尔便“砰”地关上了浴室门。
　　浴室里很快传出了水声。
　　座椅里，格拉西亚盯着浴室门，表情渐渐阴郁起来。
　　到目前为止，公主表现出的兴趣只在于克洛塞尔的肉-体，对他的个人爱好、过往婚史等等一概不问，见面三天就敢结婚，也不怕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们能得到飞船，可公主得到了什么？一场无人的婚礼？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肉按摩器？
　　这是一个失衡的交易。
　　魔鬼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整座城池突然涌现出了令人意外的盎然生机。
　　现在在街上，随处都能看见机器人抱着各种各样的饰物、食物忙活，也能听见大街小巷里传来的排演响动。
　　显然，这场婚礼上有人要表演、有人要服侍、有人要整理、有人要统筹。大家仿佛一夜间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连克洛塞尔都被拉过去量体裁衣，准备婚礼的华服。细心的侍者在一旁询问他的口味偏好，似乎要后厨为他专门准备特别的菜式。
　　只有格拉西亚无所事事。
　　他在裁缝的屋里待得无聊，出了屋子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路走到了城市的尽头——蓝湖的尽头。
　　码头的机器人一如既往地顶着他的渔夫帽，手里托着钓竿，在湖边耐心地等着鱼儿上钩。
　　格拉西亚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但看那个空空的鱼桶，应该来了这儿没多久。
　　“日安，渔夫。”他坐在对方身边，和他打招呼。
　　“日安，先生。”机器人用同样的语气回应他。
　　“公主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格拉西亚问他，“这是为他们准备的鱼吗？”
　　“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先生。”机器人的回答毫不含糊，“至于婚礼，我确实听说了。”
　　“我看你们对婚礼流程倒挺熟悉的。”格拉西亚道，“该准备的东西考虑得很周全嘛，以前办过婚礼吗？”
　　“步骤都存在库里。”机器人告诉他，“需要的时候调用就好了。”
　　“是所罗门星原住民存进去的内容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格拉西亚被他糊弄过去，不甘心地继续试探：“公主为什么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结婚了？我觉得这样很草率……你怎么看？”
　　“我认为，我们不能随意揣摩公主的心思。”机器人彬彬有礼地回答他。
　　如果这是自己的下属，格拉西亚一定非常满意。但他来这儿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他只好直白地开了口：“公主以前结过婚吗？”
　　机器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没有。”
　　“你为什么犹豫？”格拉西亚问。
　　“这个叫犹豫吗？”机器人想了想，“也许我确实犹豫了。”
　　“为什么？”
　　机器人沉着地告诉他：“我需要时间思考。”
　　格拉西亚乐了：“事实陈述为什么要思考？公主禁止你们陈述吗？”
　　机器人没说话。
　　“真的吗？关于结婚的禁令？”格拉西亚追问。
　　机器人依然没有说话。
　　格拉西亚还以为他程序故障了。
　　但水面泛起一圈涟漪，鱼竿打弯，机器掂了掂手里的鱼竿，开始收钩。
　　于是格拉西亚明白了。
　　公主确实禁止他们透露信息——但所罗门的机器人没有恰当的应对程序，反应得太僵硬了，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异样，哪还需要问。
　　魔鬼托脸看着鱼钩上的青色小鱼左右挣扎：“渔夫没有参加过公主的婚礼。”
　　机器人没有说话。
　　“我刚刚那句话是真话，对不对？”
　　机器人倾身去收钩上的鱼，声音被动作阻碍，又停顿了一下：“我不——”
　　“机器人能向人类说谎吗？”格拉西亚直起身子，以质问的口气打断了他含糊不清的回答。
　　机器人自然不能对人类说谎，这是环网机械研发的铁律。
　　不出意料，他面前的渔夫机器人摇头道：“不可以。”
　　倒霉的鱼“啪”地落入鱼桶里，摆尾游动。
　　“那你怎么能对我说谎？”格拉西亚提高声音。
　　“你不是人类。”机器人如此回答他，“整个希望城，只有公主是人类。我们只听公主的话。”
　　“我也是人类。”格拉西亚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跳的是人类的心脏。”
　　他又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装的是人类的大脑。”
　　“不，先生，人类的躯体不应出现机械造物。而你……”机器人上下打量他，“你的身体里有不止一处的外来植入体，原则上来说你不能算作人类。”
　　他能直接扫描？
　　格拉西亚有点意外。
　　机器人直接扫描人体装置，这种技术早就被禁用了，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
　　他只好费心解释：“这些都是环网常见的外来辅助植入体，并不能改变我是人类的事实。”
　　“我建议您和公主好好讨论人类的定义，因为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机器人坦率地回答他，“在希望城，只有纯粹的碳基生命体才有资格称为人类。”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古板定义啊！
　　太过时了！
　　格拉西亚一时无语，没法跟他继续争辩了：“至少你不会有意骗人，对不对？”
　　“这是真的，先生。我们有自己的原则。”
　　于是格拉西亚琢磨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你还记得所罗门星的结婚礼仪吗？”
　　机器人换上了新鱼饵，鱼钩入水时发出一声轻响：“结婚礼仪？”
　　“就是流程。”
　　“所罗门星的结婚流程很简单，先生。先去当地的婚姻登记所录入信息，然后预约烟火秀。大多数人的烟火秀限于特定区域，供出席的亲友观看，不过偶尔也有全球范围的烟火秀——只有最出色的武器研究者才有资格申请。他们的烟火秀载体是地基导弹，用导弹尾焰在天空中刻下誓言。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种展示。”
　　“导弹尾焰……”格拉西亚畅想着那样的壮观场景，略微错愕，“我也喜欢。”
　　“这种形式很受欢迎。”机器人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所罗门星最常见的飞船型号是什么？”
　　“最常见的公共飞船是星耀的‘见证者’系列，至于私人飞船，选择面太多了，您的问题能具体一点吗？”
　　“不用具体了，我明白了。”格拉西亚已经确认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星耀当初就是靠着“见证者”一跃成为飞船业新秀的，如今在环网里发展得如日中天，已然是行业巨擘。
　　“见证者”至少是三五百年前的事情。
　　“原来封闭这么久了。”他喃喃道。
　　机器人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没有作声。
　　格拉西亚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衫。
　　鱼竿又动了。
　　机器人一边收杆一边看他：“您问完了？”
　　“是的。今天的对话不要对外声张，你能答应我吗？”
　　“我只服从公主的管理。”机器人道。
　　格拉西亚微微蹙眉。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机器人的补充：“不过公主应该也没空过问我这样的小角色。”
　　还会开玩笑？
　　格拉西亚揉了一把他的渔夫帽：“感谢你的配合。”
　　机器人点点头：“感谢你的认可，先生。”